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绣缎
2015-11-20陈宇辉
陈宇辉
不知怎的,每当我穿着从商场买回的工厂批量生产的华美服装走进她的小屋时,心里总会怀有一丝愧疚。
她总是静静地坐在那只藤椅上,面朝窗台。暖暖的阳光照进屋子,洒在她的脸庞、衣襟和手中的绸缎上。 她的眼镜滑落到鼻尖,好像快要掉下来似的,可她却腾不出手去扶一下。 她手上的针线在那块绸缎上上下翻飞着,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我总是习惯站在阴影中,不去惊扰她。 她专注的模样太美,尽管她已年逾六旬,脸上手上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但会让我觉得圣洁。 她手上的绣品也是那么美,尽管速度和整齐程度都难以与电脑绣出的花样相比,但她就那样一针一线精心地绣着,绣出她心中最美的世界。
等她眼酸了,手累了,抬起头歇息时,我才会走近她。 她满脸歉疚地笑一下,轻声询问我站了多久。 我笑笑,说没多久,然后搬来一张小木椅,挨着她坐下,从包中取出想让她帮我绣的东西。 更多的时候,不过是让她替我补两针而已。 她接过去,开始在针盒里寻找合适的针,又取来合适的线,开始穿针引线。
我打量着她的动作:她用唇舌轻轻地把线头濡湿,然后将针举起,迎着窗户的光亮,眯缝起一只眼,颤颤巍巍地把线头送过去,但是失败了。有时她会求助于我,我轻轻地叹口气,几十年的刺绣生涯弄伤了她的眼,更让她原本柔软的脖颈变得僵硬。 她的绣品,已不如当年那般紧实与精细,亦比不上电脑刺绣的物美价廉。 于是,她的小作坊渐渐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但那又何妨呢?我看到她面对手中绣品时那副专注与痴迷的模样,似乎自己还是当年全镇第一的好绣娘。 她依然像呵护自己的生命一般对待每一幅绣品。“只要绣到自己觉得最好就行了。”她这样说,似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在对自己提出要求。 纵使她已经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针脚,但依然凭着经验、凭着感觉,绣着她心中那个五彩斑斓的梦。
此刻,阳光已经悄悄地化成了橘红的晚霞,在她的身上投下温暖的光。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有太多事情不可抗拒,正如岁月磨蚀了她的青春和技艺,正如机器与科技将传统手工艺推到了极为逼仄的境地。 可她泰然、坦然,她只想尽自己的努力将这个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传统技艺延续得更久,更久。
离开的时候,我再次看向她晾晒在屋檐下的绣缎,在橘黄的晚霞和微醺的晚风里,轻轻飘荡着的绣缎是那么柔软,又那么倔强……
(指导教师 王淦生)
(责任编辑 曹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