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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旗女王与“西公旗血案”

2015-11-22吕传彬

文史春秋 2015年12期
关键词:傅作义

●吕传彬

蒙旗女王与“西公旗血案”

●吕传彬

在中国近代史上,曾发生一起震惊全国的 “西公旗血案”。被害者奇俊峰是蒙古族一位有胆识、有作为、热爱民族、追求进步的女性,她敢于同封建势力和传统习惯斗争,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严重时刻,又毅然投身于抗日阵营中,最终成为顽固封建势力的牺牲品。

家世与童年

奇俊峰 (1915—1947),出生于阿拉善和硕特旗定远营 (今巴彦浩特)一个蒙古贵族家庭,乳名平格 (格是清皇室规定的有爵位的王公女儿的尊称),蒙古名色福勒玛。5岁时,奇俊峰被父母过继给堂姑诺月朋做女儿(但因清制规定贵族家的子女不经王爷准许不得随便过继别人,所以平时仍以姑侄相称),“奇俊峰”的名字是姑姑将她嫁给乌拉特前旗 (乌拉特西公旗)王爷石拉布多尔吉时给起的,姓了姑父的汉姓。

奇俊峰的祖父嘉伦春旺吉勒是阿拉善和硕特旗第七代世袭札萨克 (蒙语 “执政官”之意,旗长,俗称王爷)亲王多罗特色楞的三弟,幼年被选为阿旗南寺 (广宗寺)活佛,人称 “三爷葛根”,后还俗娶妻,生有三子。奇俊峰的父亲行三,名德钦伊沁诺日布,汉名德毅忱,通蒙汉文,并擅长绘画,曾任阿旗副梅林章京等职 (章京,官名,清前期指武官,后不限于称武官;梅林,辅佐协理、管旗章京办理旗务的官职,也称副管旗章京)。奇俊峰的母亲是满族人。

德钦伊沁诺日布虽然受封爵位,但对封建王公统治制度不满,受民主革命思潮影响较深,结识了内蒙古人民革命党领导人郭道甫。1926年9月,他参加了内蒙古人民革命党,秘密筹建武装力量,准备武装起义推翻封建王公制度。他的行动得到驻扎在宁夏的西北军旅长吉鸿昌的支援。

1927年旧历三月初三凌晨,以德钦伊沁诺日布为首,发动了震撼全旗的革命事变。事变成功,代表封建制度的塔王旧政权被推翻,新的政权——阿拉善旗政务委员会建立,成立了国民革命军蒙兵第二路司令部,没收了旧王府和旗衙门的财产并向全旗宣布废除封建王公的 “乌拉”制度。这就是阿拉善旗历史上著名的 “小三爷”(德钦伊沁诺日布排行第三,人称 “小三爷”)事件。

不料,1927年6月,支持吉鸿昌革命的冯玉祥倒向蒋介石,内蒙古人民革命党一下处于瘫痪状态。塔王乘机一方面收买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及甘肃省主席刘郁芬,派于来堂到阿旗以调解为名从内部破坏;一方面又在国民党武力帮助下,重新纠集队伍,向革命势力进行疯狂的反扑。阿拉善旗新生的民主革命政权,经过7个月艰苦卓绝的斗争,终因孤立无援,众寡悬殊而失败。

1929年,奇俊峰父亲在革命失败后无处容身,便带着全家逃亡到堂姐诺月朋家。诺月朋的父亲早年是多鲁特色楞札萨克亲王的四弟,封爵镇国公,膝下仅诺月朋一女。诺月朋远嫁达拉特旗,丈夫是西协理 (协理为辅佐扎萨克掌理全旗事务的官职;分东、西协理,即正副协理)敖日卜巴图。但没几年其夫病逝,幼子亦被疯狗咬伤夭折,此情之下方过继奇俊峰。诺月朋家境富裕,拥有上等好地数十顷,牛羊上万只,奇俊峰到她家后,受到良好的教育,诺月朋为侄女请了两位先生教授蒙文、汉文和其它知识,并让奇安庆伴读。奇安庆的父亲那森巴雅尔是诺月朋丈夫敖日卜巴图的叔叔,曾任达旗衙门的管旗章京 (旗衙门的负责官员,辅佐札萨克、协理办理旗务),不幸早逝。奇安庆年龄与奇俊峰相仿,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奇俊峰 (右)和其姑母 (1935年)

