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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先生

2015-11-18林春莉

西部 2015年7期
关键词:麻绳童谣婆婆

林春莉

童先生

林春莉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李商隐《无题》

蝉声依旧聒噪,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童先生的蒲扇在胸脯上轻轻拍了两下,那竹藤椅就不紧不慢地跟着晃了起来。

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把阳光切割得碎碎的,先是纵横交错晃着人的眼,然后一头扎进了童先生的白色棉纶衫里。

他接了一个案子,要搜集鲁东南的童谣做成专辑收录进正在编纂的各县文化宣传别册里。宣传科的人跑到中心校来找人接活,中心校好茶好水接待,就是不提谁接这活儿。茶喝了三杯,再喝下去就要惹得人小解了,还是没有报上人名来。校长弓着身子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又抱起那钩花大陶瓶给添水,县里来的人把白色瓷茶杯盖一挡,脸色就变了。

少先队的书记扛着队旗进来,撞上了校长那不知所措的目光,顺手一指,众人的瞳孔里全塞满了童先生那掉了红漆、斑斑驳驳的椅子背。

整个办公室的人精神为之一抖擞,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童先生在中心校的丰功伟绩,那场面肃穆庄严,绝无闹着玩的意思。

能担此任者,非童先生莫属。童先生满腹经纶,下笔神来文章,字写得颇有颜公风骨,重要的是德高望重,桃李遍开天下。

咱们中心校的校歌,也出自童先生之手。

毕业生都是唱着这首校歌离校的,我这音乐老师都没这个福分。

蒙山巍巍沂水潺潺

诸葛孔明颜真卿

钟灵毓秀红色沂蒙

绵延玉璋质朴风

琅琊之东

有吾校宇琅琅书声

鸡犬相闻阡陌纵横

白墙黛瓦凤栖梧桐

尘嚣远去无车马

布衣淡饭自酿茶

春风化雨绽桃花

男童女童教育同

少年有志展鲲鹏

不忘乡关情

音乐老师就是音乐老师,说三句不到就得亮一亮嗓子。

那些伏案老黄牛,刚刚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都做起了举荐人,推售滞销货物一样把童先生推销了出去。人人嘴皮子滑得像抹了猪油,指着个空椅子大侃特侃,只有少先队书记撂下旗就溜了,溜到了三年级二班。

三年级二班的黑板上写着“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字写得很大,很有力,很好看。不知道犯愁的童先生正在打着他的公鸡盹儿,而我们在默写这首思乡情切的古诗。

我们上课随意得很,童先生往讲台上一坐,先打开茶杯盖子啜一口桂花茶漱口,他仰着下巴,鼓动着两腮,喉结上下蠕动,我们屏住呼吸不敢吱声,生怕扰到童先生忍俊不禁把漱口的茶喷了。他漱完了口,把漱口水弹到讲台一角的痰盂里,噗的一声,命中率百分之百。这是他众多绝活中最有意思的一个。有人曾恶作剧将那痰盂移了一步远,童先生依旧口吐弹丸,稳稳当当地将那口桂花茶飞投进痰盂里。大家心生敬畏不敢再乱动那痰盂了。只消等着童先生犯公鸡盹的时候将那早在手里攥出了汗的盐煮花生、豆子往嘴里塞几颗。

所谓“公鸡盹儿”也是童先生起的名字,在馔埔镇的各处墙角根里总有一群白发老翁,他们冬春晒太阳享受日光浴,夏日就挪到大柳树下乘凉,秋日里在地上用木枝划拉出楚河汉界,借孙子那塑料的小象棋来上几局。也有不想下棋的,旱烟抽一会儿,有些呛,带的茶又凉了,无所事事,乡下人又不兴玩鸟逗鸟,只有几只画眉黄鹂还是走错了道误打误撞被小孙子逮到的,在笼子里闷闷不乐,不言语。于是鸟和主人就望一会儿棋局,望一会儿天,望一会儿人家门前高大的芙蓉树,望着望着就来了公鸡盹儿,上下眼皮就像那太阳和河沿,慢慢合上,慢慢暗了,慢慢不知道花落知多少了,头也跟着一顿一顿,看得人直担心会一头栽到地里去。

照说童先生的年纪才五十四岁,还不至于老到要打公鸡盹儿啊,可是童先生自己也说自己犯这病厉害。他要我们将《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默写一遍,我们郑重其事地展卷,还没写完“独在异乡为异客”,一抬头,就见童先生双臂交叠,早已成寐了,他满脸的胡须茬茬好像有些花白了。

