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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问题:中国可发挥更大作用

2015-11-28陈双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副研究员

现代国际关系 2015年12期
关键词:和谈巴勒斯坦人巴勒斯坦

陈双庆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所副研究员)

巴勒斯坦问题在过去半个多世纪一直是中东问题的核心。长期以来,中国一贯支持巴勒斯坦民族解放事业,但对巴勒斯坦问题总体奉行相对超脱政策,并未直接参与。随着中国海外利益在中东地区不断扩展和影响力的提升,应根据巴以形势变化做出适当政策调整。

巴以冲突的核心是阿拉伯和犹太两个民族对同一块土地的排他性争夺,长期以来一直是中东主要矛盾和贯穿地区形势变化发展的一条主线。近年来,中东地区受“阿拉伯之春”冲击,教派矛盾上升,巴勒斯坦问题受关注度有所下降,出现被“边缘化”趋向,但巴以矛盾根深蒂固、错综复杂,领土争端中夹杂着包括以色列在内的全世界犹太人、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的民族宗教情感,一触即发,对地区形势仍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影响。

近期,巴勒斯坦人与以色列犹太人的流血冲突持续难抑,进入一个“新常态”,引起阿拉伯世界和国际社会广泛关注。此轮冲突不同于上世纪80年代末和2000年两次有组织的“因提法达”①阿拉伯语(Intifada)原意为“震动、发抖、颤抖”,指巴勒斯坦人发起的规模反抗以色列占领活动,亦称“巴勒斯坦大起义”。,凸显自发、零星、随意和隐蔽等特征,表现出一些新特点。一是手段新。有别于以往有组织、有预谋的自杀式爆炸等传统袭击方式,巴勒斯坦人多采取刀刺、车撞等新手段袭击犹太人,令以色列政府防不胜防。新媒体的作用凸显,大量巴勒斯坦青年利用“脸书”、“推特”等社交媒体获取、发布、传播相关消息,并用手机进行现场“直播”,被称为“智能手机大起义”。②Daoud Kuttab:“The‘Smartphone Intifada’”,October 13,2015,http://www.al-monitor.com/pulse/originals/2015/10/westbank-palestinian-protests-social-media.html#.(上网时间:2015年12月3日)二是频率高。以往巴以之间的冲突多为间歇性爆发,而此番流血冲突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且已持续数月。三是范围广。冲突地区由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扩散到北部赖阿南纳、南部贝尔谢巴等地,甚至犹太人与阿拉伯人“和平相处”的特拉维夫、雅法老城亦发生暴恐事件和反以示威等。四是烈度强。冲突已造成巴以双方百余人死亡,逾千人受伤,加剧彼此间的民族仇恨,陷入以暴易暴的恶性循环。

巴以和谈自2014年4月中断后深陷僵局,目前和谈缺乏恢复的基本条件。现行的和谈模式进入“死胡同”,以巴作为当事双方均缺乏恢复谈判的意愿。国际社会有关各方促谈努力受限,特别是作为最主要外部力量的美国促谈热情明显降温,无法提供有效的外力助推。和谈僵局短期内难以打破,巴勒斯坦人普遍对和平前景感到绝望,也是导致冲突爆发的重要根源之一。

流血冲突与和谈僵局相伴相随,使巴勒斯坦问题的聚焦点出现新变化。一是“两国方案”③涵义为“两个民族、两个国家”,最早见诸于联合国1974年制定的“巴勒斯坦问题解决方案”,呼吁“在相互承认的、安全的边界内建立以色列国和巴勒斯坦国两个国家”。“Two-state solution”,https://en.wikipedia.org/wiki/Two-state_solution.(上网时间:2015年12月3日)遭冷遇。长期以来,“两国方案”一直是巴以和谈的核心议题。随着新一轮和谈失败和双方冲突加剧,有关各方对“两国方案”渐失信心。以总理内塔尼亚胡曾扬言,在其任期内不会同意建立巴勒斯坦国,强调控制所有被占领土对以色列的安全至关重要。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年轻人倾向于“一国方案”,即放弃建立巴勒斯坦国的要求,转而争取更多的公民和民主权利,将以色列变为“双民族国家”。以巴民众对“两国方案”的支持率均下降。美国虽口头上仍坚持“两国方案”,实际上已转而致力于冲突管控。欧盟通过力推抵制定居点产品的“BDS运动”①意为“抵制、撤资、制裁”,是巴勒斯坦方面于2005年发起的反以运动,旨在迫使以色列遵守国际法,尊重巴勒斯坦人的权利。“Introducing the BDS Movement”,http://www.bdsmovement.net/bdsintro.(上网时间:2015年12月3日)等行动向以方施压,对巴勒斯坦问题的政策重点放在维护巴勒斯坦人的民族权利上。