奇俊峰母亲在诺月朋家一直住到1931年夏。但在此之前,奇俊峰父因诺月朋被捕。1930年春,奇俊峰父亲领大儿子去河南省投奔吉鸿昌将军,不久在归绥被塔王囚禁。奇俊峰父亲被捕后,曾获时任绥远省主席李培基的搭救。李培基传话给罗巴图孟柯,大意是:德毅忱是国民革命军蒙兵第二路司令,是冯玉祥将军的部下,他出了什么事只能由冯将军处理,阿拉善旗不可直接处理,同时,命奇俊峰父亲找保人保释。奇俊峰母亲得信后央求诺月朋去归绥营救,但诺月朋借故拖延,3个月后再去归绥时,为时已晚。1932年7月,奇俊峰父亲死于流放地巴丹吉林巴格的查干高勒庙,奇俊峰大哥罗景瑞虽年仅14岁,亦被枪杀在阿旗吉日乃湖防卡。

奇俊峰父亲被捕后,诺月朋对奇俊峰母亲的态度大变,先是挑唆奇俊峰不向母亲叫 “奶奶”(清王室的规矩,称母亲作 “奶奶”,祖母称作 “太太”),改叫舅妈,还要她疏远亲生的姐弟,并对奇俊峰母亲等人百般刁难。到了1931年夏,诺月朋将奇俊峰母亲一家送到五原县一位远房舅舅家。从此,奇俊峰母亲和诺月朋结下了不解之怨,同时对二女儿奇俊峰也颇为怨恨。

婚变

奇俊峰长到18岁时,由于她相貌出众、精明伶俐,又有学识,提媒说亲之人接踵而至。那时,人称石王的乌拉特西公旗札萨克石拉布多尔济的福晋早已亡故,次妻花儿未曾生育,便想再娶一房夫人,遂派人带着贵重礼物,到诺月朋家中求婚。诺月朋贪婪金钱与权势,慨然应允。但遭到奇俊峰的极力反对。奇俊峰自幼与奇安庆青梅竹马,二人曾私订终身,知道姑母绝对不会答应,便商定私奔。

1933年夏季的一天,奇俊峰和奇安庆突然来到娘家。经奇俊峰赔礼认错,下跪哀求,奇俊峰母亲原谅了女儿,并答应作主二女儿的婚事,同意他俩结婚。不料,过了一个多月,诺月朋找上门来,依仗她在五原的名望、权势,没过几天就花钱买通五原县县长,告下奇安庆,说他乱了伦理,叔叔要娶侄女,于法于情都不容。又托人将奇俊峰带到她那里,甜言蜜语,软硬兼施,百般哄骗说:“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什么事都是为你好,嫁给石王做福晋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你嫁过去后,我一辈子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奇安庆如果不听话,我告到康王那里,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奇俊峰毕竟年轻,经她这么一番胁骗,竟然不告而别,悄悄地随诺月朋回到达拉特旗。奇俊峰母亲为此大病一场。奇安庆气愤之下,考入北平蒙藏学校,后与荣祥总管的女儿结了婚,回到达拉特旗任保安副司令。此为后话。

1934年,奇俊峰嫁给石王,当了福晋。诺月朋也随侄女住进了石王府。

王府风云

乌拉特西公旗 (即乌拉特前旗)境内山川清秀,牧草丰美,盛产名贵药材和稀有野生动物,但是由于上层人物之间明争暗斗,给广大牧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斗争更加尖锐。

石拉布多尔吉原是公庙子的喇嘛,当札萨克贺喜格德力格尔亡故后,因无子嗣承袭,由东协理额尔贺多尔吉 (汉名额宝斋)代理札萨克。民国十七年 (1928年),根据蒙旗成例,并经南京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批准,选定石拉布多尔吉还俗继位。额宝斋等原意把石王当作傀儡,但事与愿违,石王继位后,便大权独揽,引起额宝斋的忌恨。另外,公庙子大喇嘛依西达格丹原想将自己的侄儿巴图巴雅尔扶上札萨克宝座,但未能如愿,因此也把石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此外,梅力更庙活佛喇嘛因石王违反惯例向梅力更庙征税而与石王闹翻……各种矛盾纠在一起,斗争日趋激化,双方便各自寻找靠山。额宝斋投靠了德王的百灵庙蒙政会;石王投向绥远省政府主席傅作义和阎锡山驻后套的屯垦督办兼包头市城防司令王靖国。在这些后台怂恿、支持下,双方兵戎相见,先后持续了两年的武装争斗。1934年冬,额宝斋战败,石王将其家产全部没收。1936年农历五月初,额宝斋请德王派了200多人的兵力,加上依西达格丹在伊克昭盟带来的兵马,又向石王发动进攻。石王则到归绥市向傅作义求援,傅作义派驻在包头和五原的两团兵力支援。经过激战,德王的部队向后山退却,依西达格丹被打死,额宝斋隐居在百灵庙、归绥等地,余部大都参加了德王的部队。

