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2015-11-18于德北
□于德北
这两天连续下雨,不时地感到胸闷。
读日本小说家石田衣良的“掌上小说”,得到了自由的空间,对压抑的心情是一个排解,于是,便一路地翻看下去,直到看了《雨,雨,雨……》——带有自传性质,笔法周到而细腻。
于是,想——
自己是那么的喜欢雨。
一个无赖,到一家私人公司去求职,初始的时候,态度热情而谦恭,摆出一副认真负责的样子,让人觉得亲切又可信任。等获得了公司内幕的时候,便突然声严色厉,频频“致意”公司的老总,要利用网络大大地“揭发”他们的“黑幕”。老总投鼠忌器,自然进入了他的圈套,使他用下三滥的手段获得了所谓的“生存”之资,其洋洋得意不言自喻。
这是同事向我讲起的一段旧闻,讲述的时候还带着气愤。
我只有苦笑。
同事说:“小人该死。”
我却觉得,君子的“可活性”更差。
外边正下雨,我们都面窗而立,植物的清香飘进来,顺便带着雨粒中的水腥。
少年时,无赖也是一个爱雨的孩子,每每上学,他都喜欢和雨不期而遇。那样,他就可以让脚上的凉鞋发挥“巨大”的作用——他会故意往积水中践踏,直至一条裤子全都被水打湿。
“啊——”
他向着空中喊。
声音乖戾而又阴郁。
他的头上、身上尽是伤疤,全拜街头混混所赐。他们打他毫无缘由,以至他形成了习惯——书包里永远装一块砖头,如果混混们冲着他跑来,他会迅速拿出砖头,在自己的脑袋上狠拍一下,然后,血流如注,然后,他冲着混混们傻笑。混混们见此情景,顿时失去了趣味,顶多再狠狠踢他一脚,之后哄然散去。
所以,他喜欢下暴雨的天气。
就算在家里很安全,但只要一下雨,他便会跑到院子里,像石田衣良一样,仰脸向天,张开嘴,接受雨粒的击打。
他有恐惧症。
长大了也是一样。
有了孩子也是一样。
他对自己是绝望的,所以,他以拼命伤害别人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同时,只要别人真的受了伤害,他无限的成功欲望就会得到难以比拟的满足。
——以上这些,都是雨告诉我的。
雨是循环的。
它是尊者,而且长寿。
它知晓一切。
就如同此时,我因为要把高高在上的血糖降下来,所以,就围绕动植物公园的外墙快速行走。天还在下雨,我的小脑已经被雨水溅湿了。我看动植物公园内浓浓的绿色,心里充满无边无际的忧伤。
很多年前,我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上的一个女生陪我来这里看蛇,她告诉我蛇怀孕了,也许会生下来一个小宝宝。我很诧异,她怎么会知道蛇怀孕了,难不成她懂蛇语?
这样想了,终归没有去问。
后来我们分开,分开不久,她就自杀了。
如果他父亲是无赖——我这样想;那她父亲一定也是喜欢雨的。据我回忆,她母亲有洁癖,她父亲时常站在廊檐下吸烟,望着远方的乌云发呆。
人都是要死的吧?
知道她的死讯是若干年后,我沉默着,在心里告诫自己。
石田衣良说:“这个世界里,没有相同的雨。”
也许他是对的。
那么我想说——这个世界里,也没有相同的无赖。无赖的通病是没有廉耻,他们的脸和屁股是绝对相同的。
我的同事说:“小人该死。”
我依然固执,君子的“可活性”更差。
【编者的话】在一般的读者看来,这两篇小小说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一虚一实,一静一动,写的都是人性,却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方法。于德北堪称小小说界的大师了,出道三十年来,总是以百变金刚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写《三笑》的时候一个样,写《秋夜》的时候一个样,写《水草》《水下森林》的时候一个样,如今,我们又读到了这篇《雨》。很显然,这是一篇心理小说,它秉承于德北一贯的细腻和苦涩,为一个人(其实也是大多数人)的心理变态进行了合理的开脱。平衡,应该是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一个方法吧?看法平衡了,内心自然安静。李雪是一张新面孔,不过这一篇《沉默的人》写得也颇为老到,正话反说,虚则实写,把一个原本话语不多的人因何成为一个生活中的碎碎念,描摹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重压之下的性格扭曲之桩桩状状,不言自喻,让人读后生叹。
责任编辑 孙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