童先生的觉都是在公鸡盹儿里补回来的,夜里他窗前的灯总是亮着。童先生没有家眷,他三十岁那年,媳妇服毒死了。那时候敌敌畏三毛八一瓶,童先生买了灭跳蚤,放在靠墙的床腿边。他下了课,一推门,家里的小黄狗就冲他叫,边叫边急躁地转圈,推开卧室的门一看,媳妇躺在床上,新衣新裤,还搽了胭

脂抹了口红,打扮得比嫁来的那天还美。

子宫瘤,答应了好好活下去的。学生来家里找童先生,还没进门清脆的声音就先喊:童老师!童老师!进了门就麻雀一样飞进童先生的书房里,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把书桌上那一排毛笔蘸了墨从细到粗写一通“中”字,要不然就是要看昨日考的卷子,非要知道自己考了几分,别人考了几分。叽叽喳喳,嘻嘻笑笑,媳妇在堂屋里听了,想哭,忍住了,抓一把糙麦去院里喂鸡。熬了一年,门前的药渣厚厚地铺了一层,终是在新一批一年级学生入校的时候走了,这一走就带走了童先生二十多年的光阴。

童先生没有什么宾朋,也没有什么同龄朋友,他的同龄人都忙着赚钱给儿子盖房子、给闺女攒学费,还要管一家老小,根本没时间串门喝茶。童先生也从不上门打扰。他的周围好像只有老人和孩子,小孩子的时间是不确定的,所以也就用不着去确定,老人的时间是确定的,所以用不着着急,童先生和这些人玩得很好,小孩子来找他玩,他去找老人玩,看起来是不寂寞的。

夜里有了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毛笔字,抽不完的烟,现在又多了搜集不完的童谣。别人都说,童先生有的是时间,这活儿给他干最合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童声齐和,清亮透彻直至云霄。下课的电铃敲响了,童先生端着茶杯,走到门口,又回身看了我们一眼,飘然而去。

很快,我们就自发组成了“童谣小分队”,各街各巷的老屋,各家各户的老人,爷爷奶奶婆婆婶婶,我们这些黄毛丫头、臭小子成了勤劳的蜜蜂大团,浩浩荡荡地采蜜去了。每天要打个擂台赛,比谁搜集来的童谣多,背得童先生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我们哪来的这本事,能把连他老人家都闻所未闻的陈年旧货给翻出来:

早晨起来呀进厨房,

抬头看见那老灶王。

老灶王啊多费心,

一保俺那个老母亲,

二保俺那个运粮君,

上游关键枢纽通航设施建设取得突破。珠航局时刻挂念珠江上游贫困群众通江达海、水运扶贫的呼声,聚焦龙滩水电站、百色水利枢纽通航设施建设,补短板、攻难关,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担当精神,破解珠江水系上游不通航的难题。

三保俺那个小儿孙,

四保天下受苦人。

洗白手啊烧高香,

步步送到好路上。

哈哈哈!童先生仰天大笑三声,喜宝,你把你奶奶拜灶王的老迷信也给我拿来了,赔上了老本!

我们也跟着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喜宝讲,不好,这个不好,俺还有一个打日本鬼子的:

日本鬼,喝凉水。

坐汽车,轧断腿。

到青岛,吃炮子。

沉了船,没了底。

今日是个人,

明日是个鬼。

喜宝念起来恨恨的,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们齐刷刷把眼光投向了童先生,童先生手托着下巴颏,嗯……这个没第一个好。

怎么就没第一个好了?第一个是老迷信!打日本鬼子是英雄!日本鬼子都是坏蛋!

童先生说,我喜欢这样的老迷信。

大家不说话了,低着头用脚搓着地上落的梧桐叶。他们想不明白,大人都爱迷信吧,以前以为童先生不迷信的。

喜宝开心极了,嚷着还要多背几个,被龙魁瞪得不敢吱声了。论辈分,龙魁要叫喜宝爷爷,喜宝说,龙魁,龙魁,你不用叫我爷爷,但总是躲不过一顿欺负,龙魁已经一米六了,壮得像头小牛。

童先生塞了一把樱桃在喜宝的手里,叫他回去写一篇作文,作文的名字叫:《我的奶奶》。

我们在梧桐树下,围着童先生,一个一个地背,背一首童先生就写在本子上,然后给一把樱桃甜甜嘴。一个下午,一桶樱桃都发完了,童先生竟没打一个公鸡盹儿!

