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
2015-11-18墨中白
墨中白
小说天下
鬼手
墨中白
“手机被偷了。”接到远在梅镇老二的电话时,我正站在湿地公园观鸟塔上望着鹭鸟翩翩起舞。
“损失多少?”
“刚上架的三十部智能手机全被盗了。”
“报案没有?”
“报了,县刑警大队也来人取过指纹了。”电话里,老二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不要着急,相信警察会破案的。”我安慰他说。
放下电话,我看到几只鹭鸟惊叫着飞向远方。
老二是我的亲兄弟,比我小两岁。他之所以打电话告诉我手机被偷了,是因为经营的手机店也有我投资的钱。老二和我都没有读过大学,靠自己的双手做生意。我们两兄弟先后结婚,一块儿在水城买了同一个小区、同一幢楼一单元的第三层楼,两家门对门。我们除了睡觉,吃饭做生意都在一起。虽然都住在水城,但经营的根据地在梅镇,算上在花乡和钱庄新开的两个店,我们兄弟俩在三个乡镇先后开了五家手机连锁店。这两年水城生意不好做,老二把目光投向了乡镇。现在乡镇外出务工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难做,只能咬牙干下去。孩子上学要钱,每月房贷要钱,老二说:“不赚钱,简直没法生活。”我能理解老二的心情,进这批货的货款是他从银行刚贷的款。三十部智能手机,本金近七万元,想到这我心里都疼得慌。
当天,我就结束湿地之行,回到了梅镇。
老二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给我看。画面上
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八分,一个身着睡衣、脚穿白色运动鞋、斜挎着个休闲黑皮包的年轻人出现在店门口。只见他轻手轻脚走到卷帘门前,侧耳听了听,随后又向路上走去。
老二说:“狗日的是去看路上还有没有行人呢。”
电脑屏幕上显示一点二十九分时,斜挎小皮包的年轻人再次出现在画面里,这次他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往锁眼里一捅,却没有马上将卷帘门推开,而是快速闪到门旁。见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才轻轻回到门前,一点点将卷帘门向上推移。当门推上去约有五分之一的距离时,他放开手,走回到门前路边,蹲下身来,不时南北张望。
“孬种的心里也怕哩!”老二又骂了一句。
过了四十二秒,那人才站起身回到门前,打开卷帘门内玻璃门的锁,推开门,像猴子一样闪了进去。
这时,电脑屏幕上第二通道的画面上显示,年轻人进屋后,脚步异常轻巧,如同一只抓捕老鼠的猫。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紧张,右手一直放在下巴颏,似是准备随时捂住自己惊叫的嘴巴。当他走到房中间的柜台时,这才意识到屋里装有监控。他一转身,屏幕上第三个通道的画面上清楚出现一张正面的脸像。这是一个年龄约二十岁的小伙子,剪着一个锅盖形的发型,双眼圆睁如镶在脸上的两枚桂圆,尖尖的下巴,如惊恐的猴子。他的脖子向前伸,使瘦高的身子有点向前倾。他恐惧地望了眼墙上的摄像头,然后径直走向里屋,随后电脑黑屏。
“狗日的切断了电源。”老二说,“看来他对监控还是不太懂,并没有拿走主机,如果那样,连这两分多钟的画面都没有。”
看了视频,我初步分析这是本镇人作案,而且对手机店的情况很熟。老二告诉我,别的店里除了安装监控,还装了同步报警器,和自己的手机连网,可以随时监控到每个店里的情况。如果有人撬开房门,房间里的报警器立马启动,同时手机也开始报警提醒。考虑到资金周转问题,再加上老二和老婆轮流住在这个店里,所以只安了监控。那天晚上,他们夫妻都去了水城,因为时间晚了就没有回店里。老二心想,就一个晚上,应该不会有事情。谁想到,小偷就在那夜伸出了黑手。老二老婆后悔心疼得直掉眼泪。
“手机已经丢了,后悔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关键是盯着派出所的人快速破案,早一天抓到小偷,说不定那些手机还没有出手。如果时间拖久了,就是抓到小偷,手机也早被转卖了。”
我清楚地知道,丢了几十部手机又不是什么重大刑事案件,虽然县刑警队来取了指纹,但他们会把这个案子放在心上吗?像这类偷盗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只是偷盗的地点和金额不同而已,不了了之的太多了。像那种神探一样的警察,大多都在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
刚好,我这阵子也没有事做,去湿地看鸟也是为了寻找写作的灵感。我何不在这件事情上好好跟踪一下,在督促警察快点破案的同时,也为自己寻找创作的素材呢?
