爱吹牛与爱较真

竺吉捷

老赵是一家公司的小职员，模样平平，工作能力一般，更没有什么硬关系，在公司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自然人微言轻。

慢慢地，老赵形成了一个毛病，那就是好面子、爱吹牛皮。他吹的时候多了，同事也都习惯了，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他开吹的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较真。

可自从公司来了一名新员工小白后，老赵算是遇到克星了，小白是公司老板的侄子，人看着精明帅气，但工作能力不咋样，脑子也不太好使，在一些小事上特别较真，同事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后也都心知肚明，但人家后台硬，当面照样对他恭敬有加。

这天中午，大家吃过午饭，在办公室闲聊，老赵的嘴皮子又痒痒了，吹嘘道：“你们猜我昨天在马路上遇到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嘿，想当初他还是我小跟班儿，现如今人家可发达了，坐着宝马车，开一家海鲜大饭店。老同学看见那个亲啊，他一定要请我去吃饭，我往椅子上一坐，还没开口，那些鲍鱼、海参、鱼翅就上来了，尤其是那个富贵虾，都快有手臂那么长了！”

其实老赵的初中同学只不过在“石浦海鲜”饭店当部门经理，让老赵有空去光顾，给他打个折扣。

其他同事都知道老赵是又犯老毛病了，大家哈哈一笑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不料跟老赵坐对面的小白却当了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一定要老赵带他去见识见识手臂那么长的富贵虾。老赵先是一愣，随即就以为小白跟自己一样，也就是随口说说，便一拍胸脯，爽快地答应下来。

下班后，老赵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可小白却记得很清楚，他跟在老赵的屁股后面老半天，都快跟到老赵家里了，老赵这才想起中午自己说的话，敢情人家是要他兑现承诺呢。

老赵心里万分懊悔，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肠子悔青了也来不及了，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磨磨蹭蹭把小白带到同学工作的那家海鲜饭店。

同学见面分外客气，安排好了就自行忙去了。小白也不客气，扇贝、鲍鱼、海参……能点就点，当然富贵虾是必不可少的，老赵看着满满一桌子海鲜，心疼得脸都不是好色了，心里骂娘，嘴上却还硬气得很，让小白尽管吃，今日一定要让他满意而归。

小白看着桌上的富贵虾，有些不高兴了，说：“老赵你不够意思啊，你昨天吃到的虾有手臂那么长，怎么今天请我吃只有手掌那么长的？”

老赵嘬着牙花子直吸凉气，赶紧找到同学，要求上最长最大的富贵虾。

同学一听不由得乐了，拍着他的肩膀说：“老赵，你最近是升官发财了，还是中彩票了？档次变得那么高了？”

老赵苦着脸说道：“这个……请公司领导吃饭，档次肯定要高点，你快点上菜就是。待会儿结账，还得多多关照老同学啊！”

等富贵虾端上来，虽然比之前的长了不少，不过也就手臂一半长，小白心中不满，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老赵借口上厕所，然后把账给结了，虽然同学给他打了个八折，还是花了一千多元，这让平时省吃俭用的老赵心疼坏了，这可是他半个月的薪水啊！

老赵结完账回去，小白叼着牙签调侃道：“赵哥上个厕所去了那么长时间，我还当你不想买单，尿遁了。”

“怎么可能，再说又不用我掏钱。来来来，小领导，我再敬你一杯酒！”老赵表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早把小白全家连着公司老板骂了一百八十遍。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第二天小白却跟其他同事说老赵小气，没让他吃到手臂那么长的富贵虾，搞得老赵好不尴尬。

有了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经历，老赵决定改掉爱夸耀、吹牛皮的坏毛病。

无风无浪过了一个多月，老赵却好了伤疤忘了疼，嘴巴又痒了起来。

新闻说广州那边又开始发现疑似疫情患者，整座城市立刻被闹得人心惶惶，经历了非典、H7N9等疫情恐慌之后的人们无不谈虎色变，纷纷挤进药店抢购板蓝根，这味最普通的中药立刻卖断了货。

办公室里人们天天在谈论这些，老赵又吹起牛来，说自己跟药店的卖药小姑娘关系特别好，人家还特意为他留了板蓝根，小白抓住机会，求老赵给他弄些板蓝根。

为了保全面子，老赵为买到已断货的板蓝根，跑了好多家药店，差点累断腿。

看着手中的板蓝根，摸着发酸的双腿，想想丢掉的面子，老赵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为了不吹牛，小白在场的时候，他连话都很少说。

面对老赵的重大转变，小白感觉到了什么，但不好意思当面问，便向同事打听情况，大多数人对他笑而不语，最后老王悄悄告诉他：“老赵又请你吃饭，又给你买板蓝根，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也不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给他加点工资，人家能不怨恨你吗？”

小白一听连说有理，立刻找到做老板的伯伯提议给老赵加工资，没想到老板一口拒绝，还训斥小白让他先把自己的事情管好。

碰了壁的小白觉得对不起老赵，便找到老赵，说要回请他，可老赵却一口回绝了，小白要送老赵东西，老赵也不肯收，他是真怕了这个较真的帅哥了。而老赵越是这样，小白就越是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天，小白在商场购物，恰好看到老赵迎面走来，身边走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两个人边走边说笑，美女突然一个趔趄，老赵赶紧扶住了她的腰。

小白吃了一惊，不知道要不要过去打招呼，这时老赵也看到了小白，主动把美女介绍给他，说是自己的小表妹。

“表妹”这俩字，在他们当地就是“相好”的意思。小白惊讶得合不拢嘴，悄悄在老赵耳边嘀咕：“赵哥你真牛啊，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有个这么出彩的‘表妹！”

老赵的脸上立刻有了光彩，嘿嘿笑了一声，拉着美女高兴地走了。

几天后，小白领了工资，又较起了真，非要请老赵吃饭。这一次老赵没有拒绝，领着老婆和儿子去赴宴了。酒过三巡，老赵没怎么样呢，小白舌头大了起来，拎着酒瓶子嬉皮笑脸地说：“老赵哥，你那个……呃，‘表妹真漂亮，一起逛这逛那的，有面子！没看出来你还真有手段！”

老赵媳妇立刻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老赵。老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赶紧跟媳妇解释：“不是的，他小子喝多了，脑子不灵光，满嘴喷粪呢，甭搭理他！”

小白一听急了，他最恨别人说他脑子有病了，不由得犯了较真的毛病，大喊起来：“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大美女，你还摸人家腰呢，还承认说是相好的，你敢做不敢认啊！”

媳妇把手里的酒杯“啪”地摔在地上，领着儿子抬腿就往外走。老赵急扯白脸地追出去，大喊大叫：“老婆你听我解释啊，那是我表妹，是真的表妹啊！我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敷衍他小子几句，哪知道他当了真！我以后再也不吹牛了！再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