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高加林的成长悲剧解读
2015-11-30李慧
摘 要:《人生》重点刻画了高加林这一典型人物形象,其“两起两落”的人生经历充分表现了作家对于生活的悲剧感。高加林的悲剧带有社会性,展现了有文化的农村青年的生存状况,它既满足了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对悲剧艺术的期待,也让读者的心灵得到了净化。
关键词:《人生》 悲剧 高加林 人生追求
20世纪80年代正处于社会变革时期,黑暗而不见光明的压抑生活已结束,黎明即将降临,新生活正处于酝酿和摸索之中。在这一背景下,当很多作家为文艺寻根或者反思过去社会的时候,路遥勇敢地面向现实,满怀着对现实的关注和现实主义创作的自信写下了《人生》,用他生命的热情和爱与恨关怀着转型期中国社会中像高加林一样的年轻人,他们成长中的苦难和苦闷让作者深深同情,他们的努力和忍耐让作者充满感动。《人生》书写真实,有着很高的美学价值,它的故事曾经让70年代出生的人痴迷不已,激励了无数人为人生奋斗。三十多年过去了,它依然丰姿不减,以年轻人成长中的苦闷与悲剧美让今天的读者产生共鸣。路遥创造了农村、城市相结合的乡村背景,而出生在这一环境中并具有高中文化水平的青年高加林正是路遥塑造的典型形象。另外,围绕着高加林的爱情诠释者巧珍成了另一个典型人物,对她的塑造与其说是为了完成对爱情悲剧的阐释,不如说是将巧珍的忠诚痴心与高加林的绝情抛弃进行对比并谴责高加林的不道德。作者借小说中高加林的经历思考了出生于农村并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年轻人的生活状况,他们成长过程中的挫折和实现理想的艰辛造成了人生的悲剧。
一、悲剧形象存在的进步性
高加林的悲剧并不是个例,它普遍存在于农村有文化的青年身上,是他们成长过程中必然面临的悲剧,更确切地说是“当代中国城乡分治的二元结构下的农村青年才俊的人生悲剧”[1]。80年代社会改革的春风刮到了农村,农村的生活条件因此得到改善。对像高玉德这样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以土地过活的老一辈来说,对于社会的进步、发展,他们感受最深的是物质生活的丰足和生活条件的改善。但是刚刚离开学校,朝气蓬勃,对社会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期待,拥有精神追求的农村文化青年高加林在县城上高中,看到了城乡生活方式和观念的巨大差距,而且读书拓宽了他的思维和视野,使他不甘于像父亲一样务农,一心想离开愚昧、落后的农村,要用已经获得的知识和能力来谋取生命的历练和社会位置,以得到城市社会的认可,过一种文明高尚的生活。对这一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即对社会现代性的追求,符合当代青年对生活的愿望,有一定的超越性,并符合进步的历史发展潮流,所以高加林这一群体具有存在的历史性意义。作者路遥发现了这一存在,并给予主人公高加林的人生追求以合理合法性。高加林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典型形象,正是因为他被赋予了进步意义,这充分体现了路遥眼光的独特和敏锐。但是高加林的人生追求却一次次受到打击,民办教师被“拿摘 要:《人生》重点刻画了高加林这一典型人物形象,其“两起两落”的人生经历充分表现了作家对于生活的悲剧感。高加林的悲剧带有社会性,展现了有文化的农村青年的生存状况,它既满足了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对悲剧艺术的期待,也让读者的心灵得到了净化。
关键词:《人生》 悲剧 高加林 人生追求
摘 要:《人生》重点刻画了高加林这一典型人物形象,其“两起两落”的人生经历充分表现了作家对于生活的悲剧感。高加林的悲剧带有社会性,展现了有文化的农村青年的生存状况,它既满足了读者——特别是年轻读者对悲剧艺术的期待,也让读者的心灵得到了净化。
关键词:《人生》 悲剧 高加林 人生追求
下”,通讯干事一夜之间成为虚无,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人眩晕,“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如是说,这必然给人带来悲剧的美学感受。
二、悲剧产生:社会体制的介入让美好的理想破灭