美丽的乌拉特前旗

闹剧虽暂告结束,但石王屡遭惊恐,精神和身体都已疲惫不堪,于1936年9月15日病逝。此时,奇俊峰已怀有身孕。额宝斋等又蠢蠢欲动,唆使管旗章京朝鲁门、参领 (即札兰,旗之区域性行政官员,受管旗章京之命监饬佐领办理地方事务)贡其格巴扎尔,到王府逼奇俊峰交出旗府官印。此时的奇俊峰正悲痛欲绝之际,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在诺月朋的支持下,她大声斥责说:“你们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牲口!现在石王尸骨未寒,你们就跑来欺侮我奇俊峰,逼我寡妇交印,真是瞎了狗眼!我是石王的福晋,我有权护理官印,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两个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9月28日,石王落葬后,诺月朋陪伴奇俊峰到归绥 (今呼和浩特)求见了当时的省主席傅作义以及绥远省蒙旗指导长官公署参赞石华岩。二人对石王逝世表示惋惜,并表示,西公旗的问题将在适当时机由省政府出面解决。傅作义还称赞奇俊峰有见地、有能力。

额宝斋等人夺印未遂,又生诡计,对石王的遗腹子造谣中伤,到处散布奇俊峰伪装身孕,就是生下孩子也不是石王的,将来谁继承札萨克之位还很难说,等等。诺月朋不愧饱经风霜、识多见广,她告诉奇俊峰,要巩固权势,必须紧紧依靠傅作义,同时也需要得到盟长林沁僧格的支持。于是,她又领奇俊峰到乌拉特中公旗晋见乌兰察布盟盟长林沁僧格。她们向林王说,奇俊峰所怀身孕确系石王之后,请求盟长多过问乌拉特前旗的事,并保护奇俊峰及未出世婴儿的人身安全。此行获林王的支持。

奇俊峰任绥境蒙政会委员的派状

时隔不久,奇俊峰和旗管旗章京朝鲁门去归绥省政府开会。会上,奇俊峰力揭额宝斋唆使朝鲁门等人逼她交印,并阴谋掠夺石王财产等种种恶行。石华岩也批评额宝斋依附亲日派扰乱局势,不得人心,称傅主席对此甚为不满。在此情况下,朝鲁门不得不当众承认错误,表示悔改。这次会议开了半天,做出了七条决定:一、西公旗东协理由沙格德尔扎布担任;西协理由三令豹担任。二、新印系国民政府颁发,由旗政府保管;旧印系清王朝颁发,由奇俊峰保护、供奉。三、石王所遗留之财产,全部归奇俊峰所有,公款归旗政府。四、护路、水草、牲畜等捐税收入归奇俊峰。五、奇俊峰之安全,由旗仕官负责保护,不准对奇俊峰有任何欺压行为,遇事相互协商。六、奇俊峰所怀身孕,如所生系男,正式承袭王位。七、护路队归由奇俊峰领导。

这七条决定充分肯定了奇俊峰的实力地位,其中除了给她护路队的军权外,重要的是粉碎了额宝斋的谣言,明确了腹中胎儿是石王的后代。

1937年旧历三月十五日凌晨,奇俊峰产下一名男婴,取名奇法武。

光明之途

l937年 “七·七”事变爆发,德王及其一伙公开投向日军的怀抱。奇俊峰与诺月朋商议此后行动对策时认为:日本是中国各族人民的共同敌人,国难当前,自当与抗日政府一致行动。且石王在世时历来与亲日派额宝斋等人势不两立,如投向德王,无异是自投罗网。于是,奇俊峰召集本旗军政要员,明确宣告如下施政纲领:一、坚决接受绥远省政府的领导;二、团结一致,提防亲日派挑拨离间;三、减轻百姓负担,不允许向牧民乱行摊派;四、军队要严守纪律,严禁抢夺民财和侮辱妇女。此四条决定受到全旗人民的拥护和各方面的赞同、支持。