果然如我所想,县刑警队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梅镇派出所的杨警官。我去找杨警官时,他正在花园里松土,可能是准备种点菜。杨警官很客气地让我到传达室找庞魅,说这个案子已经交给庞魅负责查办了。
庞魅,我当然知道,他在梅镇派出所干了多年的联防队员,梅镇人对他很熟悉。我第一次见到庞魅,是和老二到梅镇来开第一家手机店时。庞魅上门给我们办暂住证,他的衣着很特别,别的联防队员穿一身保安服,他穿的是警服,和正
式警服唯一不同的是“警察”两个字变成“辅警”。从这两个汉字上,我才知道庞魅不是警察,只不过是联防队队长。大家客气地称他“麦队”,每次听到别人这么叫,他都报以微笑。
在我眼里,庞魅的身高别说当警察,就是干联防队员都不够格。他站在派出所的大院子里,远远看上去,如同农村冬闲时麦场上倒立的一个石磙子。
老二手机店门旁是一家卖电瓶车的店,主人姓高。老高对我们丢失手机的事件很同情,也很关心,不时过来询问小偷抓到了没有。当听我说,刑警队把案子交给了梅镇派出所,派出所又将任务转交给了庞魅时,老高笑了,告诉我,别看庞魅是个联防队员,可在梅镇人眼里他比警察还牛。他虽身材不高,但力气大着哩。下面发生的这件事情,是老高说的,后来我有心又了解了下,结果梅镇人都知道,看来老高说的是真话。
大概是五年前一个春天的上午,梅镇南小街还有牛行,也不知是谁家的一头小公牛发情了,挣断了绳子满街跑,可把梅镇人吓坏了。那公牛像打了鸡血一样,横冲直撞,踏坏了好多人家的摊位,街上的人都躲在两旁的屋里。大家赶紧报警,很快警车开来了,从上面下来三个人,两个身穿警服,一个身着便衣。公牛看到闪烁的警灯径直冲了过来,吓得那两个警察丢下警车,慌忙躲进街边的百货店里去了。那个便衣没有跑,只见他对着公牛方向稳稳站好双脚,同时张开两只手臂,公牛“哞”一声向他冲了过去。街道两旁的人看得张大了嘴巴,有胆小的女人“呀”地一声,用手蒙住了双眼。等她们把手拿下来,就看到矮个子便衣两手抓着两个牛角,将公牛的头牢牢按在自己的膝盖下。公牛跪着两条前腿,大嘴顶着水泥地,屁股不停地扭动着,后蹄踢蹬着路面,“啪啪啪”直响,接着传来“轰”的一声,公牛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侧倒在地。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个便衣才松开双手站了起来,公牛还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牛主人也提着根牛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便衣伸出右手,拍了拍牛头,公牛还真听话,“咕咚”站起身来。便衣接过主人递过来的牛鼻栓子,三两下就将公牛的鼻子拴牢。主人接过牛绳,公牛乖乖跟在身后,温顺得如同一个懂事的孩子。
后来梅镇人才知道,这个便衣不是警察,而是联防队员庞魅。庞魅空手降公牛的事情,让他不但在公安系统声名远扬,就是梅镇那些在社会上混事的人,只要听到庞魅这个名字,心里都不免惧他三分。
梅镇人还说,如果有人在街上丢失东西,找到庞魅基本上都能找回来。有人说,自从庞魅进了派出所,梅镇街上的小偷明显少了。卖电瓶车的老高很热心,再三叮嘱我说,手机被偷这件事情,用不着找别人,就找庞魅好了。他在梅镇干了多年联防,有办法,有门路,准能抓到那个猴脸。老高还告诉我,庞魅这个家伙,很怪的一个人,不抽烟,不喝酒,找他帮忙,只需在旁边认真看他写字,写完了,再夸几句他的字如何好看就行了。当然,如果能送他本字帖,他更乐意帮你的忙。
我想,被偷的手机价值近七万元,又不是在街上被扒手偷了千儿八百的,找庞魅帮忙尽快破案,怎么好意思只送两句美言呢?我带了一本庞中华的楷书字帖找到了庞魅。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庞魅。他家就住在梅镇西大街,老婆在经营一家鲜花店。