恩格斯认为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2],路遥故事中高加林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其理想追求在现实中不具备实现的条件。高加林成为高考体制的炮灰,被迫回到农村,好在县高中这一学历使他当上了村子里的小学老师,以他的学识和天分,他本可以做一位称职的教师,未来努力转成公办教师,到那个时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教师身份了,就不会再纠结于农民出身。但是这一理想却又被村子里的当权者大队书记高明楼剥夺,重又恢复农民身份。高明楼出于私心,利用手中的权力勾结县里的教育干事,无情地毁掉了高加林的理想,取消了他民办教师的资格,让自己无知无识平凡的儿子当上了老师。横亘在高加林人生理想面前的是高考体制和以高明楼为代表的社会权力这两大障碍,在体制和权力面前,个人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如果没有更高的权力或更完善的体制,高加林的失败不可避免。除了痛苦和愤怒,高加林没有能力反抗,爱情虽然给他以心理上的安慰,但是文化身份的自我认同却时时搅扰着他,所以当命运再次垂青高加林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激动,当马占胜说要帮他解决工作问题时,“高加林的心猛一阵狂跳”[3],犹如范进中举一般。完善的体制依赖历史社会的进步来实现,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高加林只能在苦闷哀叹中度过,社会不能给他更大的帮助;但是更快的方法是比高明楼更有权威的力量的存在,这一力量会助高加林登上理想的阶梯。
高加林在外面当兵的叔叔高玉智调回家乡从事工作,担任劳动局局长,高加林欣喜若狂。高明楼利用权力拿下了他的教师职位,可是高加林同样利用与权力的关系在县城找到了工作,这可以认为是高加林对以高明楼为代表的社会权力或不合理体制的报复,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来看,当对父亲权威阉割不了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与父亲的认同最终还是为自己在自我中找到一个永久性的地位”[4],所以高加林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以融入到现代性的社会权威中,以得到社会他者的认同并最终实现自我认同。但也可以说叔父的权力是高加林实现自己理想的工具。虽然有巧珍的浓情蜜意,可是高加林心里的欲望始终没有熄灭,他始终向往着外面文明高尚的生活,可以说在农村的暂时栖居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实现个人的欲望,所以当机会来临时他会紧紧抓住,不会为了爱情而放弃自己的追求。利用权力,高加林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县委通讯干事,有知识、有才能的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鱼得水,活跃在县城的各种场合,俨然是这个小县城的一颗明星,众人瞩目。表面上看,张克南妈妈的告发让高加林再次失去工作,而实际上,高加林在通过权力的关系得到工作的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悲剧的种子。无论是高明楼通过权力拿下高加林的教师资格,还是高加林通过叔父权力当上县委通讯员一职,在村里人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大惊小怪或不能接受的。可是既然克男妈妈能够告发,可见当时社会的变革与进步,社会制度日益完善。“当旧制度本身还相信而且也应当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时候,它的历史是悲剧性的”[5]。所以当高加林还沉浸在新生活带来的满足和认可的时候,危机已经临近,张克男妈妈的告发让他的梦想轰然倒塌,“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赶忙用拳头抵住”[6]。悲剧感就来自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和巨大的人生失落。
三、崇高之美:时代赋予悲剧以崇高之美
高加林短时间内经历的“两起两落”是谁造成的?表面上看是高明楼的暗箱操作和张克南妈妈的暗地告发造成了高加林的人生悲剧,而高加林经历了两次打击之后,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一切怨谁呢?想来想去,他现在谁也不怨了,反而恨起了自己:他的悲剧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为了虚荣而抛弃了生活的原则,落了今天这个下场!”[7]他没有寻找到追求新生活的正确道路,导致了最终的悲剧结局。作者有意把高加林的失败归咎于主观的道德判断,这无疑束缚了作者的思想深度和宽度,但是不可否认,由此产生的悲剧力量也是巨大的。成长过程中,为了个人“欲望”的实现而无所不用其极,造成判断和选择的失误并最终失败,这正是茫然无措的人所恐惧害怕的。