那时,傅作义已率主力东进御敌。此后,平绥路尔线战事失利,阎锡山调傅部去守卫山西。这些消息使奇俊峰和诺月朋忐忑不安。正在她们茫然无计之时,勤务兵通禀说:“来了个农民装束的人要见福晋。”当时,奇俊峰已知道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便意识到可能是共产党方面的人,急忙让请进来相见。

来人便是包头中潍地区共产党抗日游击队负责人于占彪。于占彪说,石王生前一直反对亲日派德王,希望福晋继承石王的遗志,走团结抗日的道路。经过于占彪的来访,奇俊峰开始对中国共产党有了认识,并进一步了解到抗日救国的道理。

1937年l0月,归绥、包头相继沦陷。德王、额宝斋等人在包头日本特务机关的支持下,趾高气扬,积极准备回旗夺取政权。这时,门炳岳的部队骑七师驻守在后套,在乌拉山前山设防,抵御日军西进,因而乌拉特前旗东部地带已成为中日双方对峙的前哨阵地。德王在额宝斋的恳求下,派出伪蒙军第九师的白团长,率领一个骑兵团进驻乌拉山以南的升恒号,监视奇俊峰的动向。奇俊峰如坐针毡。她知道如不采取果断措施迅速摆脱德王伪军的控制,到一定时候,德王、额宝斋等人定会致她母子于死命。经与诺月朋商定,派出得力部下前往五原县与门炳岳师长联系,表示愿率部赴五原参加抗日。门炳岳当即回复表示热烈欢迎。于是,奇俊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带领楚伦巴托、额尔登仓、佳日格勒等l0多个卫士,诺月朋抱着奇法武,直达五原县城,拜见了门炳岳师长,并给蒋介石发去致敬电,表示她抗日的决心壮志。

傅作义

于占彪

同年4月中旬,国民党军政部任命奇俊峰为乌拉特前旗保安司令,5月间,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又任命她为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司令,授以少将军衔。防守司令部设在五原县城,每月由军政部发给军饷银洋7000元。有了建制和军饷,经门师长同意,在旗内招收了近200人 (大多是蒙古族),扩充了部队。由门师长推荐,经国民党军政部批准,任命黄楚三为司令部上校参谋长,李隽卿为中校参谋主任,钟可师为少校副官长,贺生举为少校军需主任。

5月间,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在五原县城举行组建大会。任命郑明全为防守司令部第一团团长,郑色令为第二团团长。这两个团分别派往西山嘴以南,乌加河以北一带担任防守任务。

1938年7月10日拂晓,日军千余人分乘45辆汽车,集中火力进攻后套的咽喉要地西山嘴。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的士兵对地形很熟悉,很快将来犯日军击退,并给以重创。这是奇俊峰为抗日救国立下的第一次战功。这次战役后,骑七师扩编为骑兵第六军,门炳岳擢升为军长。1939年春,傅作义自河曲到五原组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部,门炳岳奉调回重庆担任骑兵总监。

傅作义到五原后,对奇俊峰深表嘉许,并当即决定电告军政部,今后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所需的一切军需开支均由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部就近负责供给。1939年春,日军疯狂轰炸五原,奇俊峰将防守司令部迁到陕坝 (今内蒙古陕坝镇),所属部队仍按原部署在前线配合友军抗战。陕坝是傅作义的司令部、绥远省临时省会和河套行政区公署所在地。

在此之间,额宝斋在日军和德王伪蒙疆政权的操纵下,返回西公旗筹建了新的伪政权。由日本人小仓茂任旗政府高级顾问,额宝斋任大协理。国民政府在接到报告后,于1939年9月,通过蒙藏委员会任命奇俊峰为乌拉特前旗协理札萨克,同时任命为绥境蒙政会委员兼该会建设委员会主任,任命阿拉坦敖其尔 (奇法武)为记名札萨克,与额宝斋亲日伪政权做坚决的斗争。奇俊峰在陕坝以西的三淖召开了旗务大会,宣布恢复乌拉特前旗旗政府,并对后套地区的乌拉特前旗群众按苏木区划进行慰问,一方面救济灾民和召庙喇嘛,一方面组织旗民举行国民公约宣誓,此举深得群众的拥护和赞扬。

重庆之行

1939年秋,蒋介石召奇俊峰到重庆述职。行政院、军政部、蒙藏委员会、各盟旗驻渝办事处等单位举行了盛大招待会。宴会上,孔祥熙、何应钦、白云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了奇俊峰抗战爱国的事迹。第二天,《中央日报》在显著位置发表了 “行政院、军政部、蒙藏委员会举行宴会,热烈欢迎抗战女司令奇俊峰”的报道。

