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的文化分析

秦　峰

《老无所依》的文化分析

秦峰

黑色幽默电影《老无所依》反映了当代美国墨西哥边际地区警方对黑恶势力的管束无力，反映了那个地区美国人为了目的不惜武力的西部牛仔的行为方式，导演通过黑色幽默的这种文学形式，表达了令人伤心的人间痛苦。

《老无所依》边疆文化黑色幽默直觉主义

美国边疆文化是美国文化研究的一个环节，边疆文化含义的不断引申和扩展，推动着这片土地的美国人不断地拓展其扩张的空间，不断解释着美国人向西发展，夺取资源，夺取财富，制造一个富裕民族的美国梦。在信奉新教的欧裔美国人（WASP）心中，他们是上帝挑选出来的良民，是上帝提供给他们北美这块巨大的土地，让他们自由尽情地发挥其浑身解数，去做他们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去拿那些本不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土地、资源、黑奴等等。掠夺是他们的天生权利，无形的上帝始终存在于他们的心中，召唤他们向西挺进。“西部”是一个渐进的概念，是指可供他们开拓的一切原始落后之所。只要是与他们的拓展愿望不相符合，他们就视之为阻碍，就坚决予以清除。这种精神造就了美国人的我行我素，唯利是图的实用主义的美国人性格。黑色幽默是现代主义美国文学的一个重要流派，它用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轻松的节奏、讽刺搞笑的手法来反映当代社会的阴暗面，讽刺了人类的疯狂和愚蠢的思想状态和个人生命状况的悲凉。直觉主义是黑色幽默流派的一个重要理论体系，它的一个重要主张就是“真实存在于意识不可分割的波动之中”，作家要跟着人物的“意识流”去刻画人物性格。影片《老无所依》通过人物的行为语言的表达，透露出一种潜流于情节发展整个过程中的非理性信息，作者直觉主义的创作手法信手拈来，这种无意识中把人物、情节、环境的素材糅为一体，随意而真实，震撼地表达出了黑色幽默的视觉艺术效果。

这部作品的时间背景虽然是在当代，却仿佛让人感觉回到了19世纪上半页的西部大开发时代。故事的发生环境被放置在美国西部辽阔空旷的德克萨斯州与墨西哥交界的边陲地区，那时东部已开发地的大量美国人因为生计所逼，不得不到荒凉而陌生的西部未开发的国土，寻找自己渴望的财富，为了鼓励这种开发，美国政府也给了很优惠的政策，让他们通过探险、战胜艰难困苦获得财富，并可因财富上的成功获得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

人物刻画细拟化。直觉主义作品的人物描写受前辈代表作家的影响，比如纳博科夫，科马克·麦卡锡也非常重视对人物细节的表现。影片《老无所依》中的主要人物的细节都进行了很细致和有震撼力的关注。主角一号杀手安通·西格尔是本剧黑色暴力和悲剧情节的主打推动者，编剧对他的着重刻画的细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情绪冷静。此人做事包括行走都显得极为坦然自若，按部就班，分毫不乱。剧中杀害第一个人副警长时，他安静地坐在警务室等待副警长把电话打完，在其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准时准确地把带着手铐的双手套在了副警长的脖子上，安静迅猛令人没有任何提防，出手果断，不到一分钟就结果了副警长，让观众见识了他震撼的杀伤力。杀第二个人时，他慢慢走近前方停下车的老人，然后把压缩空气发射器放在其脑门上，荒唐地杀了可怜的老人。理性和荒唐的结合是黑色幽默的常用手法，让人含泪地欣赏这一恐怖的震撼。没有理性加上没有情感，有的只是形式上的冷静和清醒。（二）思路清晰，原则性强。安通杀人讲原则，凡是妨碍过他的人必杀。杂货店只是问了下安通去过地方的天气，就让他起了疑心。但是又非常相信命是由宿命决定的。他让老板投硬币决定自己的生死，老板赢了，安通放弃杀心，并让其保管好那枚硬币，那是幸运的标记。（三）严重的安静癖和洁癖。安通冷静，杀人时也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好像那样会破坏他的举止和风度，他杀人时总是面带微笑，和安详的表情。更叫人好奇的是，他非常重视自己衣着的整齐和清洁，杀人时尽量不把自己的衣服弄脏。在影片后期，在把莫斯的妻子杀害后不小心鞋底沾上了鲜血，还不忘记在门口的脚垫上把鞋子仔细地擦干净。这个细节非常深刻地凸显了杀手的专业和老道，残忍也是专业的。（四）技术型杀手。安通是一个屠杀工具的熟练的操作手。他惯常使用屠牛用的压缩空气发射器和加了消音器的散弹枪。其中第一种凶器是常人都非常陌生的，但威力了得，一发毙命，让人印象非常深刻。（五）残忍到极致。以上的几点表现出安通的冷血残忍，在理性的表现下暗含了隐形的疯狂和不理性，显得荒唐，令人含泪而笑，苦中寻乐，欣赏这黑色的幽默。此外，他的理性和原则还是为他带来不幸，他静静地驾驶偷来的汽车在红灯的路口停车等待，却被闯红灯的另一辆汽车重重地撞伤，这又体现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一切都是命运安排的。