见到庞魅时,他正在练习毛笔字。白纸黑字,矫如游龙、铁划银钩、骨气洞达,如果不是那么多梅镇人传说,我真不敢相信,他那曾经扳倒公牛的右手,能把一杆毛笔运握得这般灵
动。其实,这样的字是不需要别人夸好的。我把字帖放在书桌上,庞魅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转身给我倒了杯开水。
庞魅也相信我的判断,认为猴脸是本地人,可是他说,梅镇那些毛手毛脚的人,基本上他都熟悉,他们中没有一个人长着猴脸的。
我说,虽然黑夜里摄像头清晰度不够,但是从身高和走路姿势以及脸面发型来看,如果是熟悉的人,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庞魅赞许地点点头说,梅镇有好多年没有发生这样的入室盗窃案了。
因为有你,他们才不敢现身。我恭维道。不过,现在有了清楚的猴脸特征,你们破案应该不难的。如果这样都抓不到……我故意将话语停了下来。
庞魅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了,他伸出左手揩了下鹰嘴一般的鼻尖说,一定会尽快抓到这个人,看看他是谁。
从庞魅家出来,我漫无目的地在梅镇大街上走着,看着每一个过往的人,只要长得稍有点像的,我都禁不住把他同那猴脸比较一番。
我坚信这个人就住在梅镇。老二的新货刚上架,头天晚上不出手,刚好乘老二他们回水城才动手,理由只有一个,猴脸对店里的情况及老二一家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难道是店里的营业员勾结外人?我把这个怀疑同老二一说,立马被他否定了。他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用的人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不过,有一点我们是相同的,猴脸一定是梅镇附近的人,或者说,他一定常在梅镇出没。
我把猴脸打印到纸上,无事就到街上的网吧、棋牌室、KTV等人流量集中的地方转悠,碰到熟人就拿出来请他们辨认。我问了很多人,大家都说不认识。
一连几天都没有一点儿猴脸的信息,我有点灰心了。就在这时,梅镇一个卖油条的妇女告诉我,说那张脸很像一个人。我问她,像谁?她忙将油条丢进油锅里,不能说,不能说,也不知你找人家干什么。追问紧了,她又抛出一句,那个人常来吃油条,好像就住在庞魅家附近。我再问她,她就摇头笑,闭口再也不说话了。
我忽然有了信心,仿佛看到了希望,想到很快那些丢失的手机就能重新回到柜台里,我不由胃口大开,多吃了两根油条。
离开油条摊,我走进了伊人花店。我一边挑选着花一边和庞魅的老婆聊着天。我选了盆仙人球,掏钱时顺便掏出那张猴脸,问她见过这人没有。
庞魅的老婆看了眼,脱口就说,这不是他吗?
谁?
太像小船子了。你找他干吗?
我没有隐瞒,把原由告诉她了。听我说是寻找偷手机的人,她立马改口说,发型不大像,小船子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再说,那两天庞魅帮他们家忙着事情,一直和他在一起。
从伊人花店走出来,我的脑子里全是“小船子”这三个字。我打电话问老二是否知道小船子,他说不认识。我找到街上的熟人,打听小船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熟悉他的人告诉我,小船子辍学在家,吊儿郎当,什么事都不干,就喜欢上网打游戏,钱花光了就向家里人要,除了鬼混,没见他干过正当事情。
我先后找了四个熟悉他的人看,他们都说猴脸长得太像小船子了。
当我激动地把这个信息反馈给庞魅时,他却很平淡,把头摇了几下,表情坚定地告诉我,偷手机的人不是小船子。
几个人都说小船子长着一张猴脸,可庞魅怎么能果断地排除他呢?这让我想起卖油条的妇女说的一句话,小船子和庞魅老家是一个庄
上的,现在来到镇上又居住在同一个小区,两家关系处得相当好。难道庞魅故意向我隐瞒了什么?