我只背了一首,还磕磕绊绊地,不过童先生倒是笑着写在了本子上,主要是我一进乔婆婆的家门,她就拉着我讲给童先生找媳妇的事。

我家闺女命苦啊,嫁了个没种的男人,不顾家啊,良心被狗吃了,她腰圆屁股大啊,要是生个娃也快跟你一样大了啊。乔婆婆说道。

我说,婆婆,我是来找童谣的,您知道的话,就给我背一背。

你说,她十六岁就进了石家,当牛做马没给他们少干活,他们石家就是一群白眼狼,自己的赌徒儿子没个正经,差点儿搭上我闺女的一条命啊。现在竟被他们打狗一样赶出来了,我闺女老实,一声不吭就签了字。

婆婆,您给我背背您知道的童谣。

欺负俺一个没男人的老婆子,男人死得早,没个撑家的,都欺负俺,还欺负俺闺女,俺没男人,俺闺女不能没男人。

婆婆,我走了,还要去童老师家里开会呢。

你别走!你人小鬼大,小小年纪就装聋作哑,童北溟怎么教你的?你白做他的学生了,你跟着他,怎么没学出他的好来?

婆婆,我们童老师忙得厉害,他要是找不出童谣来,就要挨校长的骂。

这我不管,你叫童北溟来娶俺家闺女,他一个人冷炕头冷被窝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俺闺女嫁过去还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我还没从她那尖细的、坚决的声音里缓过神来,她就开唱了:

新人进新房

新屋供新娘

往里望,一张床

这张床,打得美

四个金砖垫桌腿

这张床,打得强

八砖铺地粉白墙

红绸子门脸二丈长

竹竿挑到绣楼上

一把芝麻撒得匀

又有日子又有人

里撒芝麻外撒枣

明年就能生个小

芝麻撒到床外边

有个儿子做状元

芝麻撒到床里边

有个儿子做武官

哇!这个是关于结婚的,很喜庆,童先生保准喜欢。

乔婆婆的童谣带给了童先生,但“他要了俺的童谣就得娶了俺闺女”这句话我没带。

等童先生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插曲的时候,他要娶巧兰阿姨的事已经传开了。乔婆婆腿脚不灵便,嘴巴倒是快。

巧兰阿姨或是真喜欢童先生的。那日刚把晚饭的筷子撂下,巧兰阿姨就来敲我们家的门。

栀子,我娘的话可带给童先生了?

我刚要说“我才不会带呢”,就被我妈耙稻草一样一巴掌耙到了身后。

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她要说了什么也都是胡说!她要是不说,咱们也赖不着她是不是?本来上个学,不好好学文化,竟弄一些乌七八糟哄小孩玩的东西。

巧兰阿姨眼睛亮亮的,睁得很圆。

栀子妈,童谣也是文化。

我从我妈的胳膊缝里往外看,觉得站在院子里被风吹着的巧兰阿姨,真瘦啊。

总觉得祸是我闯的,不解决好,不来个大团圆的结局不仗义。

那天下午放了学,我就跑去了乔婆婆家的果园。果园里桃红叶绿,果树上硕果累累。巧兰阿姨正蹲着身子在桃树下薅草,背后的水蓝色雪纺衫湿了一片,贴在背上,跟一片海一样,蓝汪汪的。

巧兰阿姨,我妈说你很能干,很好,可以找一个好婆家。我没把话带到,是我不好,可是我不想让童老师生气。

巧兰阿姨将被虫蛀了或者是被麻雀啄了后看着还像样桃子,捡到篮子里。她弯下身,捡一个,小心翼翼地放到提篮里,又弯下身捡一个。

只是想赔个不是,给童先生赔个不是。我自己最好的时候过去了,不敢瞎想,没什么盼头,我都奔四十了,可是水菱嫂子的好时候还一直在。人是不能替人死的,要是可以替,我就替水菱嫂子。

巧兰阿姨,你说什么呢?水菱婶婶走了二十年了。

童先生倒是不生气。他把我拉到身边,对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

敢不敢再去会会怪老婆子?

气息吹到我耳边,像用狗尾巴草扫了一下又一下,我身子一抖,打了个激灵。

敢!有什么不敢!

第二天麻溜地就去了。我一进门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乔婆婆正在搓麻绳。

乔婆婆将裤管撸到膝盖,露出蜡黄的皮包骨小瘦腿,那同样蜡黄的两股麻绳从膝盖下呲溜溜地搓下来,然后再呼啦啦地搓上去,来回几趟,两股麻绳就成了一股,盘在一起,结结实实,绑在袋口上,就是将一袋麦子从肩头摔在地上,那口子也绝不会崩开。

馔埔镇的男人都会干这个,童先生也会。当然了,教书先生也有土地,也种麦收麦。只是有点不一样,比方说男人们都是赤着膀子打麦扬场的,童先生则会穿一件雪白的半袖棉衫,有些肥大,整个麦季下来他的棉衫还是雪白的,天天换呗,可是童先生得有多少棉衫啊?

