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庄往事

□谢松良

雀庄往事

□谢松良

冯凡爹娘死得早，好在二叔把他当亲儿子养，耗尽积蓄给他讨了个水灵的媳妇。媳妇春花是过日子的好手，两口子的二人世界甜甜美美，羡煞雀庄的后生崽。

后来，雀庄的后生崽不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走父辈们土里刨食的老路，盛行外出打工挣钱。大家伙一个两个出外打工了，按月千儿八百地往家汇钱，春花看得心痒痒，动员冯凡也出去闯闯，好挣些钱早日改变家里贫穷的生活状况。新婚燕尔，热乎劲没有过，冯凡不愿意出门，但经不起春花的多番劝说和赌气，一狠心去了省城。

山村农家出生的孩子干活肯下力气，再加上脑袋瓜子灵活，几个月下来，冯凡便得到了建筑工地工程部主管的赏识，当上了小头头，毛爷爷哗啦啦地往家里寄，而自己稀饭对付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也许是离家久了，冯凡开始疯了一样想家想春花，偶尔碰到女人从工地边的小路经过，他几次三番地以为春花看他来了，使劲地揉眼睛，近了才发现不是。主管看他干活越来越没神采，打趣地逗他是不是想媳妇了？他不置可否。

主管是过来人，自然会意，不等他开口，主动批了半个月假给他。

要回家了，冯凡心里乐开了花，一路小跑着去到离工地不远的街边市场，给自己也给春花挑了几件衣服，给二叔买了两瓶治风湿病的药酒，然后回工地美美地冲了个凉水澡，换上新衣服。他想，自己好歹在省城待了一回，不能脏兮兮地回去，那样多没面子啊。

做好这些乱七八糟的准备工作后，冯凡来到省长途汽车站已是下午五点，还算幸运，赶上了开往家乡的末班车。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奔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冯凡打开院门进了院子却进不了屋门，门从里面反锁了。用力敲门，只听见屋里一阵忙乱，春花在里面慌张地问是谁，站在屋外的冯凡激动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明明说来了，来了，可等了好一会儿，春花才将门打开。

春花的反常举动令冯凡心生疑影，他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春花，进到卧室，里面衣服散落一地，凌乱不堪，一双陌生的男装拖鞋交叉着躺在地上……冯凡眼睛里冒出愤怒的火花，他一把抓住春花的头发，恶狠狠地问：臭娘们，你说那个野男人是谁？春花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冯凡走到大衣柜面前，正要打开门看里面是否藏了人，就听背后的房门吱嘎响，他一转头便瞧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夺门而出……隐瞒不住了，春花扑通一声跪下，请求原谅。她交代：那男人是本村鳏夫刘海洋，他经常帮她干农活，嘘寒问暖，给她买漂亮的衣服，还送过一条大大的金项链，一来二去两人就整一块去了。

“哎，你啊你！”冯凡高高扬起的巴掌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他找出把杀猪刀，气呼呼地出了门。春花拦也拦不住，就跑去二叔家求助，二叔说了句不好，要出事呢，就报了警。

接到村民的报警电话，大丰派出所民警钟凌带上协警万发驾驶警车，闪烁着警灯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进入雀庄。

见救星到了，村民们立马围过去，急急忙忙把钟凌他们往案发现场带。

村民刘海洋家的院墙内，冯凡像头发怒的雄狮，持杀猪刀抵住一个约莫七八岁男孩的脖颈，大吼大叫：刘海洋，你个缩头乌龟，敢作不敢当，还不快滚出来，要不然，老子要了你儿子的小命，让你狗日的断子绝孙。小男孩吓得浑身发抖，一边哭，一连哀求：别杀我，别杀我。

钟凌往前走了几步，朝冯凡晃晃手，清了清嗓子喊：“你不要冲动，千万别伤了无辜的小孩，你放了他，我们聊聊。”

看到身着警服的钟凌，冯凡愣了一下，把杀猪刀重重扔到地上，接着，整个人瘫坐到地上，机灵的小男孩乘机逃开了。

钟凌和万发要将冯凡押上警车的那一刻，二叔说，“小钟，我得求你个事。”

钟凌拍了下胸脯，说：“您老说，只要不违法，小侄照办。”二叔和他爹有些交情，前几年他上大学时从二叔那里借过学费，他参加工作后有钱了要还，二叔说什么也没要。这份情钟凌一直记着呢！

二叔盯了春花一眼，叹了口气，对钟凌说，“小凡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本质不坏，你可得关照着点。”钟凌点点头。

望着远去的警车在浓厚的夜幕里最后变成一个红点，雀庄村民个个心里不是滋味，而泣不成声的春花后悔得直用头撞墙。

天蒙蒙亮，雀庄村民去取水时才发现刘海洋淹死在井里，估计是晚上慌不择路掉进去没爬上来。

雀庄外出打工的后生崽约好了一样，纷纷回来把媳妇领走了，有条件的，连小孩也接去城里读书了。冯凡释放后，听说带上春花、二叔以及那个丧父的可怜娃去了外地讨生活，再也没有回来过。

过了些年，钟凌和万发去到雀庄搞人口普查，发现鲜见年轻人，留守的是些老幼病残人员，田地大都荒芜。但该地豪华乡间别墅居然一幢接一幢地耸立着，好像在交头接耳，诉说着什么。

（原载《荷风》2014年秋季号 广东詹文格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