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邻居
2015-11-20张友文
细读手指的小说《大酒店》之后,窃以为将其更名为“楼下的邻居”更为妥贴,因为大酒店只是一个模糊的背景而已,或者说是权力和金钱的象征罢了,主要人物还要数那个楼下的邻居。如果把大酒店换成一个实力派人物或一个巨大的金钱额度,此小说的文学性不会变,文化底蕴也不会改。
“这个酒店是个世界级的连锁酒店,它如果建成,必将带动附近的房价,以及各种配套。楼下的老年人们,不止一次议论到这个酒店可能带来的效果。”大酒店周围的人们之所以如此关心它,盼望它快快竣工,并不仅仅是作为饭后的谈资,而是因为酒店建成后,可以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实惠。但那个楼下的邻居却比“我”、比其他人更渴望酒店快快建成,如“在楼梯上跟我面对面相遇。他好像很兴奋得样子,看见了吧,上玻璃了!上玻璃?”那么他为何对酒店如此上心呢?单从生活表象看,他并不差钱——他家里养了三只名贵的狗,还经常遛狗。可是,“我”却亲眼见他在垃圾里翻找,“他掂量着那些废料里面的木头、钉子之类的东西,能放进口袋的,就放进了自己口袋,不能放进口袋的,就拿在手里。他手上戴着那种白色线手套,已经完全发黄。”从上述场景可以判定他实际上并不富有,养狗、遛狗大约是爱慕虚荣在作祟吧。
此前,这个邻居给“我”的印象不错:当“我”家的水漏到他家之后,“中年人(邻居)脸上都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我”倒觉得有愧于他;后来买床时,他帮我们打折优惠。仅从这些只言片语来为楼下的邻居素描:与人为善,乐于助人。但是,将他置于整个语境下研判,这个人物就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了,其外表与内心反差极大,非三言两语所能道也。
楼下邻居到底长什么样,高矮胖瘦全不知晓。可是,其内心流变却十分清晰。从遛狗的行径看,他似乎生活闲适。但是,随着故事的推进、情节的丰盈,读者会发现自己被他的生活表象所迷惑。他的内心其实是焦躁不安的,如文尾“陈师傅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他身轻如燕,很快就追上了那狗,不停地抡着棍子,向其打去。”廖廖数语,其丑恶的内心就被揭露得淋漓尽致。富有爱心之人,怎么舍得向心爱的狗下手呢?在我看来,这是楼下邻居内心苦闷的流露,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写照。
文学是人学,旨在表现人的思想感情、展示人的心灵世界。世界文学史家勃兰兑斯说:“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芬兰〕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1分册,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页)回溯文本,我们会发现楼下邻居的灵魂被作者发掘得还是颇为深刻的。他说:“我老婆怂恿了我好多次了,本来准备开个熟肉店的,好多年前我就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因为大酒店嘛,怕是刚刚租上房子装修完,就要拆迁,到时候就亏大了。”言为心声,一语便道破其内心怯懦的本质。这位邻居在是否自己创业(单干)的问题上,犹豫不定,抱着等待观望的态度。当得知大酒店成烂尾楼时,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了,他便把不安、焦虑、挫败,抑或愤懑转移到狗身上。
如果以上分析不足以刻画这个邻居的话,还有一些故事和情节可用来丰满他。“他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吭气。并没有过多长时间,我见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站了起来,把电动车扶起,就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他很快也穿过了红绿灯,消失了。”他的电动车从哪里来?为何这么快地逃离?这是一个谜。“我”老婆说:“楼下的中年人,每天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从未见过他骑电动车。”“楼下的三口仍然是早出晚归……唯一的共同点是,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扛着自行车,从一楼爬到五楼。”种种迹象表明,邻居的那辆电动车来历不明,是借、是偷、是拾?读者只能揣摩得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认定,这个外表和善的邻居原本给“我”的美好印象已荡然无存。
当初“我”推测“他是那种在一个地方呆下来,就不会再挪窝的人”,这一猜想后来也得到了证实。“我”的直觉加上自己亲眼所见,还有楼下的邻居的“供述”,便可断定他是一个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一个人。简言之,他精神缺钙。
综上所述,小说题目改为“楼下的邻居”有根有据。
张友文,文学评论家。全国公安文化理论研究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现供职于湖北警官学院;已出版四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聚焦公安文学》《盘点公安文学》和《回望公安文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