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厄普代克《兔子归来》中女性“觉醒”的身体
2015-11-22
约翰·厄普代克(1932-2009)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最重要和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大都取材于中产阶级家庭,文风细腻而又不失嘲讽。他拥有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及写作题材,因此,在美国当代小说家中,也是独树一帜。由于其出色的写作实力,厄普代克曾获得两次普利策奖、两个欧亨利奖、两次国家图书奖、一次全国书评家协会奖。
“兔子四部曲”是厄普代克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这部系列作品描写了美国中产阶级在美国时代大背景下的日常生活,它是一部全面且深刻了解及解剖美国社会及文化的著作。“兔子四部曲”由《兔子,跑吧》、《兔子归来》、《兔子富了》和《兔子歇了》组成。《兔子归来》讲述的是男主人翁哈里返还家庭后,女主人公简妮丝渐渐觉醒,走出家庭,追求自我以及哈里与嬉皮士吉尔所发生的一切。
本论文拟从身体视角出发,分析厄普代克对“兔子”四部曲第二部《兔子归来》中的女主人公简妮丝的身体书写,即空间的位移、肉体的发泄和对身体的关注三个方面,探索简妮丝通过身体表达自我的觉醒、探索自我,从而揭示厄普代克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和思考。
身体理论源于西方哲学,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身体”的研究开始广泛进入西方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的各个方面,学科涉及非常广,包括人类学、哲学、女性主义等领域,尼采、弗洛伊德、梅洛庞蒂、福柯等人的名字伴随着“身体”的讨论被大家熟知。
一、身体的空间位移:走出家庭
在《兔子归来》中,简妮丝摆脱了原来的家庭主妇形象,自产下女儿,女儿不幸死亡之后。简妮丝的身体意识开始觉醒,从女性空间走向了公共空间,即从家庭走向了社会。由此,简妮丝经济上获得了独立,与丈夫的角色也进行了互换,即简妮丝由家庭主妇转变为经济独立的女性,而其丈夫则担起了照顾家庭的责任,人也变得自信起来。梅洛庞蒂认为,“身体首先是知觉的主体,它是我们在‘世界之中存在’的依托和依据,是我们与他人、与世界打交道的最原始的处境。身体本身就具有空间性,身体的空间性是最原始的空间下,是所有其他空间的起源和根据,是空间的真正构建者。我们是借助身体来把握外部空间的,身体图式是我们进入空间和获得空间认识的方式。”简妮丝运用其身体的位移,与他人及周围的环境打交道,来表达她渴望寻求自由和自主的心声,这是其觉醒的表现之一。
在历史上,女性历来都是被被排斥于女性空间,也就是家庭,这是男性为女性规范及构建的空间,女性想要逃离男性所规训的空间而进入公共视野相对较难。然而,简妮丝却挑战了这一困难,她开始进入父亲的车行工作,进入男性公共空间,使自己重新拾起了自信。
文中这样描述简妮丝,“简妮丝开始在车行工作,不回家做饭”。而其丈夫哈里则担起了照顾家庭和孩子的责任,哈里认为,“自从她到车行上班起,她就快活得跟十来岁的小女孩一样,夏天里有一半的日子都要晚饭很久才回来。他晚上就吃一点冷冻便餐,独自一人照料纳尔逊上床睡觉,然后等着简妮丝回来。她总是飘然而至,容光焕发,喋喋不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自信与满足。”哈里还抱怨道,“我曾经是简妮丝的保姆,可她突然离去了。我曾经是纳尔逊的保姆,可……”由此,可以看出,那个曾经被哈里所束缚在家的乖乖的小个子简妮丝已然不复存在了,“他已经忘了她多么矮小,深色的头发由紧绷的前额向后变得稀疏……她已经抛弃了意大利女人的发式,老老实实地把头发分开梳向一边……她仿佛比以前更乐意笑了。”从简妮丝进入公共空间,开始与外界的接触的那一刻起,她已经逐渐意识到应该用一种新的方式活着,而不是整日依赖着这个她原来依附着的男人。她不再是一只被束缚的小鸟,而是可以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为了自己利益和自由而奋斗的女性。
