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美术馆也有温度和态度
2015-11-21采访欧阳婷
采访/欧阳婷
高鹏:美术馆也有温度和态度
采访/欧阳婷
我对世界始终充满好奇,希望了解更多,于我而言,人生最美妙的是下一站不知道在哪里。
高鹏名字之后出现频率最高的标签,无疑是“全球最年轻的美术馆馆长”。他在很多公众场合所表现出的,也确实是与他身份相符的沉稳性格——整洁,体面,有教养,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严谨而理性。
他的简历通常有两个版本,一个偏“艺术”,另一个偏“管理”。他曾经最想做的是艺术家,但如今却成为国内最年轻的民营美术馆馆长,艺术家的梦恐怕要无限期延了。他相信艺术是种宿命,在美术馆工作的这一段经历,更像他艺术生命的一个体验,也许若干年后,有一天他还是会做回艺术家,通过作品表达出从美术馆的角度怎样看待艺术生态圈,他说,“我很愿意通过艺术来和自己的成长达成和解。”
不能生存谈文化很奢侈
记者:当初是一种什么样的机缘使你回国并选择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任职?
高鹏:那是2011年,我在伦敦艺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因为父亲做手术,家人希望我尽快回国完婚。原本我是想回国去艺术研究院工作的,不过当时今日美术馆的馆长张子康找到我,于是就这样任职了今日美术馆的副馆长,先后负责行政、展览及学术馆藏等部门。做副馆长的日子其实是比较轻松的,副馆长不负责运营,只要认识一些大牌艺术家,策划一些好的展览,并把国际上一些知名艺术家介绍进来与国内艺术界交流,就算是很完满。两年后,我被推上馆长的位置。
记者:那时成为“最年轻的美术馆馆长”,有没有感觉到很多人都不信任或者在旁观你?
高鹏:刚上任时,很多人都猜测,这个人是什么背景,是不是就走走过场而已,诸如此类的说法特别多。但我还是要做事,太关心这些事情没多大意义。我已经是馆长了,从副馆长到馆长的一字之差,这期间的跨越与挑战并存,别人就不会拿你当年轻人对待,也不会拿年轻人的标准宽容你,这是你必须要接受和面对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任何私人时间,每天都要出席各种活动,从早到晚都是开幕式、会议、晚宴,经常要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特别不知疲倦;还要回复没完没了的邮件,下属们每天都会有很多事情等着要我解决。做到半年的时候,我甚至都已经不想再做了。
记者:你上任后把工作重点都放在哪里?
高鹏:很多时候,我都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美术馆的基本运营和体制改革上,虽然这很难,但特别重要,必须要做。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做到很完美,中国的美术馆和国家政策息息相关,有很多事情在你有生之年或许根本无法实现,所以你需要面临的选择往往是做还是不做。那个时候也是今日美术馆的瓶颈期,当时美术馆几乎已经把中国所有知名艺术家的展览都做过了。一些和美术馆合作过的顶级赞助商,我们这边如果没有新的展览和新的想法,就很难继续合作下去。当连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再谈文化真很奢侈,所以我也不得不先想方设法解决生存问题。
记者:最有压力的时候是怎样的?
高鹏:最大的挑战就是与赞肋商的谈判。那个阶段,几乎所有的赞助商都已经停止了和今日美术馆的合作,我必须重新一个一个去找。有一天,已是半夜3点,我还在艺术家瞿广慈家里,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瞿广慈被我的诚意打动了。从瞿广慈家出来,沿着长安街,我开着车一路慢行一路哭。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从哪里来的,是感动还是委屈,我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事情,大半夜2、3点还赖在别人家,求人给我拉一条线,就是为找赞助商要点钱。这在我之前的经历中,是从未有过的,心里特别难受。但是我明白美术馆运营费用是非常依赖赞助商的,馆长的身份需要你运营这个馆,你代表这个馆,它的荣誉与你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所以这种压力非常大。感到特别累的时候,我就会走出办公室,到楼下的展厅为参观者讲解,每每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挂在美术馆空间的白墙上时,会觉得幸福和感动。
最美妙的是下一站不知道在哪里
记者:听说你上学从来都是学霸?