二是耶路撒冷争夺战提前打响。耶路撒冷问题因牵涉极为敏感的阿犹民族、宗教神经,被认为是巴勒斯坦问题的核心。根据“奥斯陆协议”,该问题本应放在巴以谈判的最后阶段解决,但屡屡被以色列扩建定居点、搞考古挖掘等行为“引爆”。2015年10月初由圣殿山祈祷权引发的争端颇具“宗教战争”色彩,再度使双方围绕耶路撒冷地位的矛盾急剧激化,成为冲突焦点。

三是巴勒斯坦问题国际化日趋明显。近年来,巴勒斯坦方面加大单边行动力度,采取加入国际刑事法院(ICC)等国际组织和公约、力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要求以方撤出被占领土相关决议、以及“巴勒斯坦194”②由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发起的、争取成为联合国第194个成员国的行动,最早于2009年见诸于媒体报道。From Wikipedia,the free encyclopedia,https://en.wikipedia.org/wiki/Palestine_194.(上网时间:2015年12月3日)等行动,谋求国际社会对巴勒斯坦国家地位的承认。与此同时,欧盟国家也推波助澜,瑞典政府及英、法、西班牙等国议会纷纷承认巴勒斯坦国家地位。法国提议建立吸纳阿盟等加入的和谈新机制,并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决议草案,呼吁向耶路撒冷老城圣殿山派遣国际观察员。巴勒斯坦问题国际化虽不能为巴建国带来实质性的成效,但有助于博得国际社会更多的同情,使国际道义、舆论的天平进一步向巴方倾斜。

积极、妥善介入巴勒斯坦问题对维护中国自身利益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首先,对维护和巩固中阿关系有重要意义。中国对自身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定位,中阿传统友谊及密切的能源、经贸联系决定了其偏向阿拉伯世界“一大片”基本政策趋向不会发生根本改变。巴勒斯坦人信奉伊斯兰教,说阿拉伯语,与中东其他阿拉伯国家有着血浓于水的“兄弟”关系。阿拉伯国家也视巴勒斯坦人为阿拉伯民族大家庭的成员。早在1948年第一次阿以战争中,埃及、约旦、叙利亚、伊拉克和黎巴嫩等5个阿拉伯国家就联合进攻以色列,捍卫巴勒斯坦人的主权和民族尊严。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巴以冲突中,阿拉伯国家均无一例外地站在巴勒斯坦人一边。近年来,受中东大变局冲击,阿拉伯国家被地区乱局所困,对巴勒斯坦问题关注度下降,但在对外关系中,仍将是否支持巴勒斯坦人作为重要衡量标准。阿拉伯国家普遍对美国偏袒以色列的立场耿耿于怀,对中国支持巴勒斯坦解放事业、秉承公正的原则立场颇为赞赏,对中国更多地参与巴以和谈充满期待。因此,中国要维护与阿拉伯国家的友好关系,巩固和推进中阿合作论坛,在中东地区顺利推进“一带一路”战略,有必要加大对巴勒斯坦问题的参与力度。