梅洛—庞蒂认为,“我们的身体并不像事物那样处在空间中,而是寓居于或纠缠着空间。它不像是使用器具一样把自己用到空间中去,当我们想要移动身体时,我们并不像移动一个物体那样移动它。我们无需要任何工具就能魔术般地搬运它,这是因为它是我们得身体,因为我们通过它直接进入空间。对我们来说,身体远不止于一件用具或一种手段,它是我们在世界中的表达,是我们的意象的可见形式。”
也就是说,身体就如同一种手段,一种表达和言说自我的手段,是意象的可见的具体的表达形式。简妮丝勇敢地面对过去丧失孩子之痛及被丈夫束缚的折磨,走出家庭,找到工作,与丈夫在家庭生活中的角色互换,并在工作中找到自信,就是其自我意识觉醒的表达。
二、肉体的发泄:寻找存在感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女性主义运动兴起,还随之而来的还有性解放运动。这些运动它使得“在公共价值观念或许还有我们的个人行为,发生了最明显的变化。”性解放运动对女性而言不仅是争取自我权利的运动也是一场自我革新的革命。同时,也给女性带来了性生活方面的变化。这一变化也具体体现在了简妮丝身上。
除了走出家庭这一举动外,简妮丝采取了更为有力的反击。在《兔子,跑吧》兔子四部曲的第一部作品中,简妮丝的丈夫哈里扔下怀孕的妻子不顾,与露丝勾搭。简妮丝由于深受刺激,在《兔子归来》中也寻求同样的方式来寻找自我。她的欲望不允许被满足也得不到满足,于是,简妮丝选择了查利,通过在情人查利身上发泄情欲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简妮丝在车行工作中认识了查利,两人渐渐发展成了情人关系。简妮丝一开始觉得对不起丈夫,而当她与查利走到一起时,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厄多代克在小说中描述了简妮丝心理变化的过程:
刚开始时,他(查利)肩膀背后的软毛使她感到震惊,那是某种崎形反常的东西,然而不是的,许多男人都那个样儿,穴居人,穴居熊。黑暗中她绽起了笑容。
她试图想象一下感受怎样。有一个情人的好处之一就是,它使你重新思考一切。
他不仅把她的身体而且把她的声音还给了她。”
简妮丝在查利身上寻求着自我,试图找到自我,实现自我。她认为“查利有很多美妙的地方。例如,他就会让她那样咕咕噜噜的说下去。他不仅让他感到自己肉体的存在,也让她感到了自己的声音。”
由此可以看出,简妮丝在身体上得到了满足,而这种快乐在以前似乎是男人专属的。因为在一个女性被边缘化的社会里,性只能是权利和快乐,而简妮丝却用自己身体追寻着快乐,在性快乐中得到性伴侣的肯定和认可,以实现自我。这对简妮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不仅如此简妮丝甚至还从身体意识的觉醒深化到自我身份的寻找上。她在离家出走以后对哈利说:“不管这给你带来什么样的痛苦我都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们一生中的此时此刻都不要被负疚的感情所驱使,这是很重要的。我正在努力想老老实实研究一下我是谁,想弄明白我是谁,我该往何处去。哈利,我需要我们俩来做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决定。已经是1969年了,两个成熟的人没有任何理由仅只是由于惰性而把对方闷死。我正在寻找一个健全的本体,我建议你也来寻找一个。”
