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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8流沙
流沙
在街边药店买“杭白菊”,一个戴鸭舌帽的老头走进来,来了一句“买盒三株口服液”。年轻的店员面面相觑,不知三株为何物。
我是知道这种药的。它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终于90年代末,在10年左右的时间里,无论大江南北,无论乡村城市,皆有“三株口服液”的广告。它是一种肠胃调理药,但匪夷所思的是,彼时走亲访友很多人竟把它作为礼物相赠。后来,因为“三株口服液”喝死人事件,这家年销售额达80亿元的企业几乎一夜间轰然倒塌,从此销声匿迹。
我给年轻的店员作了一个知识普及。她们真的太年轻了,“三株口服液”流行的时候,她们还在牙牙学语。
老头遗憾地走了,说要到其他药店看看。我说其他药店也不会有,他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没有呢。后来进来一个年长的店员,看着走远的老头说:“他有轻微痴呆,总是要买三株口服液。”闻此,年轻的店员笑了。
人与人在知识和信息结构上存在断层,“话不投机”是表现之一,但鲜有人去关注其背后的原因。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知识和信息结构,就有什么样的话语体系,一个患有轻微老年痴呆症的老人,把这种断层鲜明地“表达”出来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20年前,20年对于一个人的知识信息结构来说,是一个断崖。
人大致就像一个手机操作系统,需要不断更新,才会有更强劲的性能,或者才能具备新功能。我几年前花了二千多元买过一个塞班系统的手机,前段时间作为备用机来使用,我发现市场上大部分手机软件它都运行不了,只能接听或拨打电话。
如果它是一个人,将是极其悲哀的,他已经被时代淘汰了。因为你即便想升级,这个世界已没有升级程序了;即使升了级,老手机也运行不了新程序。
我供职于一家媒体,办公室靠近大门,访客进来,总是会直接进入我的办公室。非常奇怪,这些上门的访客八九成是老人,其“话语体系”几乎也是相同的,他们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你一件几十年前他认为可以登报的新闻,他们还会准备相关的文字和图片。我给他们端上热茶,于是他们谈兴更浓,过道里同事来来往往经过,他们朝我看看,非常同情我的“遭遇”。
我没法跟老人们讲“新闻性”,讲了他们也不懂,我也不忍明确拒绝他们,因为有些老人为了来谈这件事,起了个大早,有些还是从农村赶来的。我把他们作为自己的长辈和乡亲,我会从脑海中搜罗一些记忆,与他们的话语体系衔接起来。
生活在新世纪的人们,事实上已经进入了多维空间,因为变化太快,人们之间变得越来越陌生。
几年前,英国伦敦的一位叫奥里佛的研究员,对人类的未来进行了一个大胆假设:10万年之后,由于社会贫富分化,人类将彻底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亚种:英俊聪明的高雅人和丑陋愚笨的野蛮人。前者处于社会顶层,受过良好教育,聪明而富有创新力;后者处于社会底层,不仅身材矮小,寿命也大大缩短。由于两个种族之间水火不容,甚至会爆发战争。
这不过是一个假想,但在信息社会,一个人脱离了信息,也就等于脱离了这个社会,最终也就失去了发展自己的资源。奥里佛的研究,有其现实的逻辑性。
前段时间,我给70岁的老爸配了一台电脑,他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几次打电话来问,如何用电脑播放越剧。
我很欣慰。
一个还能接受新鲜事物的老人,我就觉得他没有老去。今年他又换了个智能手机,我回家的时候,他还给我演示这手机是如何便捷。
我更加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