我突然开始怀疑庞魅了,担心他庇护着小船子。可这话我不能说出来,连在老二面前也不能说。
很早,我就听梅镇人说过,小偷不敢来梅镇,除了害怕庞魅的身手外,还因为他们一站到街上,就会被庞魅的火眼金睛识别出来。还有人说,只要有小偷从庞魅面前走过,他就能通过步伐和眼神知道这个人吃这行饭有多久了。想到小船子长着猴脸,我不由同时想到有关庞魅的太多的传说。
梅镇有乡亲偶尔在街上丢失钱物,只要找到庞魅,他很快就能帮助找回来。有人甚至说,来梅镇的扒手心惧着庞魅,下手之前先跑到庞魅跟前报到,庞魅不点头,他们是不敢在梅镇大街上伸手的;就是出手,也是有选择地干活,见好就收。这话不知真假,但批发烟酒的吴多财的钱包丢失后,就是托庞魅找回来的。吴多财当时告诉庞魅,他不在乎钱包里的五千块钱,主要是心疼那三万多块钱的欠条。庞魅答应帮助他查找,结果第三天就把钱包还给他了。钱包里的钱虽没有了,借条却一张不少,就这样,吴多财还拉着他的手连声感谢。有人说,小偷得手后,把钱拿了出来,欠条连同钱包送给了庞魅。可庞魅说,扒手绝对不是梅镇的小偷,他偷了钱包后拿了钱,看着那些欠条,良心发现,就通过邮局把钱包寄到了派出所。他也不清楚小偷怎么知道他的大名,钱包是直接邮寄给他的。
吴多财对庞魅的话深信不疑。
以前,我也和吴多财一样,不会怀疑庞魅说的话,可通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我开始怀疑梅镇人说的了。
再次见到庞魅时,他正在自家的花店里浇着花儿。他说老婆去花鸟市场了,自己临时看管下这些花儿。
我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他还是那么平淡地说,不要急,一直在寻找线索。
我脸上有了不悦,心想还有什么好查的,明摆着的事情,却拖着不闻不问。
庞魅似是感觉到了我脸上的细微变化,但还像当初一样坚定地告诉我,虽然小船子也长着一张猴脸,可他真不会去偷手机。他还告诉我,手机丢失当天,正是小船子母亲去世正吊的日子,他也过去帮忙了。那孩子品质再坏,也不至于从母亲的灵棚里偷跑出来,去撬门偷别人家的东西。他还说,如果实在怀疑,他可以向所里报告,将小船子传唤到派出所比验下指纹。
我心里巴不得庞魅能这样做。
不过,这样做对小船子是不公正的。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下,仅凭长着相似的脸就把小船子请来验对指纹,他说,他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听了庞魅的这番话,我纠结了。小船子会不会像假设的那样,利用母亲丧事这个空档掩人耳目,溜上街去盗窃?庞魅又会不会因为和小船子是乡邻而袒护他呢?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按理说,我完全可以越过庞魅,直接找别的警察,将自己怀疑小船子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们,请他们取验小船子的指纹,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庞魅,同时说服老二再给庞魅一些时间。我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以前,在梅镇,也常听到庞魅的传说,但从没去关心过他。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我对他这个人,包括他的过去,突然变得十分好奇
起来。
我不明白有一身力气的庞魅会写一手好字,还会表演魔术,怎么就心甘情愿走进派出所干联防呢?我知道联防队员工资很低的,有许多年轻人干了一两年,为了养家不得不脱下那身保安服装,外出打工。庞魅怎么就能安心干这么多年呢?
卖电瓶车的老高告诉我,庞魅虽然写得一手好字,可没有多高的文化,只读到初二就辍学了。那会儿电影《少林寺》正在热映,辍学的庞魅看过电影后,回家就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天天躲在自家院子里练习打拳。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庞魅就跟着和尚走了。
据说好多年前,梅镇有人曾在安徽五河一个马戏团看到过庞魅表演大变活人。一位穿着性感的美少女当着观众的面钻进木箱里,只见庞魅将木箱盖上黑布,向天空一连抓了三把,随后放在嘴边一吹,掀开黑布,打开箱子,是空的。随后,庞魅盖上箱子,又向东南西北各抓一把,放在黑布里,再掀开黑布,把箱子打开,满箱子钞票。就在观众惊讶地张着大嘴时,庞魅快速盖上黑布,嘴里大喊一声“走”,黑布一拿开,美少女从箱子里缓缓站起来,箱子里的钞票却不见了。在马戏团,庞魅不但表演魔术,还表演单掌劈石、口吞铁蛋,那场面惊险、剌激、好看。
有段时间,有马戏团到梅镇表演,看过的人就会摇着头说,比起庞魅差远了。
