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传奇

Matt Allen

此时，距离英格兰唯一的金靴获得者莱因克尔带队获得世界杯冠军，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博比·查尔顿高举雷米特杯痛哭失声，更远在近四十个春秋外。二十三年前，将皮球踹向巴西守门员克劳迪奥·塔法雷尔怀中那绵软的一脚，使莱因克尔的国家队进球数定格在了48球；查尔顿爵士在荣耀之塔上更高一点的地方，代表国家队打入49球，原英格兰射手之王。但自索默尔十指尖上高飞入网的这球以后，鲁尼把记录改写成了50球。

整个国度屏息静候——查尔顿爵士带着准备好的讲稿莅临现场观球，莱因克尔遍访了鲁尼的亲友，拍出大片“迫不及待要与球迷分享”，舰队街灯火赫赫，忙着给第二天的早报排上早已写就的华词丽句：他们渴望礼赞英雄，却不得不沉默了太久太久。

然而哈德良长城以南的土地充满悖论：人们渴望传奇，这种渴望却化作翻覆的舆论，让每一个镁光灯下的身影都曝露了太多不完美的细节，未能力挽狂澜者难免一次次被唾弃成罪人。于是，当新的狮王在英伦加冕，足球界毫无保留地把热情与赞美向他倾泻，大众心里难免生出这样的疑问：这个利物浦街头长大的红脸男人，在曼彻斯特毁誉参半的多面手前锋，真的配得上接管查尔顿爵士留下的记录吗？

那就把镜头推近——当记录覆盖了记录，用传奇检验传奇。

50vs49之预选赛

韋恩·鲁尼：49次出场，30球；平均每1.63场一球

博比·查雨顿：19次出场，12球；平均每1.58场一球

许多人认为，当今的国家队比赛日的比赛就像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大家轮流做东招徕生意，把钱从球迷手里掏去还球场债。然而不管大家怎么看，几十年来国家队比赛的场数并没有什么变化。举例来说，1963年，英格兰踢了9场比赛，和2011年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对手和比赛的性质。1963和2011都不是大赛年，前者的九场比赛中有四场属于曾经的英国本土四角锦标赛，四场是普通的友谊赛，另外一场则为与法国的欧洲杯预选赛；而到了2011年，九场中有五场都是预选赛，其他四场是与西班牙、瑞典等国的友谊赛。

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如今的国家队比赛比曾经的更紧要（是否更激烈则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如今的预选赛参赛球队），鲁尼也打了远比博比·查尔顿多得多的预选赛。他在预选赛阶段表现甚好，进球效率高达平均每1.63场进一球，比他的整体效率高出近五成，只是查尔顿爵士的场均效率更高：平均每1.58场预选赛就能打进一球。

凭此就得出查尔顿的效率更高可能是草率的，具体到上场时间来看，查尔顿的预选赛上场时间是1710分钟，而鲁尼为3785分钟；查尔顿平均每142.5分钟打进一球，鲁尼打进每球的平均耗时是131.5分钟——自上赛季起，利物浦人在这一尺度上实现了进球效率的反超，尽管优势并不明显。（关于统计口径的历史小贴士：在1966年到1968年间，英国本土四角锦标赛的结果被用于决定欧洲杯第二阶段预选的晋级球队，因此查尔顿有六场四角锦标赛被计入了“预选赛”，这六场他打进了三球。）

赢家：比赛强度的不同导致了当家球星上场时间的不同，最终反映为查尔顿和鲁尼在场均进球效率和时均进球效率上各有胜场：查尔顿更有可能在一场比赛中进球，但具体到分钟的话，鲁尼预选赛效率更高。

50vs49之预选赛 友谊赛

韋恩·鲁尼：41次出场，14球；平均每2.93场一球

博比·查雨顿：71次出场，32球；平均每2.21场一球

与一般人印象中不同，查尔顿与鲁尼最大的差异在于友谊赛的收割能力。然而又一次地，我们将进一步地分析上场时间对效率的影响。

显而易见地，查尔顿踢了比鲁尼更多的友谊赛，而且并没有给鲁尼留下多少追赶的机会。按照如今平均每年五场左右友谊赛的节奏，鲁尼要踢到2022年才会拥有与博比爵士相当的友谊赛出场数。我并不想否定现任英格兰队长去往卡塔尔的可能性，但即使那时还在国家队，他也要37岁了，几乎没有教练会让一位这样高龄老将出战每一次友谊赛。

查尔顿几乎每一场友谊赛都打满了90分钟（换人策略今昔变化的一个缩影？），而且直到垂暮之年才开始有被换下的记录。而鲁尼，用前英格兰主帅埃里克森的话说，活跃在一个换人名额通胀后的年代。在他有出场纪录的3600分钟比赛中，他真正在场上的只有2783分钟（占比77.3%），而坐在替补席上的时间加起来，相当于9.1场比赛——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假如按照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标准安排上场时间，他的进球效率可能增加到平均每2.2场打入一球。

与他形成对比的是查尔顿，6330分钟“可参与”的比赛中，他实际的上场时间高达6390分钟，也就是99%的比赛时间他都在场上奔跑，而非坐在替补席旁观，多劳者自然多得。这些进球的含金量也值得商榷，他有三次带帽的对手都称得上“鱼腩”：1959年，英格兰8比1狂胜美国队；1961年，8比0屠杀墨西哥；以及1963年，8比1赢瑞士队。

