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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梅 有根的民族文学使者

2015-11-26余玮

中华儿女 2015年18期
关键词:鄂西作家文学

余玮

“作家应该是有根的,那根是父母的故乡,生活的地方,也是自己出生长大、生活过的地方,那里的山山水水、世代相连的地域文化,都是我创作的源泉。”喧嚣之外的一隅,我们恬静地在曼妙的音乐中品着柠檬茶。一时间,似乎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柠檬的清香。

采访叶梅,就如在读一本书。这本书,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但不乏温暖与力量。时光是一支笔,她蘸着从容的墨汁,用真情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永不褪色。如歌的岁月,丰富着叶梅的世界。面对面,阅读着叶梅,品味她的世界……

梦想拔节的岁月

叶梅原名房广兰,是父亲依照山东老家房氏的排行给取的名字。在叶梅的记忆里,父亲平素冷峻而不苟言笑,惟有提到他的家乡山东东阿,脸上的表情才会立刻活泛起来,“他会说到鱼山村的黑枣树,黄河的大鲤鱼,父亲的描述是一幅幅让人向往的图画,成为我们儿时的骄傲。”1947年,叶梅的父亲随同刘邓大军南下到湖北,直到1957年才回了一次家乡,自此几十年都生活工作在鄂西。

父亲的故乡是一抹乡愁,无形中也勾起叶梅无限的遐思,曾让她无限的憧憬。1981年的春节,叶梅终于与妹妹成行,一路辗转才到了梦里曾抵达的黄河边的鱼山村,第一次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大哥,品味到这块华北大地上特别的人文历史,感受到浓浓的血脉之情。1994年代以后,叶梅的父母亲驾鹤西去,均魂归东阿。从那以后,叶梅常常回到老家,眷恋着这块土地。对山东的文化与乡情、亲情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曾写过散文《致鱼山》、《回鱼山》,被多个出版社选入2013年、2014年度的散文年选。

叶梅后来随母姓,是缘于“文革”中父亲受到批判,母亲为了保护儿女,将她的姓名改为叶梅。母亲出生于巴东三峡,早先家里在县城街上开着一家豆腐店,到抗战时期,日本飞机轰炸巴东县城,豆腐店与县城其他房屋全部化为废墟。全家人扶老携幼,流离失所。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工厂先后辗转迁移到武汉、江西、广西等地,母亲自幼分担家庭的重负,颠沛流离饱尝人间冷暖。直到在广西柳州迎来解放初期 ,母亲本已参加四野文艺宣传团,但外婆坚决要带着一家人回到巴东。

就在鄂西山村土改工作队里,从山东随部队南下到了武汉,又一路解放鄂西南的父亲与母亲相识,用母亲后来一直的言语,是组织上给他们撮合了这桩婚姻。当时湘鄂西的土匪十分猖獗,常有落单的工作队员被土匪杀害于山间。幼小的叶梅时常被母亲挑在箩筐里走乡串寨,大概从那时候起,这片土地上湿漉清幽的山水便印进了她幼小的心灵。她后来写过一部中篇小说《回到恩施》,描写了当时鄂西剿匪惊心动魄的故事。

叶梅从小喜爱语文课,作文常被老师念给全班同学听,她记得“那时未曾幻想去当一个作家,在田老师布置的‘我长大了做什么的作文里,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拖拉机手。这个‘宏伟的理想我很早就忘了,但有一年春节去给田老师拜年,坐下来嗑瓜子时,田老师笑着问我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理想。他说,你在作文里说要当一名拖拉机手,耕耘在祖国辽阔的土地上,那篇作文还在班上读过。我笑着说,是您的语文改变了我的理想。”

叶梅的幺舅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学生,酷爱读书,叶梅在外婆的木楼里,最大的乐趣就是阅读小舅舅藏在床底下的那些书,小舅舅曾经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下“我一定要当文学家”,这行字深深印在了叶梅的脑海里。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小舅舅那年从武汉回到巴东,不幸发生了意外。

就在那些苦涩的日子里,书给了叶梅最大的慰籍和启迪,“幺舅从小便爱好文学,‘文革时不上课的我无事可做,偶然地在他家里就发现了那么几大木箱子的书,全部是中外名著。年幼的我时常没日没夜地读,‘文革中的那几年正是他的那几箱子书滋养了我。”《安娜·卡列尼娜》、《笑面人》、《少年维特之烦恼》……木箱里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宛若在对她微笑。书的光茫将叶梅的心灵照亮,书香浸润着她的灵魂。她在家庭遭受苦难、学校停课的日子里,因为阅读而变得成熟起来。