情节随意而碎片化。本剧的情节具有直觉主义表现手法的一个特征就是用碎片化的信息进行拼盘式的组合。人物是几个走进人生下坡路的中老年男人：越战老军人莫斯、怪异杀手安通、老警长艾德汤姆、半路杀出的退伍军官卡尔森威尔斯、杂货店老板、美墨边境的越战退伍的保安等。他们都是即将进入老年的男人，生活虽然各有门道，但是都算不上是如意，因此为了生计各自在做自己的谋生之道，其中大半连性命都没能保住。他们各有自己的故事，影片在小小的时间和空间里，把他们多样人生悲剧通过“找钱”杂拌在一起，让观众看到风格各异的老男人的衰败晚景，不敬畏他们荒唐的人生结果而伤感。碎片化的艺术构思就好像把各样相关信息拼凑成一枚漂亮的蝴蝶，蝴蝶虽不长命，但却把自己短暂的美丽留给了这纷繁的世界，给人以深刻的记忆印象。

环境地域特征增强化。环境的选择给这部电影的主题以恰当的配合。荒凉的美国西部边境地域给人以似曾相识的美国西进运动的背景场景。美国人150年前就为了美国梦纷纷来这里开发资源，寻找自己的财富，实现个人的美国梦。难道这时美国梦破灭了吗？还是上帝给他们开了个玩笑，故意愚弄这些不受人待见的老男人。取笑、愚弄、可悲、荒唐、凄凉、苦笑，是这部作品给我们的综合印象，惊吓之余，让我们读出了黑色幽默文学作品的后现代艺术手法的成熟表象方式。

恐怖效果。黑色幽默的重要效果之一，就是给观众或读者一种震撼加恐怖的感觉，这种感觉也是非理性的直觉主义所大力主要的艺术手段。在影片中恐怖效果的构成通过以下几种条件产生：非理性、宁静的环境、空旷的德克萨斯边疆荒野、炎热的大地、凶残的猎狗、屠杀现场、宁静中的各种响声（比如乌鸦在铁桥护栏上的瘆人的叫声）、奇怪的杀人工具（压缩空气发射器，一种屠牛的专业工具）、大量的流血、杀人后杀手的冷静举止、杀手的简单而冷血的杀人逻辑（用硬币的正反面以及是否妨碍自己做事来决定是否杀人）、杀手娴熟的寻踪技巧、杀手的洁癖（每次杀人之后都要细看一下自己的鞋子是否被弄脏）、裸体疗伤、美国特色的阴森的西部汽车旅馆等。这些其实都是作者刻意从现实美国西部时空中抽取的美国文化元素，有这些元素构成一幅幅骇人的情境和画面，这正是黑色幽默直觉理论所标榜的无意识中的非理性半醉半醒的感觉，给观众表现出了意外、诧异、震动、惊吓的感觉。这种恐怖情节的片段在影片中从头至尾按时间的流淌和空间的排序的顺序安排了许多，每一个片段或镜头过后，场面归于平静，却又为下一个片段蓄积恐怖效果的能量，直到又一次勃发。恐吓的技巧就像控制观众审美神经的节拍击打器一样，击打的能量的累积孕育着新的恐怖。