但另一方面，查尔顿打了大量的英国本土四角锦标赛——一项有着百年历史的，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和威尔士间的单循环锦标赛，其比赛强度足可称为“没有硝烟的战争”，拼抢之激烈，作风之铁血，令今人咋舌。在这项“老派”得近乎原始的友谊赛事中，查尔顿有20次出场（去除1966年到1968年间数据），打入10球，了不起的成绩。

而鲁尼，他还从未在国家队完成过帽子戏法，你可以说是因为如今英格兰的外战不再有弱旅，尽管没有人知道这是真实，抑或是三狮军团衰落带来的假象。

赢家：局面远比比数字所呈现出的更复杂。毫无疑问，查尔顿打入了更多的进球，有更高的场均进球率，但他每场比赛的上场时间远高于鲁尼，而且也获得了更多的机会“碾压”对手防线。好玩的是，鲁尼在国家队的这些年中，英格兰最具统治性的友谊赛比分来自在2006年的世界杯热身赛中6：0狂胜牙买加，而那场比赛鲁尼因伤缺阵。

另一方面，正如我们指出过的一样，商业性已经越来越成为各国选择友谊赛对手时的考量因素。几乎没有球迷想要买票去看一场一边倒的绿茵血案，因此为了吸引更多球迷、售出更多的球票，英格兰即使在激烈的欧预赛赛程中，也倾向于选择能够入围世界杯决赛阶段的球队作为练兵对手：厄瓜多尔、洪都拉斯、德国、智利、巴西……很难想象面对这些国家时，英格兰锋线有机会炮制狂胜8到10球的惨案。

50vs49之预选赛 欧洲杯决赛圈

韋恩·鲁尼：6次出场，5球；平均每1.2场一球

博比·查雨顿：2次出场，1球；平均每2.0场一球

这就像在点数英格兰失落过的时光。

欧洲杯见证了最好的鲁尼。2004年，未及十九岁的青涩男孩四场轻取四球，少年盛名，何等快意。在关系到小组出线的存亡之战中，鲁尼连进两球，成为赛会历史上最年轻的破门者（尽管仅仅四天后，这项纪录就被瑞士小将冯兰唐刷新）。直到四分之一决赛对阵葡萄牙时被伤病阻下脚步（看起来也只有伤病才可以停下他的脚步），这架年轻的坦克无所畏惧，披荆斩棘。

可惜的是，也许这就是他国家队成就的巅峰时刻了。2008年，麦克拉伦带领的三狮军团未获决赛圈门票，十年过去，鲁尼的进球簿上只添一球：2012年最后一场小组赛对乌克兰，梦游两场后绝杀东道主。接下来，他在与意大利的比赛中骗过布冯命中点球，但英格兰没能更进一步，点球大战进球也不在此处的讨论范畴内。

查尔顿的欧洲杯记忆同样甜苦交加：1968年，英格兰在半决赛遭遇南斯拉夫，查尔顿射中门柱，英格兰最终饮恨。三四名决赛，进球姗姗来迟，他对苏联打入了自己的第46粒国家队进球。金瓯易饮，好梦难圆。徒留如果，徒叹奈何。

赢家：鲁尼。别急，他毕竟在自己的第一届欧洲杯上创造了100%的进球率，而他那充满原始之力的伟大登场，至今仍留给人这样的迷思：如果没有受伤，他可以扛着那支英格兰走得更远吗？

50vs49之预选赛 世界杯决赛圈

韋恩·鲁尼：11次出场，1球；平均每11场一球

博比·查雨顿：14次出场，4球；平均每3.5场一球

命运在此截然分开。对于鲁尼，世界杯中汨汩而出的只有沮丧的苦酒。在去年夏天对乌拉圭的比赛中，他才迟滞地迎来了这项赛事的开张，而此前两届不是受困于伤病，就碌碌无为而饱受指责。

而于查尔顿，这是一片黄金的福地，梦想成真之原野。他在1962年对阿根廷的小组赛中打入世界杯首球，然后梅开战胜尤西比奥率领的葡萄牙队，又在四年后斩下墨西哥。虽然效率的数字也并不特别出色，但不要忘了他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敌人。查尔顿在三届世界杯之旅中，两次对战巴西（1962，1970），两次对阵西德（1966，1970），两次面对阿根廷（1962，1966），还战胜了巅峰的葡萄牙（1966），这些对手让每一粒进球都珍贵如珠。

赢家：鲁尼在世界杯决赛阶段的表现远配不上获得的期待，而查尔顿贡献了巅峰的对决和精彩的进球。最重要的是，这些进球铺出了一条金杯之路。

50vs49之总评：

凭借在友谊赛和世界杯决赛圈的优势表现，博比·查尔顿贡献了更高的进球效率。但纵观整个国家队生涯，鲁尼的上场时间显著地少：鲁尼进50球所用的上场时间是8085分钟，而查尔顿爵士用了9435分钟，其间1350分钟的差异，如果换算成场次，将是足足15场。

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事实是，鲁尼甚至还没有30岁。太多的曝光，机能的退化，我们常常觉得他已历尽沧桑，但他仍将能有很长的暮年，把这记录推得更远，也许是六十球，也许比单纯的数字更多——查尔顿爵士对鲁尼说过：“我会支持你的。你只要非常努力地去渴望，也许好事就会发生。”而鲁尼自传中，这个道理被说得更加粗鄙和直白：“不管是糖果、自行车还是足球，只要我哭得足够长久，就能够得愿以偿。”

祝你好运，新的英格兰射手之王，最渴望英雄的国度上，现世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