6月初的一天,蒋介石召见奇俊峰一行。奇俊峰、诺月朋、奇法武、黄楚三、李隽卿等由门炳岳将军陪同,分乘两辆小汽车,驶进蒋介石的官邸。在宽敞的会客厅甫经坐定,孔祥熙、何应钦、白云梯陪着蒋介石和宋美龄出来接见。奇俊峰向蒋介石、宋美龄行了军礼,又献了哈达,奇法武按蒙古礼节行了跪拜礼,献了哈达。宋美龄见奇法武穿着蒙古袍子、小马靴,戴着红缨帽,上镶宝石顶子,觉得新奇可爱,特意走过来摸摸他的小脸蛋。接着,奇俊峰和儿子又向蒋介石、宋美龄献锦旗。

蒋介石打破以往惯例,这次召见持续3个多小时。奇俊峰向蒋介石提了几项请求:一、对绥远境内抗战和附逆的蒙旗主要人将来一定要功过赏罚严明;二、蒙藏委员会要派出要员做好大后方的蒙汉团结工作;三、健全绥境蒙政会管辖下的各蒙旗行政机构;四、加强民族教育,培养民族人才。此举获得蒋介石夫妇的高度赞扬,说她是有胆有识的蒙古族的女英雄。蒋介石与何应钦商量后,当场宣布:奇俊峰由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少将司令晋升为中将司令,责成军政部拨给奇俊峰200支轻武器和足量的弹药,另拨军装500套,并赠送大、小汽车各一辆。

宋美龄又指示重庆妇女界举行专场报告会,请奇俊峰作抗日演说。宋美龄还亲自陪奇俊峰到小龙桥中正中学讲演,张伯苓老先生在沙坪坝创办的私立南开中学,也请奇俊峰做过演讲。这些活动,《中央日报》均有详细报道。

胜利前后

1940年冬初,奇俊峰回到陕坝,在傅作义的支持下,将防守司令部兵力扩编为3个团,兵员从原有的200多人扩充到600多人。佳日格勒为一团上校团长;沙格德尔为二团中校团长;阿拉坦朝鲁为三团中校团长。由于防守司令部的官兵对乌拉山地区的地形熟悉,傅作义将3个团的官兵化整为零,派往前线各部队担负向导和侦察任务,他们立过不少战功,受到傅作义的嘉奖。

1943年春,原乌拉特前旗西协理三令豹的儿子郝游龙 (蒙名陶克陶胡巴特尔,绰号油葫芦),带领20多人,从包头经伊盟到陕坝投靠奇俊峰。郝游龙在日军占领包头后,曾在日本特务机关工作过,后又拜在 “哥老会”头目肖某门下,准备拉杆子为匪,为日特机关察觉后,才跑到陕坝。对郝游龙的这些情况,奇俊峰全不知道,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又念起他母亲满德尔玛曾侍奉她坐月子的情份,遂将郝游龙收留下来,并任命为一团中队长,又派他回去策反。郝游龙回去3个多月,领回100多人,奇俊峰认为他很能干,又晋升他为防守司令部直属团中校团长。同年5月,原在日伪军中任中队长的贺太保,仰慕奇司令的声望,率领部下85人前来投诚,奇俊峰当即表彰奖励,任为司令部独立连连长。后来,贺太保协助第三十五军与日伪军作战,立过大功,受到傅作义将军通报嘉奖。