高鹏:我6岁开始学习绘画,因为画画很好,老师就让我做班长,我就一直认为只要画得好就能当班长,因此直到大学,都一直是班长。高中毕业我同时被中国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清华美术学院三大美院录取,最终选择了中央美术学院,本、硕拿的都是一等奖学金。不过有意思的是,从始至终我都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却没有人拿我当一名艺术家来看。周围人只会说高鹏活跃,高鹏有能力,却从不谈我的艺术。我在韩国弘益大学、日本多摩大学以及英国等多个国家游学做交换生后,意识到艺术的边界其实是模糊的。之后也总是阴差阳错,与做艺术家的机会失之交臂,走上了管理者的角色。我想这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就认了。
记者:还能记得你第一份工作吗?
高鹏:当时在美院学业未结束时,我被选入北京第29届奥林匹克组织委员会,2007年任奥运文化活动部景观副经理。在奥组委的五年时间里,作为奥组委内部最年轻的奥运工作人员,我经常有机会跟张艺谋一起开会,他担任奥运火炬、奥运核心图形、二级图标的项目主管。那时候我合作的是全世界最有名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只要打一个电话,下个星期就一定会出现在我们办公室里,而许多国际著名的品牌也排着队找我们谈合作。有时候会觉得世界都是你的,也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作用,这也让我一度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其实那只不过是平台给予我的,离开那个平台,我什么都不是。
记者:你现在怎么看待那些始终在坚持理想的艺术家,哪怕他们的物质生活过得并不好?
高鹏:在美术馆的这些年,我接触过很多艺术家,他们很多还都处在怀才不遇的阶段,个别艺术家甚至到了吃不上饭的程度,但又很想出名,于是找到我,希望得到帮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他的画买下来。他的画是真的好,他也很想出名,但这个时代要把一位艺术家做出来,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啊。在他连生存都困难的情况下,也只能把他的画买下来,但我的收入也很有限,帮不了所有的人。艺术真的就像心魔一样,为什么说要尊敬艺术,光是拿钱买别人的画,并不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到别人。其实很多艺术家也只不过是想在媒体上发表作品,却不知道如何去做。我就想,能攒出一个什么事情来帮助到他们。
记者:所以你就提出了美术馆要有人文关怀,强调“温度、能量、态度”这个概念?
高鹏:是的,艺术是一个相互补给的过程,无论它的温度是冷还是暖,它必须有温度,它给予我能量的时候,我也要给它能量,要传递一种能量感。我不想按照传统方式来做展览,而是更让热爱艺术的人在看展过程中,还能感受到一种温度、能量、态度,这是我们在选择展览时特别坚持的一点。艺术要回报人文关怀,更要直指人心,要和人的情感发生关系。因此,今年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做这样的项目,让更多的人觉得艺术本来就是这样的。
记者:这些年的历练让你获得最多的是什么?
高鹏:做馆长我学会最多的是包容,同时还有如何不失控,不把坏情绪带给别人。当对下属讲了第五遍时,他还在错,我就想不通他是不想做还是不认真,那么我也只能从一个博爱的角度告诉他,这样不好。另外,有的艺术家很激进、自我,但他可能对艺术真的有贡献,作为馆长我也得包容他、帮助他、推广他。
现在我正在北大读博士后,研究的课题正是“民营美术馆的研究”。读博士后我买的第一本书就是宏观经济学,因为我必须站在一个高度上了解一切,在遇到美术馆的根源问题时,只靠艺术是解决不了的。目前也有很多热钱要给我们,作为馆长我需要判断这样的钱投进来要干什么,对美术馆长期发展有没有益处。我觉得我的研究方向和我的工作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合,会促进我去理性梳理自己的日常工作。艺术圈其实是很窄的圈,我对世界始终充满好奇,希望了解更多,于我而言,人生最美妙的是下一站不知道在哪里。
责任编辑:韩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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