记不清是哪一年,梅镇上家家户户都将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大家只记得庞魅回到梅镇时,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有人猜测说是那个钻进空箱子里的美少女。庞魅回到梅镇,就在街上买了两间门面房定居下来。梅镇人以为庞魅回来还会表演魔术,可是他却走进派出所当了个联防队员,一干就干到现在。至于庞魅离开家跟老和尚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在马戏团表演过大变活人,梅镇人不知道。有一次,一个马戏团来梅镇演出,有人在旁边鼓动庞魅上去露一手,庞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他才不会表演什么魔术呢,而是奉所长命令来维持现场秩序的。看台上魔术表演时,庞魅和梅镇人一样好奇,也在场外拍手叫好,那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个魔术师,就是一个喜欢魔术的观众。
庞魅到底会不会表演魔术,除了在五河见过他的人相信,很多梅镇人都没有真正见过。现在,庞魅也不需要靠表演魔术养家了。自从他回到梅镇后,生活过得很殷实,好像家中从来就没缺过钱花。他从外地带回来的女人,把生活侍弄得如同店里的鲜花一样。他们在梅镇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如果不是那头疯狂的公牛,也许很多梅镇人会一直怀疑身材矮小的庞魅,那么多的神奇就是一个个传说。不过,看着那头乖巧听话的公牛,梅镇人相信庞魅就是个魔术师。
老高还告诉我一件事情。也不知是庞魅在表演魔术时得罪了同行,还是这么多年抓小偷惹下了事端,两年前那个春天的下午,四个黑衣人开着一辆越野车,停在伊人花店的门前。庞魅跟着他们上车时,手里还拿着朵未开的百合花。庞魅离开梅镇时,西边的太阳正滑落进梅镇的水库里。有好心的邻居提醒庞魅的老婆报警,可她边剪着手中带刺的玫瑰花枝,边说出一句话,该来的迟早会来。
第二天早上,庞魅回来了,手里那朵百合花正迎着东边的太阳绽开,香味扑鼻。谁也不知道这一夜庞魅去了哪里,回来的庞魅除了左手打着绷带,还和原来一样练习毛笔字。
解下绷带后,庞魅又穿上那身标有“辅警”
的衣服上班了。
就在我为寻找猴脸的事情纠结时,老二打电话惊喜地告诉我:“小偷抓到了。”
“是不是小船子?”
“是邻镇的一个辍学的高中生。”
放下电话,我不禁为自己这几天所有的纠结和设想感到羞愧,幸好我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把小船子找来验对指纹。
事实告诉我,庞魅的判断和坚持是对的。
我是从杨警官那里听到下面这些事情的。
这几年,派出所里的干警走了一批又来一批,联防队员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而庞魅还是一直干着联防队长。虽然庞魅在所里是个辅警,可是全所上到所长下到新来的联防队员都对他很敬重。
这次老二的手机店被盗,庞魅感觉脸上挂不住,因为梅镇人都知道他是派出所的一块牌子。
猴脸是在邻镇抓获的。
那夜,庞魅对杨警官说,他有一种预感,猴脸会行动。
杨警官不信,庞魅却非常自信地让他陪自己出警。
时间,凌晨一点半。地点,邻镇一个繁华地段的手机专卖店。
当庞魅和杨警官出现在店门口时,一个人正背着一包手机,如猴子一样轻手轻脚地从屋里钻了出来……
听杨警官说着抓获猴脸的经过,我有点不相信。没抓获猴脸之前,我总认为他是一个神出鬼没的神偷,可在杨警官的嘴里,他却那么窝囊,连什么时间作案都被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抓获他,一点儿悬念都没有,不紧张,更不剌激。我不明白,庞魅怎么知道那个晚上猴脸一定会在那个手机专卖店作案的,而且还是在邻镇?
杨警官没有解释更多,他说,不能不相信庞魅的第六感觉,有些事真就像变魔术一样不可思议。
我决定再见一次庞魅,除了当面感谢他,还因为心中有太多的迷惑。
没想到,庞魅找上门来。他是为猴脸求情的,请求我们给那个孩子一次减刑的机会。
庞魅说,那孩子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是母亲土里刨食供养他和妹妹上学的。就在不久前,他母亲被诊断为乳腺癌。为了给母亲治病,他辍学到县工业园区一家电子厂打工。除了一日三餐必须开支的生活费,他把所有钱都用来给母亲看病。可埋头苦干一个月的工钱,连母亲去一次医院化疗都不够,无奈,他铤而走险,去偷手机店。你们家是他第一次作案。
庞魅还告诉我,老二家的那些手机都被那孩子转卖给外县一家二手手机经营店了,公安部门正在积极追缴。
现在我对手机的下落不太关心了,却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坚信小船子不是猴脸,又是怎么得知那孩子会在那夜去邻镇手机专卖店偷盗的。
这时,庞魅的手机响了。
好的,你让她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家。庞魅挂了电话,对我说,是那孩子的妹妹,她特意从学校请假来见我。就这样说好了。说着话,庞魅跨上了专用巡防电瓶车。
望着庞魅远去的背影,我拨通了老二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