悲剧具有净化人心的力量,读者从高加林的悲剧中能得到净化,犹如恐惧过后的清醒,必然会时时检讨个人的行为以规范人生道路,避免高加林的道德失误和理想失败。高加林成长过程中经历的悲剧有着更为深刻的原因,这一原因产生的是更为悲壮、深沉的悲剧美感。高加林作为出生于农村的农村人,天生有一种负罪感,当他作为县委宣传干事进城工作时感觉到“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他高兴地如狂如醉,但又有点惴惴不安”[8]。高加林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来得那么不真实、不踏实,这说明像高加林一样胸怀大志的农村文化青年不是没有认识到现实的巨大差距,城市和农村的差距,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纵使理想暂时得以实现,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这些美好的愿望即使实现了,也会像彩虹一样会瞬间消失,犹如美好的东西昙花一现,仿佛无形中有一只万能的手拨弄着高加林们卑贱的命运,让人备感压抑和压制而又无能为力。像高玉德老汉一样世世代代生活在农村的老一辈人不能够认识这股力量是什么,像高加林这样的一代新人也不能够解释这种决定他们成败的社会历史真相,“可见当代中国形成的社会体制的惯性力量和它对于底层人的精神奴役作用有多么强大”[9],戕害、扭曲着农村人的心灵,让他们背负着巨大的心理精神压力生息在土地上。当时城市现代化进程正在进行,初期城市化形成的城乡二元体制使得城市与农村完全割裂开来,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生活都迥然相异,而城乡的巨大差距使得城市对于农村人有一种巨大的神秘力量,它吸引着农村人,又排斥着农村人,正是这股无形的力量造成了高加林的悲剧,操纵着高加林的多舛人生。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高加林像一个善斗的英雄一样,努力冲破这一巨大的城乡差距,百折不饶地追求着美好的理想,渴望更加文明高尚的生活,性格的积极向上和不服输使得高加林的人生悲剧带有英雄悲剧的意味,他身上有一种崇高之美,他是生活的强者,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其性格因素导致了悲剧,像莎士比亚故事中的主人翁一样让人崇敬又让人同情。路遥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用小说中的环境描写烘托了这一崇高悲壮的气氛。小说开头的环境描写正是高加林遭遇不测的心情写照,无端被撤掉教师的职位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给家庭带来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痛苦,这正是悲剧艺术常用的表现手法。
《人生》中高加林的故事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可是现在像高加林一样来自农村的有志青年依然义无反顾地追求着自己的理想,大学毕业后纷纷涌往大城市去开拓属于自己的未来,“北漂”“蜗居”等成为他们的代名词。他们乐观地面对着生活中的一切,勇敢地承受着各种磨难,用聪明才智实践着自己的理想。可不同于高加林,现在的社会体制更加完善,社会环境更加开放,他们有着更多的机会来实现理想,创造着各自的人生。高加林若生活在现在,他将不会再苦恼于如何入城的问题,如何实现自己理想的问题,因为只要有知有识有德,就会得到属于自己的舞台。但路遥以满含感情的笔墨创造出了《人生》之悲剧美,面对人生的困境,高加林带着镣铐跳舞,给读者留下的是深沉的悲壮之情和之后的心灵净化、提升。这一悲剧美依然能唤起读者心灵中的一抹感动和震颤。
注释:
[1][10]姜岚:《人生》的魅力:悲剧美,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2]复旦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版,第40页。
[3][6][7]路遥:《人生》(路遥全集),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97,98页,第172,178页,第103页。
[4][奥]弗洛伊德著,车文博主编:《弗洛伊德文集》(卷10),长春出版社,2014年版。
[5]马克思:《<黑格尔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 1972年版。
(李慧 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 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