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乡 话
2015-11-18文/叶舟
文/叶 舟
家 乡 话
文/叶 舟
看见那块发亮的门头时,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忙喊停了车,跳将下去。这里毗邻扬州大学,晚课后的学子们熙熙攘攘,与我一样,提着饥饿的胃,睁着贪婪的眼,徘徊在这一条街上。我反倒不急了,在门口挑了个凳子坐下来,让年轻人们先一饱口福。
烟花三月,街灯摇曳,空中飘满了柳絮,也送来了一丝植物的暗香。
在这样的良宵,能邂逅一碗我梦寐以求的面条,我哭的心都有了。我必须坦白,我的胃就是一介贫下中农的胃,走的是西北特色的面食路线,死不悔改。行旅扬州,“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面对主人的热情和一桌子像牙雕一般的珍馐美食,我竟然不被诱惑,兴趣寡淡,好像三魂六魄都在半空中游荡,像柳絮似的无根无凭,始终安放不在身体中,也难以入眠。这不,深更半夜的,我叫了一辆的士,偷偷摸摸地出来觅食,像叫魂一般。
走了一拨儿人,又来了一拨儿人,学子们风卷残云,丝毫不给我机会。门头的牌匾上镶着几个大字:正宗兰州拉面。我磨着牙,饥肠辘辘。我闻见了熟悉的味道,我的胃张开了血盆大口,舌下生津,储满了一嘴的哈喇子,随时决堤。
后来,他从门里踅了出来,收拾桌上的碗,一眼瞄见了我。我谄笑,用方言说:“喏,给我下一碗二细!”
他愣了愣,像触电似的,盯着我面前的烟盒。他迅速恢复了表情,将手里的一摞脏碗送进了门内,跟一个伙计耳语一番,又掉头返回来。
他问:“你是兰州来的?”他顺手拿起了烟盒,瞅了一眼。烟是“黑兰州”,这确凿无疑。
我说:“听口音,你是临洮的,离兰州城不远嘛。”
他回答说:“今儿个打烊了,你想吃的话,明天来吧。”
我苦涩极了,哀告说:“你凑合一碗吧,明天我还有公务呢。”
他笃定地说:“卖完了。”
讽刺的是,这时又来了一对学生情侣,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了出来,情侣们吃得山高水长,让我几乎晕厥了过去。
他自辩说:“就因为你是兰州来的,不卖给你。除非……”
我忍辱负重地问:“除非啥?”
他咧嘴笑,按住了我的肩膀,宽慰道:“除非你不急,先跟我说一阵子家乡话吧!”
(郝淑敏摘自《人民文学》201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