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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诗人的使命与超越

2015-11-22杨玉梅

当代文坛 2015年3期
关键词:涅槃羌族史诗

杨玉梅

摘要:

长诗《汶川羌》是在悲痛中崛起、在苦难中涅槃的羌族诗人杨国庆创造出的一个文学奇迹。诗作将民族文化精神与爱国情怀、民族历史与现代生活、文学的民族性、时代性及个性化追求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出宏大叙事的内容深度与史诗品格,在新世纪中国文学,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学中具有启示意义。

关键词:羌族;文化;史诗;悲壮;涅槃

汶川,经过涅槃之后重获新生,每每念及,总是让人百感交集。这场浩劫,既是对国家民族的考验,也是对人性和民族精神的考验。有的灾民在震后一蹶不振,而汶川羌族诗人杨国庆(笔名羊子)并没有因为苦难而感伤、绝望。他像一位战士,满怀民族诗人的责任感、使命感和顽强的意志,从悲痛中崛起,在苦难中涅槃,创造出了一个文学奇迹,这就是长诗《汶川羌》①。长诗共分为三部:上部“遗传渊源”,中部“灭顶之痛”,下部“这般现实”。每次捧起这部沉甸甸的长诗,总是抑制不住情感的波澜,引起心灵的强烈震撼。这不仅仅因为其中饱含血泪和阵痛的诗句让人唤起对苦难的记忆和疼痛,还在于诗人羊子直面现实、超越自我的勇气与探索精神。作品既充满对民族历史文化的深情回望,又有对汶川苦难现实的真实反映和深刻思索,特别是贯穿长诗始终的对羌族、对祖国、对时代、对生命的无限热爱之情,动人心切。尤其是羊子将民族文化精神与爱国情怀、民族历史与现代生活、文学的民族性、时代性及个性化追求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出宏大叙事的内容深度与史诗品格,在新世纪中国文学,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学中具有启示意义。梁平在序言《攀援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地》中说:“《汶川羌》无疑是中国长诗的一个重要的收获,羊子以自己优秀的诗歌为自己的民族树碑立传,羊子也因为自己的民族而生动、而成为这个民族杰出的歌者,让自己站成一个民族的文学标杆。”②

一民族文化之光

在汶川地震之前,羊子已经出版了诗集《一只凤凰飞起来》。这部诗集,和他创作的歌词《神奇的九寨》给人的感觉一样,是深情的歌吟,带有田园诗的恬淡和淡淡的感伤。此时的羊子已表现出文学与文化的自觉,但是这些诗歌主要来自于诗人心灵的召唤。而长诗《汶川羌》除了来自自我心声,更主要的是响应了羌族人民的召唤、时代的召唤和祖国的召唤,因而作品的思想文化分量、生活含量与艺术境界都实现了质的飞跃。

上部“遗传渊源”追述民族久远的历史文明和社会发展进程,闪烁着民族文化之光。如何通过诗歌切入历史、去述说一个民族几千年的沧桑巨变?这不是一般的诗人所能承担和想象得到的事情。羊子的这种担当和勇气,是汶川地震后痛定思痛的产物,是爱的深刻表达与使命的实现。在民族遭受死而后生之后,面对严峻的民族文化危机,羊子主动承担起保护、挖掘民族文化的神圣职责。

诗意和美感的产生来自于巧妙的构思和独特的想象,需要有一种特殊的技巧处理。沈从文认为,《诗经》和《离骚》之所以具有永久性的文学价值,就是在文字的安排上亲切、妥帖、近情、合理,它们是靠“技巧”而存在的,而“技巧”就是要求作者下笔时,在运用文字铺排故事方面,能够细心选择,能够谨慎处置,妥帖而恰当。③因而诗歌如果忽视了思想内容而只是一味追求形式,矫揉造作或是精雕细刻,感情没有依托,言之无物,只会使得诗歌变得空洞和虚无。在《汶川羌》里,羊子并不是以小说和史诗叙述故事、讲述英雄人物传奇的方式追述民族历史,也不借助神话、传说把叙述语境推向古老的过去,而是立足于现实,以现代诗的表达方式通过现实存在的充满文化象征意味的文学意象展开叙述与抒怀,营造一个入情入理的诗意境界。通过自己民族的文化信号和密码,如羊、羌、戈、神鼓、羌笛、石头、墙、岷江,寻找民族文化之根、生存之根。