1945年农历正月二十日,奇俊峰在三淖旗政府召开开印大会。旗政府的大小仕官、各苏木达、在陕坝的蒙族官兵,加上牧民,共约二三百人参加了大会。

开印是在二十一日那天上午9时举行,地点在旗政府大院内。仕官们都是花翎顶戴,穿着蒙古袍褂。奇俊峰戴上她那10多斤重的头戴,穿着蒙古缎袍,外罩坎肩,脚蹬蒙古靴子,端端正正坐在首席,诺月朋、奇法武和卓力克也都穿戴蒙古服装坐在她的两旁。典礼开始,值班的仕官们献哈达、敬马奶酒、唱颂歌。接着,全体人员磕头参拜,口中念颂词。仪式之后,奇俊峰讲了几句话:一是祈祷上天保佑,今年水草丰美,牲畜兴旺;二是全旗上下要团结一致,谨防奸细活动;三是仕官们要关心牧民的生产和生活,发现贫苦牧民要及时报告给予救济。典礼结束后,举行传统的那达慕大会,进行摔跤、赛马、射箭比赛。晚间,则是摆羊背子、喝酒、唱歌……开印和那达慕大会一共举行了3天。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奇俊峰给人总的印象是:她在陕坝军政界中很有威望,处理问题稳重得力,牢牢控制着乌拉特前旗的军政大权;姑母诺月朋为人老谋深算,经常参与幕后策划,一切家务和对小王爷奇法武的照料都是她一手包办,奇俊峰很尊重她,听她的话;黄参谋长为人忠厚,保持军人本色,令出必行,在军事上奇俊峰对他言听计从,他主要在前线指挥防守司令部的3个团,配合傅作义长官所属各部队作战,一年只回司令部几次,汇报部队情况;参谋主任李隽卿并不懂军事,实际上是奇司令的秘书长,举凡军政事务的安排、计划、汇报等事宜,均由他执笔办理,外事活动也靠他出面安排,他广闻博见、善于言谈,对诺月朋善于逢迎,对下人和蔼相处,只是生活散漫、不修边幅,一派文人作风。奇俊峰在几个得力助手的帮助下,军政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很顺心如意。

1945年8月14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傅作义将军率部东进。奇俊峰也率领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从陕坝迁到五原县,并派出独立连连长贺太保率队进驻哈达口子,侦察伪旗政府的动静。过了几天,贺太保回来报告,伪札萨克阿木尔莎那躲回老家,伪旗府官员也四散逃离,只留下几个看门人。又过了几天,伪旗府西协理松布尔巴图在郝游龙陪同下来晋见奇司令,除表示认罪外,并表示热烈欢迎奇司令和小王爷回旗执政。

与日军作战的蒙古骑兵部队

8月17日,奇司令率领全体官兵,浩浩荡荡返回阔别7年的家乡,松布尔巴图等30多人远道来迎接,部队进驻伪旗府所在地哈拉汗。

到哈拉汗的第三天,黄参谋长向奇俊峰恳请辞职还乡。理由是:从抗战开始,他就远离家乡,抗战已经胜利,家中老人盼他回去,加之自己年已半百,精力甚感不济。旗党部书记长刘凤池也以同样理由恳请辞职返乡。奇俊峰再三挽留,他俩辞意坚决,后经请示省主席傅作义批准,隆重设宴欢送,又赠送许多财物,依依惜别。

黄、刘走后,奇俊峰去归绥市晋见傅作义。在离包头30里处,额宝斋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迎接奇俊峰一行。他双手高举旗政府的官印,交给奇俊峰,又请他们到包头园子巷乌拉特前旗办事处住了一晚,设宴请罪。奇俊峰本想将额宝斋除掉,以绝西公旗后患,但由于额宝斋的伪善面孔和狡猾的政治手段,蒙蔽了她,让她改变了原来主意,由此留下了祸根。

到归绥后,傅作义主席指示奇俊峰:回旗后明令宣布废除以阿木尔莎那、额宝斋为首的伪旗政府,将所有伪职人员一律解职,听候处理。在汉人聚居的地区推行保甲制度,撤销乌拉特前旗防守司令部,恢复保安司令部,部队维持原建制。

奇俊峰回旗后,首先将旗政府迁回公庙子原址,然后召集伪旗政府所有官员,宣布傅作义主席的指示,命他们各自回家安分守己,听候处理,又公布了新的旗政府组成人员,协理职位暂缺,任敖特根为管旗章京,斯日古楞为梅林章京,朋斯克巴扎尔、敏珠尔为扎兰章京。旗保安司令部设四个团,郝游龙任一团团长;敖其尔巴图任二团团长;达林木任三团团长;沙格德尔任四团团长。决定一团担负旗府、王府警卫任务,其余3个团开赴新划防区。一切安排就绪,心情也很舒畅,奇俊峰就与姑母带着奇法武到了包头乌拉特前旗办事处住了一段时间。