总之,穿着白棉衫的童先生嘴里抿着麻绳,将那复合肥的袋子拽住两角,往地上一蹬,两手再将袋口聚拢到一处,嘴里抿着的麻绳慢慢垂下来,用嘴含住一头,一只手攥着拢

住的袋口,另一只手拽着耷拉下来的麻绳,快速地在攥着袋口的手底绕上几圈,留一个打结的长度,嘴一松,另一头麻绳和这余下的刚好够系一个蝴蝶活扣。一个袋口系好只需花几秒钟,干脆利落,流水行云。

童先生家的麻绳?!乔婆婆是在给童先生搓麻绳!

俺给童北溟搓了二十多年的麻绳,搓掉了十几斤肉,从滚实的胳膊腿搓到了竹竿,俺还能搓几年?他要是有良心就该跟俺闺女过日子,再过它三十年,也好有个人给他搓麻绳啊。麻绳再结实,时间长了也会烂,我死了好合眼。

小蚂蚱土里生

前腿蹬后腿弓

长了翅膀扑楞楞

一飞飞到柳树上

问问季牛(蝉)老先生

什么时长什么时生

一月二月没有你

三月四月你才生

五月六月兴家月

七月八月你还行

九月十月到阴城

再想你也不行

再恨你也不行

绿浓荫里没有声儿

我怅然地走回去,牢牢记住了这首童谣。已是七月了,暑假就要到了。日头高高地挂着,季牛还在白杨树的浓荫里唱歌,它们喝树汁,撒尿,活得很好,等暑假一结束,它们的叫声就稀稀拉拉的了。乔婆婆说得对。

我们给童先生一首一首地找童谣,走家串户,一个月过去,没有当初那么兴奋了,也没有那么开心了。为什么不开心?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个小镇上,哪个老人家没些故事,迈进门槛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就是我们小学生还有一些过去那么久都还念念不忘的伤心事呢!

童先生总是说,敢不敢再去会会怪老婆子怪老头子?

听着别扭,觉得在骂人。我们回答说,敢。底气也不足了。想去,但是回来时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少吃一个馒头。

童先生,您要活到多少岁?

活到你五十四岁的时候。

那您把巧兰阿姨娶回来给您搓麻绳吧。

地都租给别人了,不种了。

为啥?

好活到你五十四岁啊。

……

县里再也没有人来把我们搜集来的厚厚的两本童谣收回去。我们也都忘了这回事,只有喜宝哭红了眼睛,拜托童先生等册子出了,要让他看看自己背的那几首在不在里面。我们又度过了三年看不到童先生穿着白棉衫打麦、扬场、系袋口的小学时光。

终于要毕业了。

每年的毕业生都要在操场的圆门那儿拍一张照片,系着红领巾,穿着白衣绿裙。阳光灿烂得不像话,人人眯着眼睛。照完了相要唱一遍校歌。文艺委员一改往日的开朗活泼,面色凝重地走到大家面前,手一扬,先起个头“蒙山巍巍”,大家都跟着唱,不拼力气,不抢风头,正儿八经,像歌谱的右上角写的那样“深情地,舒缓地”唱,唱得树叶静了,白云住

了,眼泪流出了眼眶,掉进了灼热的水泥地上,倏尔不见了。我们知道自己要毕业了,要离开了。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离开馔埔去县城读初中了,以后还会越走越远。长大已成事实,“不忘乡关情”这才是童先生想叮嘱我们的呀。

转眼六年了,童先生也不在了,他离开我们已经有一年多了,坟上都开满了粉白的牵牛花。每年清明节,少先队书记都会带着学生们绕道走到那里给童先生献个花圈,然后才去镇上的祠堂。花圈是巧兰阿姨做的,蔷薇、杜鹃、玉兰、杏花,学堂里清明开的花,巧兰阿姨想都给童先生带去,一簇一簇用麻绳绑在花圈上。有人专门上山去折了松枝郁郁葱葱地插满了花圈。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抬着花圈。一路上大家无限惆怅,沉默着。春之山野的美景再也吸引不了人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不管好人坏人,讨不讨人喜欢,在他死的时候,都会引起人们的怀念。可是会怀念五十四年吗?这个人走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会慢慢被人忘记吧。

我才十四岁,离五十四岁还那么远,那么远。怎么就相信童先生可以等到我五十四岁呢?怎么就相信好人可以长命百岁呢?

童先生墓碑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写。他曾说这是无题碑。可我觉得,如果非得写上什么,就写“童先生”三个字好了。

栏目责编:方娜

更正:2015年第五期“西部头题·散文诗”《无雪的江南》作者应为箫风,特此更正,并向作者及读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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