如开篇之作《羊的密码》从羌族的羊崇拜入手揭开民族的创世渊源。羊子在开头以深情而生动的笔触描绘了想象中羊出现的壮美画面:“

临风而立于悬崖峭壁之上/披霞而视于万丈深渊之上/带风而跃于可能与事实之间//最美!//溪涧一绺一绺/鸟鸣一声一声/悬崖四周环布着森林/深渊四周环布着崇山”。

这些文字把读者带到苍茫的历史和荒蛮年代。而后,诗人把诗情转向了羊,8个“不知道羚羊的密码从何而来”,充满了对羚羊的敬畏之情。随后由羚羊到羊与人交会,羌羊人相生。羊子就这样感应着心灵与族群的呼唤,进入历史的源头,叙述羊图腾时代“所有山河都恋爱”的和谐与烂漫,以及祖先披荆斩棘踏过一座又一座雪山,不断迁徙,最后来到了“收养了这些零落的祖先的岷的江与山”的征程。从羊和羌的渊源关系中阐释民族的起源与民族文化之根。

第二首《羌与戈》取材于羌族英雄史诗《羌戈大战》。史诗讲述了羌民的祖先不断迁徙后定居岷江上游,并与这里的戈基人频频争战,最后羌民祖先在天神的帮助下取得胜利的故事。羊子在自己的诗中并不叙述英雄的历史,而是在释比叙事与神鼓声中深思羌战胜戈的原因,并描绘羌立足于岷的江与山时的生机勃勃景象。天神助羌,是因为羌知道敬畏和爱,道出了羌民族文化精神之根。

在《神鼓与羌笛》、《石头与墙》中,羊子巧妙地通过充满文化内涵的鼓声、羌笛、石头和墙穿越时空,让心灵与民族历史文化进行深情对话。如,咚咚咚的鼓声“默然挺拔的羌碉听过,四面群山听过,火塘听过,神龛听过,白石神灵听过。迁徙的灵魂吟诵过,层层的梯田沐浴过,神山倾听过,祭祀塔享用过。人是鼓声的一种延续。羌。人是鼓声的一种气息” 。而羌笛“承载着一个民族内化隐忍的全部性情和人格力量”。在羊子看来,羌寨的石头与羌民的家园在一起,与人的信仰在一起,与人的时间在一起,与人的艺术和智慧在一起,所以他说:“我看见那么多石头从故乡走来。从岷江上游走来。在激情和灾难相继耗尽之后,再一次充满人性地走来。它们渺茫的眼神四处打听我的现在。我的内心。羌。我知道它们失落的未来需要庇护。走过的足迹需要记忆。需要证实和继续。石头是伟大的。石头是永恒的。羌的历史和变迁。一切的现在和刚刚的过去,都源于这个古老的连续不断的,并且美到了极致的永恒的砌墙。”

在《供奉》、《入海岷江》、《羌姑娘》、《羊毛线》、《草场》、《岷的江和山》等诗篇中,羊子依然依托现实的文化符号、山川风物与生活场景,将自己的民族感情、生活感悟和民族文化记忆组合到一起,“我是我祖先的一次回来,我是我祖先的一次活着,我是我祖先的一个歌唱”,营造出民族历史文化记忆与现实情境相融合的独特意境,空灵、浩瀚而又苍茫、悠远。

“遗传渊源”不但传达出羊子对羌族的热爱、对祖先的敬意,还通过这些富于民族文化象征意味的文学意象诠释了羌族深远的文明,表现了羌族劈荆斩棘、刚毅、顽强、天人合一、敬畏自然、热爱生命的民族精神。从图腾诗角度审视,它们开拓了图腾诗的思想艺术境界和情感内涵。

二现实之悲壮

对于羊子和汶川人民,“5·12”是一道鸿沟,让一种幸福停留在对岸,成为生活永远的记忆。关于地震的诗歌,不胜枚举,可是大多是关于救援、安抚与重建的感动。在 “灭顶之痛”中,羊子以亲历者、思想者和诗人身份记录下了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给灾区人民带来的痛楚,如此集中、深刻而真切的描述,实属罕见。

羊子的这些诗,是情感的喷薄而出,是思想的深刻表达,深刻的苦难造就了精奇的构思和独特的意象。高尔基说,“在诗篇中,在诗句中,占首要地位的必须是形象即表现在形象中的思想,它比披着字句外衣,尤其比披着过分陈腐的字句外衣的思想,更为有力。”④羊子对于悲壮的体验和思考正是通过具体可感的形象体现出来的。如《时间弯腰》具有代表性:

时间在这里弯了一下腰/许多人的许多家庭/都眯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内心的脊梁骨/都断了

时间弯下腰,不是因为好奇/想看一看岷江的深度/摸一摸岷山古老的脉动/

羌村真的无欲无求?/大禹的烟火是否翻山而去?

