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阳光多处走

吴淡如

台湾知名作家、节目主持人。她将写作视为灵魂的出口，文字朴素走心，被誉为“台湾畅销书天后”“华人情感闺密”。代表作品：《幸福存款》《往阳光多处走》《昨日历历，晴天悠悠》《忽然出走的时光》等。

我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有一位报社的特约记者来采访我，稿子的第一句话就写着：“像她这样的一个人，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当时很生气。那年，我才22岁。一个人活到22岁，有什么困难呢？不过，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不得不佩服她的先知先觉。想必当时她一定嗅到了某些奇妙的气息，看出我性格里隐藏着像“彗星撞地球”般不安的轨道，或发现了一些尖锐陡峭的棱棱角角。或许我的某些回答让她感觉，我和这个世界的“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总是会吃些苦头的。

二十出头时，我的确十分骄傲，至于我到底在骄傲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涉世未深的人，因为眼界未开，心胸也不大，最不可一世。当时我并没有看清，我的个性里装满了各种毁灭性的引燃物质：爱钻牛角尖、急躁、冲动、任性、死爱面子、害怕批评又一意孤行……

一踏出校门，我几乎没有做对过任何选择——不管是感情上的还是工作上的，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有一两年的时间，我完全被笼罩在一团槁木死灰的迷雾里，消沉到每天只穿黑色衣服出门、晚上独自喝闷酒昏昏入睡，好像没有一件事情让我愉悦。

那时，我离抑郁症只有一步之遥。幸好再怎么绝望的我，到底还心存写小说的欲望。每一个还没有完成的故事，都是我唯一的希望。像陷在井底的人，抓住了一条绳索，起先，他也不相信那条绳子会让他看见阳光，但因为无事可做、无法可想，他只有一步一步抓着绳子练习爬行，朝着有微弱光芒的方向去，忽然有一天，他发现，阳光强到让他睁不开眼。

这段攀爬的过程很久很久。30岁以前，我简直历经过人生各种失败，庆幸的是还有一口气在，所以还能够活出另一种可能性。

相信自己的“可能性”，有时是唯一的救赎方式。在最绝望的时候，我“钻牛角尖”的A型性格，都会很识相地躲起来，会有一种声音告诉我：试试别的可能。任性急躁的人其实有个优点，在不得不的时候，勇气通常会打败恐惧。“怕什么？就做吧。”

习于求生，慢慢地，就会拥有阳光性格。这是饱经磨难后最好的礼物。虽然不是每个饱经世事的人都能获得，但如果只是消极地等待转机，而没有尝试为自己坚持一些什么，那么，阳光终究只会越来越虚无。

“好像什么事情都为难不了你，你有一种企图破除万难的阳光性格……”其实，我有我的阴暗面，我的基因里，还住着一个爱钻牛角尖又急躁的人，在困境出现时，各种负面情绪像乱世里盗贼出没一样难以控制。一个习惯面对太阳的人，必须了解，虽然阴影已被抛在后头，但是，它还藏在后面紧追不舍。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有我的阴暗面。

只是我现在比较懂得安抚自己的负面情绪：镇静一些，有耐性一点，且看看命运怎么盘旋。

一个人可以没有未来目标，可以不描绘生涯规划蓝图，只要记得当阴暗降临时，一有机会，就要往阳光多处走，还是可以走出一条灿烂温暖的人生动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