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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然口语诗漫谈

2015-11-22李锋

剑南文学 2015年21期
关键词:后妈平民友人

■李锋

张然口语诗漫谈

■李锋

中国的口语诗歌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发韧以来,从领风气之先的少数派一路壮大,到新世纪可谓风起云涌蔚然大国,独此一体便占去了中国诗坛的半壁江山。传统的抒情诗、意象诗等等诗都被挤退到次要地位。诗人这一高不可攀的孤洁形象似乎也已被时代的发展所打破,互联网自媒体的无门槛的发表平台,口语语体的天然的大众属性,都使得人人可以诗一把,人人可以做诗人成为现实。诗人从未有过的“亲民”形象,恰恰源于诗人本身就来于普罗大众,并作为普罗大众于自身的生业之外自由的写诗。我们不得不说口语诗极大的解放了诗歌生产力,代表了先进诗歌的发展方向。至少我作为一个狂热的诗歌读者,已经很少读抒情诗,它们在真率自然的口语诗面前显得虚伪做作,也很少读意象诗,它们在流水落花般的口语诗语感的衬比下显出食洋不化的疙里疙瘩。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可以看到凡是葆有先锋意识的诗人都难免经历了自身写作的蜕变。这其中就有70后诗人张然的身影。他从一个传统的抒情诗人变身为口语诗人也不过三年时间,但是我们检点他的口语诗创作,无论在语言还是在题材上,张然都渐渐形成了一己之风格。我们不妨通过品赏他的几首诗作对其风格特点细加分说。

首先来看《再哭姜华》。我说张然是一位口语诗人,这首诗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一首标准的口语诗,但在实质上它又是一首现代派的抒情诗。口语诗并非排斥抒情,只是在抒情方式上有所不同,将情抒发的更真实更高级了。这首诗以第二人称直呼亡友,则亡友如生,恰如对面的交谈,用的正是平日的方言,句句是质问责备,一点也不客气,方见出平日交情之厚。在责问中巧妙交代了友人死亡的原因,友人生活的艰辛,友人的乐于助人。在反复的话语中饱含着诗人多少遗憾、多少惋惜、多少无奈和无以安慰的悲伤。“你如何来安慰我”——这样的句子真是绝唱,这悲伤因你而起,这悲伤我无法收拾,叫亡人来安慰活人,虽不合理却又多么切情。

这首诗让我觉得尤其可贵的是它的平民气质,这是一个平民诗人用平民话语对一个平民友人的真挚伤悼,不曾掺杂一丝伪饰的文人式的官样文章。这种平民气质也只是到了口语诗里才能常常得遇,在张然的口语诗中更是所在多有。这首诗里的情感是浓烈的,也是单纯的,这是口语诗所表现的友情。而亲情,则是更其微妙而复杂的情感,我们看诗人张然又是如何通过口语来处理的。

这就要说到《后妈》一诗了。这首诗让我吟味良久,这是张然诗作中我最喜欢的一首,却也是最使我犯难的一首,它有着太多深隐难言的内容,而品读又必须找到坦白它们的语言。它不像《再哭姜华》那种大声的敞亮的浓烈的情感,它是游丝一样容易碰断,夹缝里扭折难展,轻短似一声难以听清的“哦”一般的情感。“后妈”,“辜姨”,是同一个“她”,分明见出她与孩子们的复杂关系,身份上的尴尬,情感上的距离,尽在其中了。她不是亲妈,就注定了在长大了的孩子们面前的弱势地位。她唯一“亲”的就是丈夫了,可她的亲夫首先却是孩子的亲爸,而孩子的亲爸却首先属于孩子的亲妈。随着丈夫的去世,她越加显得像是一个无依的外人了,这样三年,她越是觉得无依,便越是渴望死后能和丈夫葬在一起。那小心翼翼的探问里是身后事无法自主的深悲,是爱愿无从投注的飘摇,这一切都是不能自决的,要看孩子们的意见或者交付神秘的命相。那轻轻的一声“哦”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好诗人这么细致地写了出来,而写出来就已经是一种体谅和体贴,就已经是一种关注和关心。诗人写的多么好啊,一切历历如见,人物姿态的描写是常法,人称的巧妙运用才是高招。对“我们”说,却说“你”爸,又回到“你们”看,貌似不合语法,却反倒再现了真实的场景——她虽是对众说话,并不妨开口时望定其一,比如说大哥,故说出“你爸”,既而环顾众人,问“你们看,行不”。

如果说《后妈》是举重若轻,那么《一只杯子在深夜突然碎裂》则属于寓大于小了。我认为小小的杯子寓有死生之大,好在含蓄出之,欲说还休。偶发事件恰与内心积郁相触相融,自然成此一诗。“无话可说”,是对死亡 (“碎裂”)的结局而言,因为已是既成事实,而犹可推究的是死亡的原因,是自杀(“跳下”),还是事故(“坠落”)?末后的“对峙”正是生死两面,有生对死的疑惑,更有死对生的引诱,隐隐透出一种自杀意向。

以上三首诗,无论写友人亲人还是自身,从内容上一律指涉生死,可谓重矣大矣,我们已然感受到张然诗歌的人生分量,但他的口语诗却绝不给我们以苦大仇深的面相,而是保持了质朴天然轻灵微妙的态势。那么更进一步,表现轻松愉悦更是口语诗之所长,张然也有不俗的本领。《新年快乐》真有一种孩子气的纯洁的快乐和祝愿,自身的情怀就似一缕极具感染力的春风吹向人间。《与一张白纸对视》则是对灵感阙如提笔难下的创作窘境的自嘲,红脸对白纸的当下当然不会好受,但当此情景被巧妙的写成诗歌,我们再来看时却能会心一笑。

再看《发小》。口语诗人对自身的定位通常就是俗人,不装清高,此诗写出发小相见对于身份地位高下计较的世俗一念,非常真实亲切。“狗蛋”既叫不出口,“王总”又叫的不甘心,这可怎么办?真是逼得诗人出绝招,遂有这么一句:“王王王王总”!四个王字,不但尊称贱喊的犹豫不决有了,而且汪汪犬吠如闻,虽叫了王总却依然有狗蛋影随。此诗我发给老同学,竟将他11岁的儿子读乐,这真是口语诗歌的伟大胜利。《照相》同样十分幽默,“我”被摄影师照相,简直照成僵死的“烈士”,摄影师又被“我”写进了诗,就像反过来被照了相,诗人的拍摄技艺显然更高,摄影师的形像鲜活无比。

至此我们不妨说了,诗人张然才是人世的摄影师,他正用自己的笔不断按下快门,拍出一幅幅耐人寻味的众生相。这其中就有大智若愚的《黑娃》,牌场潇洒的《老简》,观察众生的《岗哨》。当然前面品读的“发小”、“后妈”、“姜华”等等都是。这也正是张然口语诗在题材上的一大特色,他爱写人,尤其擅长写小人物。张然是热爱生活的诗人,其诗歌是“为人生”的写作,诗歌语体的选择必然是能够适应不同人物个性的口语。他的诗歌语言总体上说是质朴的,富有生活气息,让我读了觉得可亲可喜,比如《老简》玩牌“自逮了幺鸡”,比如《照相》时摄影师吩咐“把头打直点”,再比如《再哭姜华》中责备友人爬到电线杆上“搞啥子”。张然不会像某些语言诗派的诗人,悬置人生的意义和内容,空玩语言的把戏,走向轻薄无聊的歧途。我有理由期待和相信,一个更加成熟厚重的诗人张然会在不远的未来与我们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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