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成景
2015-11-30王玉玺
王玉玺
与喧嚣的城市生活相比,我更喜欢生活在村庄深处的风景里。可是,很多时候,我也会被时代的潮流卷入其中,只为完成一次次虚伪的游历,而满怀愧疚之情,违心地离开我热爱的西海固大地,去追寻传说中的普罗旺斯圣地。故乡的荒山苦水被遗弃在记忆的长河里,寂寞成许多文人墨客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疼痛。
然而,每一次回归或者远行,在途经萧关古道时,我的内心都会有一种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的恓惶之感。迎着落日余晖,与萧关烽堠对影相望,总觉得不是前世与王维有缘,便是今生与萧关有份。这一刻若是徒步穿行在寂寞的萧关古道上,即便四野阒寂,鸦雀哀鸣,凄风掠耳,也很难体味王维当年《使至塞上》之时,内心的酸楚与悲凉。
大漠孤烟的荒凉景象早已被历史的洪流淹没,长河落日的瑰丽在如帘泾水的映衬下,依然凄美如初。幽静葱郁的瓦亭峡谷里,隐约可以听见遍地花开的声音,这座在历史画卷中孤独地沉睡了千年的关隘,终于在历史的变迁中寂寞成一方美丽的风景。
说不清从哪一年开始,来自关外的游人突然多了起来,整个六盘山系一度成为各地游人避暑休闲的圣地。沿泾河逆流而上,一路风光旖旎,奇花异草争芳斗艳,云飞雾绕,鸟雀呢喃,泾水之源老龙潭,至今还流传着魏征斩龙王的故事。不入此境,真的很难凭空想像,这里的草木山水到底有多么令人迷恋,就连曾经悬壶济世的活佛济公也对此地流连往返。
欣赏一处风景如同阅读一段历史。走进清爽如水的凉殿峡,仿佛在阅读成吉思汗入关征战西夏的历史。我无法想象当年蒙古大军一路征战,胜利凯旋的喜悦情形,但我能够感受到他们途经此地,纳凉避暑的惬意。野荷谷的荷花还像千年前一样寂静地绽放着,只是周围多了许多现代人的身影,我很担心这些嬉戏吵闹的身影深入胭脂峡的怀抱时,会惊醒那个寂寞了千年的胭脂姑娘的一帘幽梦。遍历泾河之源的山山水水,如同翻阅一本汇聚着历史与传说的画册,这里的青山绿水,以千年寂寞的姿态等待着一场繁华与沸腾的洗礼,终将以寂寞的方式将自己锻造成一片惊世骇俗的风景。
沿着山的脊梁行走,人总会超出山的高度。这座曾经被鲜血浸染过的山峰,也许还有草鞋踏过的痕迹。屹立在六盘山上的红军长征纪念馆庄严肃穆,每一次目光触及,都令人心生敬慕。然而,我们只能把这一段星火燎原的历史以遗物的形式陈列在将台堡的红军长征会师纪念馆里,让他们的英灵以信仰的方式,永远存活在后人的灵魂里。
我一直怀疑那些连乡愁都没有人,当他们落寞回归于这片曾经养育过他们的土地之后,是否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条曾经繁荣鼎盛,令各路诸侯兵戎相争的丝稠之路上?他们还会用一种伪装的高贵来蔑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吗?然而,于我这个对故乡深怀眷恋之情的人来说,故乡的一切都是美丽的,包括她的苍凉和贫瘠。
须弥山石窟是一处让西海固人感到无比自豪的古迹,作为中国十大名窟之一,它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一样,镶嵌在贫瘠的西海固大地上,令国内外考古界垂青不已。盛夏时节,晨风微拂,不入山门,松涛之声也能不绝于耳。置身于如此安谧、佛光普照的圣地,就连寺里的钟声都不忍惊飞林中休憩的鸟雀。面对万世普度众生的大佛,抛空内心繁复的欲望,以虔诚洁净之心顶礼膜拜,一切烦恼与苦痛会瞬间被隔绝于红尘之外。那一刻,灵魂深处响起的梵音,能让所有灵魂迷失的人,彻底回归生命的起点。
长年游走于河西走廊与大漠南北的中原商贾,终将这里踏出一条闻名遐迩的丝绸之路,不但缩短了长安通往西域的道路,也缩短了世人潜心向佛的距离。
火石寨的花香已经沿着禅塔山的脊梁缓缓飘来,顺着佛的目光指引的方向,抵达令人神往的火石寨。怪石突兀的丹霞地貌在绿树荡漾的碧波里,弥漫着丁香花醉人的气息,为枯寂的西海固大地增添了几许胜似江南的异域情调。
生活在西海固的人,可以不知道世界第一大堰塞湖在哪里,但必须知道世界第二大堰塞湖在西海固。所有去过西吉党家岔震湖的人,在欣赏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的时候,是否还能想到近百年前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夜晚,西海固大地究竟经历了怎样一次天翻地覆的灾难?大自然在创造每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之后,都会留下一段或悲或喜的历史,而震湖留给我的除了高原湖泊的绝世凄美之外,更多的却是内心深处的隐痛。
从萧关到须弥,从泾河到震湖,西海固的风景名胜已然尽收于眼底。或许,在这片贫瘠却神秘的土地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美景,深藏在西海固大地的深处,我相信,经过时间的过滤与寂寞的等待,终有一天,她们定会成为又一片惊艳四方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