时间弯下腰,密度陡增/许多心脏粘在一起/许多身体粘在一起/呼吸粘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泪水和泪水粘在一起/钢筋水泥和血肉粘在一起/无情和深情粘在一起/生与死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时间弯下腰,谁曾料想/是牛眠沟的蔡家杠撑不住了/将映秀高高抛上了空中/汶川的血泪就洒遍整个世界

“时间弯腰”的独特意象将抽象的苦难与具体的现实、独到的思想与直观的物象、沉痛与深情巧妙地结合到一起,深刻而饱含诗意。

在《映秀》中,羊子以独特的视角全方位展示了何谓灭顶之痛,如第二节:

天空眩晕着,一头栽了下去,胸膛的江水像血管炸裂,岷的江和山窒息而死,握锄头的手死了。遨游宇宙的思想死了。黑板死了。教室死了。学校死了。红领巾少年死了。献身知识的粉笔死了。课本死了。新华书店死了。饭店死了。旅馆死了。道路死了。孝敬父母的爱死了。美好沐浴下的青春梦想死了。小桥死了。流水死了。月色死了。办公室忙碌的身影死了。正歌唱的小鸟死了。正走向幸福的脚步死了。正发现的眼睛死了。正倾听世界的心灵死了。正优美的传说死了。

密集的意象铺排而出,让人深深感到死去的不仅仅是人的生命,人的思想情感,还有人的行为,与人有关的物体,以及自然万物。羊子把目光投向了所有的存在物,深刻道出这是一种自然生态之亡,是万物之痛,是对一切的颠覆。

可以说羊子动用了所有的感官和智慧把这些无边的切身的关联到汶川所有生命的疼痛化为可见、可听、可触的东西,饱含着诗人对生活、对人生、对自然万物的深切关怀。

如《倒了》不仅写门窗、房屋倒了,还写梦想、温暖、心血倒了,更写羊和祖先的眼睛、羌的眼睛、岷江水浪映照的笑声和奔跑的童年、一切的一切都倒了。诗人还感觉到“天空背过气,死了;天空被大地的死,吓死了。光没有了,云没有了,蓝色没有了。空灵的遐想没有了。全是绝望。空气一滴不剩”。这样的感受和表达与其说是新奇不如说是真切与深刻。《噩梦》里说,“我用我的臂膀和信念抵挡着整个夜晚和噩梦的入侵/但是,天啊/仍有那么多抵挡不住的噩梦闯过我的看守”,反映出灾难给人的精神带来的伤害。《祭唤》书写被灾难吓死了的生物,使得“灵魂干净的生命,都失去了灵魂。我的泪伴着我的爱在死亡滚滚的旁边,毫无引力地飘飞了,落进宇宙茫茫的黑”,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沉痛与悲伤。还有《冰冷的数字》、《这些声音》、《呼唤》、《飘的眼神》等诗篇也都通过身边的一个个事例和感受诠释出地震带来的创伤,那种“所有山河的碎片纷纷掉进胸膛的痛”、“爆炸式的痛、灵魂深处的痛”在文字中成为永恒的生动记忆。

羊子不仅仅写痛,写恐惧与噩梦,还写了震中灾民的生活与精神状况,写他们的自救、追寻和坚持。如《追寻》书写“仰面号叫与埋头坚持”、发出要复活要出去追寻幸福光芒的呐喊。《孤岛》写外界救援力量尚未到达汶川时,灾民的自救和团结互助,“每一个家庭都在用心祈祷/每一个东拼西凑的临时窝棚,团队/都在簇拥一种坚决的活着,幸运地活着/听见或者看见,都是最好的回家”,没有抒情,只是白描,却让人感动。再如他写农民:

我看见这些内心碧绿的农民 / 忍住一无所有的悲伤,弯下腰来 /跪倒在废墟之中,让不屈的灵魂 /去拯救被深埋在黑暗里的玉米

我听见这些用庄稼说话的农民 /迈着走过悬崖峭壁的脚步,爬上树 /将五月的樱桃从灾难手中夺下来 /送给从地动山摇中走出来的军人

我发现这些与土地相依为命的农民 /迎着晨光抖落伤痕,唱着山歌 /走进余震中不断痉挛的家园 /翻动破碎的心血,请生活回家

同样是朴素的描写却句句含情,声声有泪,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感,在一片废墟中“请生活回家”,无限悲伤又满怀希望的农民形象跃然纸上。读来不能不让人为之动容,为之震撼。

