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爸爸

□苏晓晓

看见爸爸

□苏晓晓

程海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生病在床的时候，马琳会突然带着孙子小野回来看自己。

在他的意识里，马琳早已经视自己为刻骨仇人，当年是自己逼着儿子抛弃了他们娘俩，因为马琳生了那个傻孩子之后就再不生了。而程家也不算少的产业绝对不能后继无人，更不能给一个傻子一点点败光。

当年让他没想到的是，儿子竟那么短命，她们娘俩才离开不到一年，他就得了和自己的老婆子一样的病，一命呜呼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程海生绝望了，所以，当他孤单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看见马琳领着一个虽然木木怔怔，但是面相上和自己的儿子一样无二的少年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的老泪硬生生没有忍住。从此。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了马琳和小野似乎也有了些家的感觉。

小野是个很闷的孩子，只会傻傻地笑。那天，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小野在旁边蹲着玩一盆花，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的心里猛然就是一惊。

小野说：“爸爸，你看爷爷这朵花好看吗？像不像你相片前面的那朵纸花啊？”

听到这句话，程海生看到小野从眼前的空气里收回目光。

阳光一下子清冷了。

小野是个傻子，但是他那双傻子的眼睛似乎看得见一个程海生看不到的人，他叫那个人“爸爸”。那个人，该是自己死去的儿子。

发现这个可能的时候，程海生开始害怕了。他试探着去问马琳，但是马琳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可怜的思儿心切的老疯子。

马琳也感觉不到那个“人”。

程海生只好偷偷地观察小野。

那天，马琳出去买东西了，小野在客厅里玩小火车，程海生坐在沙发上观察着他。

开始小野玩得很安静，可是当太阳光照进来，他忽然提起头，看着眼前不远的地方的空气，说：“爸爸，你和我一起玩啊！”

程海生悚然一惊，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但是什么也看不到，他小心地问小野：“小野，你在和谁说话啊？”

“爸爸啊。”

“你……能看见爸爸？”

“是啊，他不就在这儿吗？”小野笑了，跑前几步，在空气中似乎拉住了谁的手，摇晃着说：“爸爸和我玩吧。”

程海生顿时觉得一阵寒风直透进心。他想找个借口把马琳娘俩赶出去，可是他害怕他们离去后的孤独。

马琳似乎真的不知道丈夫的存在，程海生有些不解，难道在他们没有来到自己这里的时间里，小野从没有在妈妈面前看到过自己的爸爸？为什么儿子要来吓唬自己？最后，程海生悲伤地想到：儿子还爱着马琳，他在报复自己！

程海生更害怕了。

他偷偷去庙里求了个驱鬼的方法，在实施之前，他决心最后试探一次“儿子”的用心。

马琳出去了，小野在房间里画画，程海生悄悄地来到房间门外。

小野画得很认真，程海生悄悄打开了门。

小野趴在地上，头冲着墙在画画，他原来不是在画画，他画的竟然是一张照片。看着照片，程海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野正当作画纸的赫然是他程海生的照片。

小野手里握着红色的水彩笔，他画瞎了程海生的眼睛，画掉了程海生的鼻子，画花了他的脸，画断了他的脖子。小野似乎有着满心的恨意，从他拱起的背上，程海生都能感到他笔下的杀意。

看似温和老实的孩子，暗地里却在做着这么恐怖的事儿。程海生忽然想，是不是马琳之所以会带小野回来，也是自己的儿子鬼魂作祟，他想借这个傻子的手弄死他。

“爸爸，你看这样子行吗？”这时小野抬起头来看着空气说。

“……”空气无言。

“嗯，还不够狠，那我再画。”小野的语气冰冷瘆人。

程海生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他的手抖着，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小野猛地回过头来，他竟然带着一副眼镜，白花花的镜片后面，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痴傻的样子，他看着程海生的眼睛，嘴诡异地咧了一下，满嘴红色。他说：“爸！”

程海生号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程海生的病情迅速恶化，等到马琳回来把他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抢救了，没人知道，他其实是被吓死的。

作为程海生唯一的直系亲属，他的家产毫无疑问地落到了他的傻孙子小野身上。而真正掌控这笔财产的，当然是小野唯一的监护人马琳。

马琳母子安心地住进了程海生的大房子，这里曾经容不下她，可如今她是这里唯一的主人。马琳觉得这都是她该得的，没有自己的聪明智慧，没有自己对傻儿子小野多年来的苦心教导，一切都不会与自己有什么瓜葛。

（原载《女人坊·悦他版》2014年第10期 江西周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