其次,对中国运筹大国关系有重要意义。美国是巴以和平进程最主要的外部推动者,一向在巴勒斯坦问题上起主导作用。因此,美国是否有意愿推动和谈至关重要。2013年7月,美国务卿克里以“空前热情”全力以赴推动巴以和谈,在9个月中先后11次穿梭斡旋,终因巴以双方采取单边行动功亏一篑。美信心严重受挫,对促谈持更为谨慎态度。另外,美在中东战略收缩态势难改,在叙利亚危机、也门战火等乱局难平的情况下,无心再费力去啃巴以问题这块“硬骨头”。美对以方强硬政策不满,但难以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向以方施加实质性压力。欧盟有意加强其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作用和影响,但其“偏巴压以”立场受到以色列强烈反弹。以方已决定中止就巴勒斯坦问题与欧盟接触。美欧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纷纷“碰壁”,面对巴以困局苦无良策,为中国发挥作用提供了机会和更多的运作空间。

第三,对保持国内安定团结的局面有重要意义。随着互联网和新媒体的迅猛发展,中国媒体对巴勒斯坦问题的报道一改过去向巴方“一边倒”的态势,呈现立体、全面和多层次的新趋势。“亲阿”还是“亲以”成为媒体人士或学者经常提到的立场和观点,这种分野甚至在中国媒体受众中引起对立。在网上争论中,“亲以派”和“反以派”围绕以色列与哈马斯加沙军事冲突、恐怖主义等话题立场尖锐对立,甚至相互攻讦,凸显国内网民在巴勒斯坦问题上的分歧,折射出中国穆斯林群体中广泛存在的“中东情结”。中国有必要通过加大参与力度,引导公众全面、客观地认识巴勒斯坦问题,避免过激言行。

第四,对拓展中国在中东的经济利益有重要意义。当前,中国在大力推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迫切需要学习、借鉴以色列的创新经验,引进高科技。同时,中国对以色列的投资和劳务输出不断增大,合作潜力有待进一步挖掘。巴勒斯坦问题久拖不决,势必成为制约中以科技、经贸合作进一步发展的潜在障碍。积极促谈推动巴勒斯坦问题的解决,无疑有助于拓展中国在中东地区的经济利益,符合主动塑造有利于经济发展良好外部环境的宗旨。

冷战时期,因中东在两个超级大国的全球战略中具有关键性的战略意义,中国外交特别注重团结作为该地区主体力量的阿拉伯国家。中国政府在无法通过政治、经济和军事手段赢得阿拉伯人友谊的情况下,试图通过与阿拉伯-巴勒斯坦人反对以色列的斗争紧密联合,在两个超级大国面前取得优势。从上世纪80年代起,随着阿以冲突缓解和中东和平进程的进展,中国在巴勒斯坦问题上逐步向更为中立、平衡的立场转变。

时过境迁,现如今在中东变局和美国战略收缩的大背景下,地区国家普遍人心思定,希望借助国际力量平息地区冲突。一方面,阿以双方对中国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发挥作用均有着不同程度的期待,特别是巴方及其身后的阿拉伯世界对美国偏袒以色列的政策不满,对中国的期望值日益增长。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国力不断增长,国际地位不断提升,应可为缓解巴以局势的困境发挥更大作用。同时,巴勒斯坦问题国际化趋势也使中国难以置身事外。

中东是“一带一路”战略路线图中的重要站点,实现地区稳定符合中国的海外战略利益。目前看,巴勒斯坦问题作为中东“风暴眼”的特性依然存在,至少其对地区形势的影响仍未减少。因此,中国更多、更深地介入巴勒斯坦问题乃形势所迫、大势所趋。对中国而言,不上车就永远无法学会开车,通过参与处理这一难题的实践过程,可以更好地学习治理和管控国际冲突的经验,提升自身应对各种复杂国际纠纷的能力。当然,中国也应认真研判这一跨世纪难题的解决难度,充分认识美国在这一问题上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实际上,中美在巴勒斯坦问题上拥有共同利益,即管控、抑制冲突和维护该地区局势的稳定。中国在尽力而为的同时还要量力而行,应与有关各方协调合作,避免因盲目单干陷入巴以、阿以矛盾和冲突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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