与悲惨的苦难伴随的是救援和重建的震撼。羊子在《车队》、《来了》、《志愿者》、《救援者》、《驰》、《旗帜》、《力量》等篇章中记录了救援的感人场景和灾民重建生活的希望,饱含对祖国、对社会的感恩之心与“回到祖国和民族的根脉与魂魄之中”的欣喜之情。在这里,羊子不再以密集的意象进行铺排描写,而是大开大合在虚实结合中以浓郁的激情和恢宏的气势展开叙述与抒情,如《车队》里说救援车:

满载万众一心的芬芳,长江黄河的柔情 /炎黄子孙前仆后继的品质和舍我其谁的胆魄/血液一样,汩汩地输进了汶川失血惊魂的伤痛中

这些勇闯生死绝境的大卡车,私家车 /迎着久违的月光,神奇的霞光和含情的目光 /一寸一寸,一辆一辆,一天一天深入岷山千沟万壑 /缝合破碎的群山,埋葬废墟中冷却的心血

又如《来了》以高昂的基调、独特的视角表达对救援和重建人员的感激之情:

甘甜的雨声顺着阳光照亮的云层,落下 /滋润干渴已久的梦境和等待吮吸的缕缕根梢 /汶川啊,请你打开更多的感激,并且豪迈 /这是世界目光所酝酿,祖国内心所期待的啊 /请所有呼吸都舒展出古老的意志和历史不改的方向!

再如《驰》将无形化为有形,“驰的速度最美。车的。人的。冲锋舟的。……驰的身姿最美。……驰的里面是心!红的心。急于将自己的红输送给废墟丛中的绝望的黑。……驰的里面是命!人的命。……”全诗语言铿锵有力、扣人心弦,将救援的紧迫、迅捷与要义都生动地诠释出来。

羊子对获得重生的汶川报以深情的歌唱,如《喀喀喀》从声音切入,虚实结合,“喀喀喀”既是挖掘机发出的声音,也象征着汶川崛起前行的足音,是时代奏响的英雄交响乐:

风雨之后的阳光顺着海拔的高度 /一寸寸一分分一步步走入岷山的怀抱 /温暖南归的布谷鸟跳着舞,唱着歌 /在岷江的水浪之上拉开层层梯田的春耕 /一辆接一辆肩负使命的大车,小车,拖拉机 /在复活的崭新的坚强的路面上 /满心欢喜地招呼着,鼓舞着,欣赏着 /我们彼此,统统都是时代的缔造者 /书写者,幸存者和历史的记录者 /我们的存在是明天的存在。

还有《重生》、《歌声》、《想泉》等,表现内容各有不同,但是其情感基调与主旨却是一致的,饱含获得新生的感恩之心和复杂感情,呈现出改造现实、创造新生活的壮观景象。

三涅槃之思

《汶川羌》还有一个显著的特色,就是充满了痛定思痛后的深刻思索和凤凰涅槃之后的博大。在“灭顶之痛”与“这般现实”中,羊子将岷江、岷山、羌笛、羌碉、羌寨等羌族文化意象自然融入对苦难的展示和对现实的追问中,充满了对自己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注。这与“遗传渊源”中对民族的挚爱一脉相承,甚至因为苦难而使这份爱变得更加热切和深沉,更加宽阔和绵长。正如他在诗中所说的“碎的过程,碎的细节让我的诗情变得悠久而且漫长”。如《阿尔寨》书写复活了的“我的心智和情感反复记忆膜拜和沐浴的圣地”:

南国的风翻山越岭,赤诚躬耕而来 /深入羌碉的古老和羌语的深邃 /溪流纯净四季旋律的阿尔寨 /迎面挺起一间间崭新的憧憬和幸福 /羌绣终于走出深谷腼腆的花香 /怎么可能不长长地牵挂我文字的内心?/犹如火塘映红一家一家绵延的情!