日本投降后,奇俊峰胜利归来,很有些踌躇满志。1946年秋末,奇俊峰一行从包头回到王府,召开抗战胜利后的第一次楚格拉大会和那达慕大会。全旗牧民闻讯后欢欣鼓舞,都想看一看女札萨克、女司令和小王爷的英姿。到会的有台吉 (蒙古贵族)、官员、喇嘛、军人和众多的牧民,约1000多人。会上,奇俊峰发布了由李隽卿草拟的 《告全旗人民书》:一、废除 “乌拉”制度,今后不论王府、旗政府、台吉贵族,均不得无偿使用奴才,雇用牧民要合理付给工钱;二、逐步推行民主政治,今后各苏木达 (相当于乡长、镇长)要由牧民推选,呈报札萨克任命;三、响应国民政府号召,开展 “新生活运动”,牧民妇女改变所梳的链锤头发式,一律剪成短发。对于这三项通告,反映强烈,贫苦牧民很高兴,台吉和基层仕官则表示不满,特别是强令剪掉妇女传统发式,则更引起广泛的不满。诺月朋也非常生气,责怪奇俊峰不与她商量就宣布什么民主新政,破坏了蒙古族的老传统,接着,她又痛骂李隽卿不尊重蒙古人的章法和风俗习惯,胡作非为,招惹是非。确实也就是因为这些,给反对奇俊峰的人以可乘之机,给乌拉特前旗埋下了祸根。

血案奇冤

1947年7月25日的《中央日报》上登载了一条醒目的新闻:“乌盟西公旗血案。女王奇俊峰及幼子被杀,凶手系保安团长郝游龙。”

奇俊峰被杀害的经过是:抗战胜利后,额宝斋虽然表面上诚惶诚恐,但他内心里极端仇恨奇俊蜂母子。他窥测时机,蓄谋东山再起。他看到郝游龙很为奇俊峰所倚重,就把自己的孙女嫁给郝游龙,还怂恿郝游龙求奇俊峰提郝为参谋长。

郝游龙本是个兵痞流氓,本来他的父亲三令豹是被额宝斋流放致死的,可是他忘了杀父之仇,娶了额宝斋的孙女,倒在额宝斋的一边。他听了额宝斋的话,在黄楚三走后不久,便向奇俊峰提出要补参谋长的缺,还让他的母亲满帮尔玛出面求情。奇俊峰和诺月朋及李隽卿商量,认为郝游龙是抗战后期才到后套,和几位老团长比较,毕竟资历浅,难孚众望,所以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这就引起郝游龙的不满,尤其恼恨李隽卿。他为了另谋出路、报复李隽卿到归绥市投靠了国民党绥远省调查统计室特务头子张庆恩,当了中统特务,并且向张庆恩讲了李隽卿许多坏话。

郝游龙得知 《告全旗人民书》是出自李隽卿之手,于是立即到归绥市,向在那里的张庆恩作了详细汇报。不久,国民党绥远省党部就委派伪札萨克阿木尔莎那的妻兄为乌拉特前旗旗党部书记长,以便暗中监视李隽卿。

此时,额宝斋认为可乘之机到了。他把贺守忠、郝游龙找到包头密谋策划,他们认为首先要除掉李隽卿,斩断奇俊峰的臂膀。郝游龙还谈到l937年冬奇俊峰会见共产党人于占彪的情况,认为李隽卿很可能是于占彪派在奇俊峰身边的共产党。于是,额宝斋让贺守忠、郝游龙到归绥市向张庆恩报告,就说李隽卿是共产党。当时,蒋介石已发动全面反共内战,张庆恩听了郝游龙的报告后,立即在包头扣捕了李隽卿,关押在归绥市绥远省监狱,罪名是共产党嫌疑分子。

奇俊峰当时如雷轰顶,不知所措。还是诺月朋沉得住气,当即和奇俊峰去归绥市找耿正模 (奇俊峰妹夫)想办法营救。耿正模当时任国民党绥远省党部委员兼绥远省参议会秘书长,对张庆恩扣捕李隽卿的原因完全明白,就是不愿说出真相。不过他也给奇俊峰出了个主意,第一步,要花钱买通张庆恩不要把李隽卿解走,如果解到外地,李的性命一定保不住;第二步,托人向当时任绥远省主席的董其武求情,把李隽卿保释出来。于是,奇俊峰就让耿正模给张庆恩送去3000块银元,给省党部秘书长苏寿余送去1000块银元。此外,奇俊峰又陆续给省党部主任委员、建设厅厅长潘秀仁、财政厅厅长张遐民等绥远政界头面人物各送去1000块银元,请他们向董主席说情。

经奇俊峰半年多的奔走活动,最后由张庆恩请示董其武主席同意,将李隽卿“驱逐出境”。所谓驱逐出境,就是将李隽卿从监狱提出来,由两个特务押解上火车送到北平,并当面警告李隽卿:永远不许再回绥远省,否则再被抓住定杀不赦。李隽卿上火车时,奇俊峰前去送行,并送给他很多生活费。