与文学的美丽相伴

人生的足迹好似一首歌,流淌在记忆的深河里。人生也似一道方程,经历着,求解着。叶梅那曾经的过去,留下的许多经年不消的印象,仍然历历在目。

1970年,叶梅被招入湖北省恩施县文工团,学习大提琴演奏。一年之后,她进入文工团创作组。当时最流行的文艺作品是样板戏,在上山下乡演出的日子里,叶梅写了不少歌词、小剧本供文工团排练演出。虽然叶梅早年是在机关院子里长大的,但对农村、对农民有一份天然的亲近。那些朴实的笑容,期待的眼神,让她心里发热,虽然每天背着沉重的背包,带着演出服装、乐器步行几十里,但几年下来,她的足迹遍布鄂西地区,在行走的过程中她真正地认识了农村,认识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

1978年,叶梅成为专职创作员。“在文工团就写戏,都是受样板戏的影响,大戏小戏写过不少。后来到文化局创作组,负责对当地业余作者的辅导,并编辑文化馆办刊物,每年继续承担写一出小戏,供县剧团演出。在完成任务之余的空闲时间里,我开始写小说。”

根据自己在生活中汲取的素材和体会,1979年利用业余时间,叶梅完成了自己的小说处女作《香池》。小说描写的是一个农村少女在“极左”的贫困环境中,险些被坏人拐卖,最终被善良的人所救的故事。故事的原型来源于叶梅在走山串寨的生活中所遭遇的真人真事。

这年9月的一天,邮递员送来牛皮纸大信封装着的《长江文艺》。叶梅迫不及待地拆开,取出厚厚的杂志,很快从目录查找到自己的作品《香池》。第一次登上省刊,那种兴奋之情可想而知,一颗快慰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这时的叶梅,没有注意到自己人生的河流拐了个弯,她的航行渐渐驶向文学的海洋。从此,她的生活与文学相握,文学以一种巨大的魅力诱惑着她。

1981年,湖北省作协举办第一届文学讲习所,从湖北省各地请来20多位颇有潜质的年轻作者,成为湖北改革开放以来文学创作培训的“黄埔一期”。就在武汉市首义路的湖北省政府第二招待所里,叶梅等人在这里系统学习了大半年,之后她又经常受到邀请参加“笔会”和“学习研讨班”或是改稿。至今,她都深深感谢当年那些不计名利,一心提携年轻人的老作家、老编辑,正是他们如园丁一般的浇水施肥,才使得当年的一棵棵幼苗长大成材。

1988年,叶梅担任建始县副县长,分管文教。为了给老百姓做一些实事,叶梅更是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在乡村学校之间。1990年,叶梅出任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化局副局长、党组副书记。

身为官员的她,只能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挤出时间进行创作。见缝插针地进行写作,成为她的生活常态。今天,叶梅坦陈:“一个人最好不要去做专职的作家,特别是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把自己和这个社会很好地‘钩连起来。这么多年来,我曾拥有过多种‘身份,这让我接触了不同的人和事,这些工作是让我在相对的、一段的日子里直接写作的时间变少了,但这些绝没有伤害了我的文学创作,而让我对人的认识、对世界的认识增添了许多,这不是简单用纯写作可以换来的。”

人生之旅有许多风景,行进中会碰到许多十字路口。作出抉择,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与成熟。叶梅相信,最美的风景就在下一个转角处等着自己!1991年的那个金秋,北京天空是那么明、那么湛蓝。叶梅一踏上这块土地,感觉阳光暖暖的、柔柔的,一切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她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说服了自己的领导,放弃了其他的诱惑,义无反顾地朝着选择的方向走,来到位于北京八里庄的鲁迅文学院第12期创作研究班学习。

这里是中国文学的殿堂,走出过许多耳熟能详的著名作家。这次,叶梅就是来追随文学大家的脚步的。在这里,她大开眼界,越发明白以后创作的方向,岁月的帆船再次将她载入文学的港湾,并由此再次启航。

转眼到了冬季。北京的冬天,风很大,猛烈无比,呼啦啦的。冬夜里,叶梅在鲁院经常写作至凌晨,窗外是“吱吱”作响的天籁之音与银装素裹的世界,内心是蓬勃的文学梦,灯光下的方格纸上是一行行蘸着真情写成的文字。在北京学习期间,她发表了小说《撒忧的龙船河》、《花树花树》、《陌生世界》、《滋味》等等,收获满满的,《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当代》和《十月》等杂志成了她发表的主阵地。其中,《撒忧的龙船河》曾获《中国作家》优秀中篇小说奖,被改编的电影《男人河》获湖北省“五个一工程奖”优秀作品奖。

如今,她常去鲁院给年轻的作家们授课,而面对一张张洋溢着春春的脸颊,她找回了当年自己的身影。是的,或许眼前的年轻人就跟自己一样,也经历过漫长的文学跋涉,才抵达这文学的圣地,她用心地讲述着自己当年的经历,讲述着自己的文学感受,就仿佛在看着昨天的自己。

经历人生十字路口每一次的选择,经历人生角色的每次转换,都能带给自己丰富的收获,叶梅变得更加有自信、精神更加富足。2001年,当选为湖北省作协副主席。从此,她开始驰骋文坛。