慢节奏效果。贯穿影片的始末，情节的起始、展开、发展、危机、渐淡的过程中，导演故意把节奏放慢，使观众产生放松的感觉，然后随着危险信号的涉入，让受众的神经收紧，随后恐怖事件发生。影片的时间节奏较正常影片速度明显慢了四分之一左右，在某个时间点不时穿插进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使气氛陡然发生爆炸性变化，产生恐怖和震撼。整个影片的慢节奏与美国西南边陲的空旷和人烟稀少的现实情况很匹配，这里人口少，大家生活的节奏很慢，本应该是祥和宁静的生活环境，却暗含着恐怖和杀机。慢节奏与恐怖气氛的养成不无关系。影片开始，越战退伍老兵莫斯，一个过着紧巴巴生活的老牛仔，端着猎枪静静地等待着捕杀的时机，扣动扳机，可惜运气不够好，没有什么收获。他并没有失去耐性，用望远镜瞭望远处，看到了一个刚刚发生过毒贩们火拼的现场。现场是残杀的结局，是发生过后的静止场面，场面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一只惨死的猎狗，右半皮卡车的毒品，尸体的衣着是墨西哥人的，衣服破旧，皮鞋破损甚至磨穿了底，大量的流血还刚刚开始凝结没有干，停止的窒息的时间瞬间，灼热的德克萨斯与墨西哥边境的荒地，光秃的土地，一棵树的树荫下，一名死去的犯人，旁边一只装钱的箱子等等。这些细节的展示是在极慢的镜头横扫下进行的，静止的画面，荒唐的现实，愚蠢的人生结局，无理性的事件。这一幕幕画面是残忍的、无理性的碎片的无意识的自然组合，真实得让人震惊。构成这一对当今美国西部社会黑暗现实的手法正是直觉主义的非理性的拼盘手法。慢节奏的震撼情节有很多，再举一个安通·西格尔的例子：安通被在被年轻警官捕获后，不惊不慌，很快就在警官打电话时找了逃脱的机会，杀掉警官后，他慢悠悠地开着被杀警官的车子，按着慢节奏的警用喇叭，叫停了前方一位老年男子的车子，他手提着小型压缩空气罐和钢珠发射器慢慢走向老人，有礼貌地请他下车，并轻松地用这一不常见的工具杀了老人。慢条斯理的动作完成了惊人的杀人行为。安通的举止反常而没有理性，残忍得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在杀人，而是在做一件普通的工作。用反常的动作无逻辑的思维反映了罪犯的残忍，和美国西部老人生存环境的恶化，是对后现代美国社会文明之后的反文明现实的含泪的讽刺。剧中的莫斯、卡尔森、莫斯的妻子，甚至一些无辜的老人都成了宿命论下的同路人。新教徒认为，人的成功是上帝的安排，而不是个人所能选择的。宿命论理念下的美国文化也影响着这里的人们。美国人是美国文化浸泡中的美国人，西部边疆的美国人是西部边疆新教文化环境中的美国人。这一点成为美国黑色幽默和直觉主义艺术方式的核心文化内容。

《老无所依》是当代美国黑色幽默题材影片的代表之作，直觉主义、美国文化是美国黑色幽默电影的两个重要支点，缺一不可。信奉新教教义的美国人虽然生活在贫瘠荒凉的边陲地区，并没有明显的宗教生活，为了生计，他们四处挑战厄运，谈不上有安逸富足的生活，有时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达不到。本剧里的几个老男人莫斯、卡尔森威尔斯上校、墨西哥边境的保安等都是越南战争后的老退伍军人，他们生活没有着落，老无所依，对自己的老年生活没有指望，并且人格上变得也越来越无耻、冷漠而缺少做人的道德原则。他们就像是回到了19世纪的开拓年代，具有西部牛仔（cowboy）风格。但是上帝却仿佛仍然在他们的身后，暗示他们去争取财富。但是毕竟他们老了，缺少响应上帝召唤的能力。上帝似乎也不太喜欢他们，随他们去吧。

秦峰，博士生，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