李隽卿到北平不久,就给奇俊峰写来了一封信,让她去北平找崔载之联系,然后一同去东北解放区。李隽卿的信被驻归绥市邮电局的特务打开看了,立即报告给张庆恩。张庆恩和潘秀仁又转报中央调查统计局。中统复电指令:如果奇俊峰出走,就马上把她干掉。于是,张庆恩下令贺守忠和郝游龙严密监视奇俊蜂。奇俊峰接到信后,决心要去北平,对诺月朋说,她想去北平戒鸦片烟,让她在归绥等她,她回旗拿些穿戴,安排一下旗务。诺月朋因为李隽卿的事对奇俊峰很有意见,无论奇俊峰和她说什么,她都不搭茬。奇俊峰就领着奇法武回到王府,安排好王府事务,又召集仕官们开会,说她去归绥看病,要他们努力管好旗务。

1947年7月14日,奇俊峰领着奇法武坐上轿车,带着焦贵喜为首的24名护兵去包头。对奇俊峰母子的活动,郝游龙是了如指掌的,他在奇俊峰去包头的必经之地乌兰计埋伏了一个连的兵力,以便乘机下手谋杀。但当郝游龙看到焦贵喜等人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时,未敢轻举妄动,便假意热情接待,让奇俊峰等人住在乌兰计郝游龙的家中。第二天清早刚吃完早饭,奇俊峰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喊:“缴枪不杀!”她走出门外,看见焦贵喜等人卧在地上准备开火。她不清楚出了什么事,连忙高声制止说:“自己人不要动武,有话好好说!”这时,郝游龙走过来说:“误会!误会!请司令上车,我送你去包头。”奇俊峰的轿车刚出院门,焦贵喜等就被缴了械。郝游龙将奇俊峰母子转移到乌拉山德力格尔海宝格岱庙,关在巴图巴雅尔的小院内。此时,奇俊峰已知郝游龙要下毒手,凶多吉少。趁混乱之际,她找了一个小喇嘛,让他赶快到包头给温永栋市长捎口信,请快来解救。温市长及时派包头市警备司令部参谋长温靖国去解决此事,温参谋长到了宝格岱庙,郝游龙装出一脸笑容说:“其实没什么事,只不过发生了一些误会,一两天我就把奇司令护送到包头。”第二天,温靖国就回包头了。郝游龙和额宝斋等人怕事有变,便在1947年7月20日的早上,趁奇俊峰出屋解手之时,指使凶手田小三朝奇俊峰背后连开数枪将其杀害。田小三又闯进屋里,从佛龛下拉出奇法武,将其一枪打死。凶手田小三是郝游龙雇用的。

著名的蒙旗女札萨克、女司令奇俊峰就这样惨遭杀害,被害时年仅32岁,奇法武10岁。

诺月朋曾两次求见董其武,也找过绥远省蒙旗福利委员会主任胡风山。但对这样一件轰动全省、骇人听闻的案件,竟无人过问,不了了之。胡风山曾透露,奇俊峰之死是有政治背景的:上面认为李隽卿是共产党,而奇俊峰重用李隽卿,因此,他无能为力。而杀害奇俊峰的凶手却个个飞黄腾达:郝游龙通过张庆恩的关系,被任命为乌拉特前旗保安司令;额宝斋买通蒙藏委员会和乌盟盟长,又任命阿木尔莎那为西公旗札萨克,他自己又重任大协理。他们掌权后,将原来的仕官解职回家,而日伪时期的仕官们又都重新上任。

乌拉特前旗的人民时常怀念他们的女札萨克和小阿哥。郝游龙等一伙虽然有后台为他们撑腰,但承受不了旗内外强大舆论的压力,迫不得已对奇俊峰母子的后事作出一些让步:把奇俊峰母子的尸体从宝格岱庙南河槽中挖出来,迁至三印河头埋葬;赔偿牛、马、羊、骆驼,为诺月朋安排生活,并归还奇俊峰生前的头戴、黄金、现洋等钱物。1946年,奇安庆从成都中央军校毕业,回达拉特旗当了保安副司令,诺月朋不敢回达拉特旗居住。

解放以后,达拉特旗不再送钱送物,诺月朋的生活很清苦,后来搬到舍力图召达拉特旗一间小屋居住,于1950年春夏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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