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心头的一簇菊
2015-11-26杨永平
杨永平
此去经年,茫茫岁月弄人难堪。一别是多年,魂牵故土,梦萦山川,何时故乡看遍?
毕业前夕,5月底,我回了趟家,呆了一周左右。
18岁那年上大学离家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老家的春与秋。寒暑两假都会回家,雪是常客,雨是常客,唯独没有见过老家院里的那一簇菊。而那菊,却成了我的心病,时时想起,每每思念。
我喜欢黄菊,是因为菊花茶,也因为那首《菊花台》。喝茶,让我知道菊花茶的味道是爷爷生前老茶杯里的味道;听《菊花台》,是90后少年特征里不可少的痕迹。
陶渊明笔下的菊花我不懂,因为我是个俗人。我读不懂他“归去来兮”的徘徊,也看不懂山坡下悠然见见南山的惬意、闲适。
记忆中,家乡院儿里的菊花,在夏日的阳光里开的灿烂,说灿烂还不够具体,它是一种泛着金黄的光晕,带着热烈,有种让人看了就想摘下来的感觉。
这簇菊,来得不易。
我个人是不喜欢养花的。既分不清花的种类,也叫不出花名,就连生命力极强的仙人掌都被我养死过,原因是我以为爱花就要天天、时时浇水,最后,那可怜的仙人掌汲取不了我的恩泽,可能自裁了吧?我有个发小,离我家挺近,初中周末放假一起回家,一起上学。因发小的缘由,我时不时地跑去他家抄作业。一年暑假快到的时候,我看着基本没怎么动的学习之友,只能去他家求救。在他家,我们将桌椅搬到了院子里,他给我授业解惑,我搞不明白他那时候学习怎么那么好,现在我知道了:人丑就会多读书。虽然现在我也喜欢读书了。作业补到一半,我有点儿坐不住了,眼神不由得飘向他家废井残垣般的花园。杂草没被打理,就是些各种树,他说他家的树可以结出奇珍异果。我信,每年树上结出的果子,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吃了一个酸杏子,酸得我一个周都不敢咬东西,牙根真的被酸到了,以至于后来,每到他家,我只要看见杏,就会情不自禁的流哈喇子。刚写到这儿的时候,我的口水就流到了键盘上。正当我望着他家的宝贝果树烦恼的时候,眼瞅到树后有片很显眼的黄色植物,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黄菊,他妈载的,好久了。我跑过去,看着那鲜艳的黄,不禁顺手摘下来了,总共就三朵,我摘了一朵,然后把花瓣一片一片给揪下来,淡淡的香,不刺鼻,不浓烈,简单,时有时无,偏于文艺细胞的我,决定要把花弄一些种在我家院子里。准备挖花,发小问我作业还做不做了,后天就开学了,然后说那花就那么一株,挖了他妈会收拾他的,死活不让我动。他说不让我动,那我怎么可能不动,最后挖好种在了我家院子里,当然作业肯定是没做完,老师不给报名,我熬了两夜,抄完了。
花弄回来,没一点儿精气神,活不成的样子。我看着浇了两天水,就没再搭理。一心去读圣贤书了。时光好似被人有意快进,“嗖”的一下,我就上了高中,面临着高考。带着苦心人天不负的伟大信念,冲在高考的大路上,还没考试我就有把握考不上,考试前一天我却拉着一众兄弟感叹时光、唏嘘人生,花前月下,啤酒花生米。这样的玩世不恭,注定我要拿着三百多分的高考成绩再次面对我的母校,再掏几百块钱把卖了破烂的复习资料赎回来。复读,让我的人生再次充满激情,很快就是一年。
匆匆三四年,我居然都没有好好在家静静地呆过,考完后,我在家闭关休整。6月的老家,阳光是明媚的。我坐在院子里,冲了杯菊花茶,安安静静地看着花园里的草草花花,阳光总是温暖的。如几年前的漫不经心,熟悉的金黄,好似呼唤的眼神,我站起来走过去,拨开旁边的树枝,眼前的好几株鲜艳的泛着时光与记忆的黄就那样不动声色地伫立在角落里。这时候我才想起来,那是几年前和发小撕扯、翻脸才搞回来的“战果”,它居然没枯死,活得那般热烈。一簇菊,如我心头盛开的花蕾,就这样绽放着,从蓓蕾到芬芳。高中几乎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没怎么回家,回家也是匆匆吃完饭、拿完钱就走,我知道这菊花能活得那般精彩,是因为奶奶。奶奶是上个世纪旧社会的没落地主家庭的长女,有着时代印记的小脚。她爱菊,我知道,因为爷爷爱喝菊花茶。奶奶年纪大,养养花,有时会忍心摘下几朵,放在瓶子里。虽然菊花和菊花茶,根本就是两种东西,但是同为黄菊,它们有同一种颜色。菊花从空气中的绚烂到杯中的透彻,只因一股水,从眼里的流进了心里。我爱爷爷的胡渣子,和老茶杯里的味道;我爱奶奶的怀抱,在父亲一副要抽死我的架势下,奶奶的怀抱总能化解父亲的怒气,免我于皮肉之苦。
那几株菊花,我用手机拍下来,设置成了壁纸,现在还在。
高四,日日奋斗、夜夜苦战,一年下来,所有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考上了一个不知名的三本。背负行囊,母亲来送我,在车站她哭得稀里哗啦,把来送我的同学惹得一个个泪水如注。母亲靠在我初恋女友的肩膀上,根本听不进我说任何话。是啊,长那么大,从未离家那么远,一走就是几个月,作为母亲的心头肉她怎能不难过?父亲早逝,母亲给我的庇护,就像老鹰庇护下的雏鸟。我安慰母亲说,我到寒假就回家了,很快的,就几个月。在车开动之前,我却不知如何安慰母亲,让她恢复平静不再那么难过伤心,我说:妈,院儿里的菊花,别让死咯,那可是我奶奶给我养活的。自此,果真家乡再无春夏秋,一去千里,每每梦归。
上了大学,我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干自己喜欢干的,做自己应该做的,四年下来成绩不错。大四毕业工作签到了上海,母亲说她绝不会扯我的后腿,让我好好去打拼。我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母亲,也放心不下我,时时为我牵挂。带着理想和对一线城市的憧憬,到了上海,我住着高层,拿着高薪,看似即将屌丝逆袭,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但孤独感和周围的陌生感,让我望着黄浦江陷入无措与无奈中。
最后我决定辞职。
在几经短暂的纠结后,我孤身一人再次飘向北京,做了真正意义上的北漂,成了一家媒体公司的编辑记者。在7月北京近40摄氏度的高温里,我在公司23层的高级写字楼里吹着冷气,看着电脑屏幕。
朋友约稿找到我,让我写花写草,而我只记得家里的那一簇菊。
为什么一朵菊花能够让我魂牵梦萦多年?
因为在那簇菊的世界里,有我最爱的家,我的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