真率而隽爽的心灵底色

鄂西的崇山峻岭,是大巴山和武陵山脉的交汇处,当地的先民从东边披荆斩棘,溯江而上,建立了声威显赫的“巴子国”,并繁衍昌盛为一个民族——这就是土家族。土家族实行了400多年的土司制度,直到清王朝雍正十三年才废除土司制度,实行“流官制”,史称“改土为流”。

“啊———舍巴日”,呐喊的人们赤裸着胸脯,围绕牛皮鼓欢快起舞,时而仰面朝天,时而跪伏大地……这是土家人的祭祀舞,在叶梅的笔下,它带着原始的神秘和自然的灵性。她的小说《最后的土司》中就曾还原过这样一幅“土家风情画”。

叶梅从小生长在鄂西,成年后她又在鄂西生活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鄂西是她成长的摇篮,鄂西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她心灵的伙伴。自然,鄂西的自然山水也就早已化作血液流淌在其身体里,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成了她的生命之魂、艺术之魂。因此,不论是身在恩施的初期练笔,还是身在武汉、京华的创作,鄂西神奇美丽、雄浑粗野的自然山水都是她创作灵感的活水源头,是她一直书写的对象。正如张守仁评价其小说时说的那样:“那山、那水,一根竹管,一朵山花,一泓泉水,都化作了一种情绪。”

在读者眼里,叶梅是一个具有强烈民族自觉的作家,是一个有根的作家。那种自然而然地化在她骨子里的民族眼光和民族意识,首先缘于她的土家族出身,以及她文化血液中的土家族精神。叶梅从不掩饰作为土家人的自豪及其对于土家民族性格的倾心,字里行间都渗透着民族的自觉文化意识和情感。有评论者说,叶梅的写作,既是对土家族历史风俗的巡礼,又是向土家族文化精神的致敬,即使一个不了解土家族的人,在读完叶梅的作品后,心里也会立起一座土家族的文化雕像。

一个作家的文字,是一个作家心灵底色的折射。叶梅有着自觉的民族文化意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社会生活背后的三峡文化、恩施地域文化、土家族文化,这成为她创作的根。

作为女性作家,叶梅的小说充满浓郁的女性意识和女性叙事特征,侧重从情爱、家庭、婚姻中书写人生,沉思民族文化传统及女性生存处境和命运遭际等诸多带有普世性的重大命题。有批评家称,她的小说具有浪漫的传奇性,有效地将西方现代表现手法有机地融合到自己的创作当中,叙述充满诗意之美。

2006年3月,叶梅来到北京,担任《民族文学》常务副主编,同年9月成为第5任主编。如今,叶梅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也是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法人代表兼常务副会长。近年来,她领衔组织了许多全国少数民族文学活动,把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的作家带到少数民族地区,同时也将少数民族地区的作家带到改革开放最发达的城市,让少数民族作家体验到了改革开放政策以来各族人民生活的巨大变化。她还将目光和注意力投向更遥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分别在不同民族区域创建了多民族文学创作基地,为接待少数民族作家体验生活、培训交流、文学创作创造了条件,提供了方便平台。她在坚守少数民族文学阵地的同时,提出的“多民族文学”的概念,更是得到了56个民族作家的认可与拥护。她的文化脚步被广阔的视野和有担当、有建设的责任心所引导,从本民族走向各少数民族,在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道路上迈出了一个个坚实的脚印。在许多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民族文学的使者。

业余生活中,她一直保留着儿时的爱好,小学田老师“除了会教语文,还会打球、游泳、跑步、跳远,动作潇洒,活力四射。我们成群结队跟着他在小河里游泳,土台上打乒乓,他手把着手,不厌其烦。这些爱好一直伴随我到今天。”因此于生活,叶梅崇尚简朴,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追求。浅浅的随意和从容,是她的生活态度,一如小桥流水般的朴素与自然。她学国画已有时日,一是想表达对传统文化的喜爱和敬意,二是想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对自然与生活的感受。恬淡随意地生活,跟随大自然的惬意与快乐,知足感恩,真实而坦然。

人在京城生活,叶梅时常忆及梦想出发的地方。她对长江三峡、还有近年来常去的山东东阿,甚至一些虽然只去过一两次,但有着鲜明民族文化的地方,都有着格外的眷恋和敬重,所有的一切都已融入她的血液、性格和文字之中。她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关于鄂西的一些人和事牵扯着,还有抹不去的记忆紧紧追随,时间越长,越加强烈,如同酿酒。“奇怪的是,每当踱步于后海,便常常会想到遥远的恩施,情不自禁的,要拿眼前的情景与记忆中的山水做一番比较,明知它们之间没有多少可比性。”她说,老地方老印象不断产生着新概念和新感觉。我们从叶梅的作品里读到了叶梅,以及她所坚守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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