简妮丝如此强烈地渴望着发出自己的声音,她对自我存在的追寻也在一定程度上切合了女性主义运功所倡导的思想。厄普代克所描写的简妮丝实际上是女性主义的代言人,她代表了女性寻求自我存在感所做的探索和努力。
三、对外形的关注:对自我的追寻
现代社会的女性意识觉醒还表现在对自我的关注上,而对身体的关注就是实现自我关注的具体体现。简妮丝通过对外形的打扮和对服饰的注意,以此来获得社会认可,实现自我。
现代社会以媒体为传播中心对女性的身体进行规训,使女性在与媒体中所倡导的“理想身体”进行反复对比,从而意识到自己外形上的不足,继而采取行动弥补这一不足。而“身体技术”就是消除这一焦虑的手段。所谓身体技术有两个最基本的层面;一是塑造身体的技术,包括化妆技巧、服饰搭配等;二是运用身体的技术,即在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中使用自己的身体来进行社会交往和传达意义的种种技术。
衣饰是传递价值观与意识形态的载体,是物品的意义系统。在这一系统中,身体寻找补课描写的、复杂的、多重感官身份。同时,衣饰是欲望的载体,其社会性指涉来自于不同的层面,穿衣欲望在一定层面上和某种生活方式相联系。引起他人对个体的情感预期。这种预期将主体与物体的价值相联系,主体以此来获得社会认可。
在《兔子归来》中,简妮丝改变了过去的慵懒,不再像从前那般邋遢和不注意形象,开始好好打理自己。“她像蛇扭曲着在沙滩上爬行一样,把连袜裤拉上大腿,跑到壁橱哪儿取裙子,又到衣柜里拿衬衫。是那件有折边的银灰色衬衣,她真的这是专为参加宴会穿的。”
简妮丝在衣服上表达了自己渴望找到主体身份,追寻自我的思想。简妮丝也确实达到了这样的预期,她获得了丈夫哈里的认可,在哈里看来,“岁月对她真是太宽厚了,就好像岁月也觉得也觉得对不起她。她的脸上出现了小小的皱纹,这是他从少女时代起就显得粗俗……而如今,她把头发从中间分开,柔滑的头发一倾而下,直接盖住了她的耳朵。”在此,简妮丝所运用的是第一种身体技术,即塑造身体的技术。包括化妆技术、服饰、发型等。不论简妮丝的目的是处于引起哈里的注意或是引起情人查利的关注,都是简妮丝自主性觉醒的表现。她开始从身体出发,对身体进行包装,打破男性对女性既定的形象建构,获得自信及自我的肯定。
在《兔子归来》中,简妮丝不再是纯粹的家庭妇女,而是走出家庭,大胆追求自我的新女性形象。她的女性意识渐渐觉醒,意识到自己不能做男人的附属品,而是开始走出家庭,用肉体对男权进行反抗并通过对外形的关注来追寻自我,获得自我和外界的肯定。随着时代的变化,厄普代克笔下的女性形象在时代背景的变化下也有着相应的变化,他不断发展着女性的形象,表达了他对女性命运的关心和思考。
然而,简妮丝在《兔子归来》中身体的“觉醒”还停留在表面,她对自我的追求仍旧无法脱离对男性的依附,同时,她的某些行为走得有点极端。譬如,简妮丝走出家庭,几乎完全丧失了母亲的职责,这一行为并不是女性主义所倡导的。女性决不能离开家庭而独立存在。此外,简妮丝对肉体的发泄虽然获得了性的主动权,但是她只是换了一个性伴侣,渴望从另一个性伴侣身上得到满足,同样是依附于男人而存在的方式。对外形的关注确实使简妮丝获得了自信,但是此时的简妮丝虽然在身体上获得了认可,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在精神上,简妮丝并未真正的认可。唯有超越了身体主体的束缚,真正做到身体和心灵的合一,简妮丝才能真正的找到自我,在男性社会找到自己应有的存在方式,找到平衡点。虽然在《兔子归来》中简妮丝的“觉醒”并非完全的彻底,但是简妮丝勇敢的跨出了一步,敢于反抗男权,这就是进步的表现。
(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贵州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