《汶川》更是跨越时空,从现实出发追溯历史,把历史与现实、过去与未来、族人繁衍与生态观照、浓郁的情感与独特的思想结合起来,如在最后一节诗人以独特的词意象总结汶川:

汶川。遥远得不能再继续的名词。从此开始,/走出历史。告别群山环绕的众多的阴影。/走进一个崭新的动词,或者一个崭新的形容词。/形容人类,或者一个国家的状态的词。/形容人的嘴巴和牙齿与土地之间关系的词。形容词。/也是动词。表达内心经历和身体的再生。/一个能够阐述精神和文化,甚至更大行为的词。/动词。汶川是一个崭新的动词,如同从汶川出山的岷江。/因为都江堰。因为天府之国。因为三星堆。因为金沙。/因为古蜀的久远,浪漫,夸饰,奔放和想象的存在。/因为杜甫。李白。锦缎。因为玲珑乖巧的辣。/岷江早已是中华地图上一个地位显赫的词。动词。/一个传递和开辟,受孕和生产乐土的母性的动词。/汶川动词。手臂上长满力量和新生的动词。/高高挥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伟大信念的动词!/汶川。人类焦点曾经和以后继续聚集的词。/经过动词,经过形容词之后,汶川干干净净。/雪花一样开出阳光的香。星星的香。/一个一个灵魂高洁的宇宙的香。汶川的香。/激动得山河都拿出庆典的祝辞:汶川永远。汶川继续。

虽然密集的意象使得诗句显得不够凝练,但是澎湃的激情、独特的想象和深刻的思想营造出独特的韵味,气势恢宏,意味深长。

和情感的热烈相呼应,《汶川羌》还饱含理性意识。诗中每一个意象,每一处生活的观照与情感的表达都饱含独特的思索,特别是在“这般现实”中,羊子将历史、现实、社会、自然、神话、传说、自我与民族等都融合到一起,时空交错,意象丰盈,思载千里,充分体现了羊子思想之深刻与理性的光芒。

如《大鸟》、《微风》、《朝霞》、《孩子》、《面世》等虽然意象不一,但都是历经劫难之后对生活的别一番理解和顿悟,充满了对存在与生命、灵魂与精神、现实与未来的思索。《真相》是从灾难中走来的羊子对自我的追问和文化寻根,他说,自己常常忘记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经常找不到我自己。不分昼夜,总有一种声音在喝问:我是谁?我是谁?一旦离开母亲的手臂。离开最早的土地。一旦离开古老的怀抱。离开羌。离开羊的崇拜。一旦离开血液中熟悉的遗传和必须的基础。一旦离开情感浇筑的道路。我的茫然将不断增大”。在思索和找寻中他接近一个全新的真相,那就是“与祖先和儿孙合二为一,羌”,并且“还可以继续延续更多的可能”。这里的“我”是一个民族的大我形象与诗人自我的统一,是超越时空的民族精神的象征。

又如《总》以31个“总有……”表达对自然对家园对历史对生命的独特理解,充满了哲理意味,而诗眼落到了最后两行:“总有一个信念拨亮我青春的灯火,永远的梦想。/一泓泉流深深浇灌我灵魂的土壤。羌。”不但提升了全诗的思想境界,也进一步重申了诗人的民族情怀。《神羊指路》呼应《羊的密码》,以神羊喻崛起的羌,道出羌民族涅槃之路,“远离支离破碎而彻底红润了气色。/羊,依然是羊,通体雪白而一言不发。”展现出神羊的高贵,同样饱含一颗赤子之心。《族群的火焰》也是以火焰象征民族之光,在火焰中感受家园的幸福的悠久,从现实想起传说走进历史,表达深切的民族情感,“我应允着这纯粹的火光吻去我痛彻心扉的泪。/让这比太阳中心还高一千倍的温度,把我吸干,/让这比光速还快一万倍的速度,把我熔解”, 并展望未来,提出希望,在“我第一代看见,第一代说出,第一代呼唤之后,需要第一代之后更多代的看见,更多代的说出,更多代继续家园的责任和理想”。

总之,羊子自觉担负时代与民族赋予的使命,在苦难中凝聚民族感情,在苦难中思索,在苦难中传承构建民族精神。他写的不是自我的一段小感情,而是将羌民族、时代、祖国,乃至万物生命的意味,都累积到自己身上。所以,《汶川羌》具有丰厚、深刻而独特的思情。他以一个民族的大我形象和英雄气魄完成了诗人的特殊使命,实现了诗歌创作的飞跃。虽然羊子和《汶川羌》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在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也还没有被提到应有的高度,但是其文学价值、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等等,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加珍贵。

注释:

①杨国庆:《汶川羌》,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本文所列相关诗句均来自本著作,下文不再一一注释。

②梁平:《攀援一个民族的精神高地》,见杨国庆《汶川羌》,四川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

③沈从文:《论技巧》,见雷达、李建军主编《百年经典文学评论》,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81页。

④高尔基:《给华·阿·斯米尔诺夫》,见北京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编《文学理论学习资料》(下),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8页。

(作者单位:民族文学杂志社)

责任编辑黄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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