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者

◎淮 秉

西游记

梦游者

◎淮 秉

深夜，警署的报警电话骤然响了。值班的警员史密斯拿起听筒，耳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女人声音：“我、我要自首，我杀了人……地点就在……”

十几分钟后，数辆警车呼啸着来到了案发现场—与警局仅隔两条街的一所公寓内。报警的是女主人丹妮，她正惊恐万分地瘫坐在床沿，她的丈夫布泽尔蹲在墙角，绝望地抱着头。客厅的正中央，一个男人死在血泊之中，一柄水果刀还刺在他的胸膛上，警员史密斯认出了尸体是住在这附近的卡雷多。

警员史密斯和同事们很快完成了搜证工作：死者被刺中心脏，一刀致命。现场只有丹妮夫妇和死者卡雷多的脚印，凶器上只有丹妮的指纹，公寓的门窗完好，可以排除外来凶手的可能了。

史密斯看见了丹妮高高隆起的肚子，满脸狐疑地问：“太太，你说人是你杀的？你这肚子起码有7个月了吧……”

丹妮噙着泪水，痛苦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我杀的，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警局里，丹妮详细地交代了。原来，她自从怀孕之后，便患上了严重的梦游症。常常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躺在厨房甚至卫生间里。最近她的梦游症愈发严重，甚至有一次她醒来，发现自己握着一把刀，丈夫的手已经被她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今天深夜，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了客厅，身边躺着卡雷多的尸体……

“你是说，你在梦游中杀了人？”史密斯虽然破案经验丰富，但还是觉得像听天方夜谭，“你认识死者卡雷多吗？”

“认识，卡雷多是我的同乡。”

“等等。”史密斯发现了疑点，“卡雷多怎么会深夜在你家出现？是你约他来的？”

丹妮摇摇头：“没有。”

这时，隔壁房间的同事将丹妮丈夫布泽尔的笔录递给史密斯，和丹妮的口供完全吻合。

表面看起来铁证如山，但直觉告诉经验老到的史密斯，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他下令先将丹妮收押，自己前往医院求证。

医院里，精神科医师给了史密斯一份丹妮的病历，从病历得知，丹妮半年前便来求诊，声称自己患上了梦游症。医师给她开了不少药，可这半年内非但病情毫无好转，反而每况愈下。医师还向史密斯证实了，重度梦游症患者，在梦游时不仅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作和思维方式，而且有可能在梦游中爆发出大于平时数倍的力气。所以一个孕妇在梦游时一刀杀死一个猝不及防的男人，并不是没可能。

史密斯问道：“梦游症患者有没有可能在梦游时与人交流，比如打电话约人来家里见面？”

医师摇摇头：“这绝对不可能，语言交流是需要大脑思考来支配的，而梦游时最多只能发出几句简单的梦呓而已。”

丹妮既然承认了杀人，显然没必要谎称没约过卡雷多。

这个疑点令史密斯很是兴奋，他立刻前往死者卡雷多的家中，继续地毯式的搜证，渐渐地有了眉目……

三天过去了，史密斯信心满满地将丹妮的丈夫布泽尔叫到警局问话。

审讯室里，史密斯问道：“丹妮被关押了三天了，你不担心吗？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们的孩子。”

布泽尔叹了口气说：“我担心又能怎样？都已经自首了。她的梦游症一天比一天严重，我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你们骂我冷酷无情也好，我已经决定跟她离婚，没人能够理解睡在这样一个人的枕边是多么令人提心吊胆。不过，我还是恳求你们对她从轻发落，毕竟她也是身不由己……”

“你放心，我们马上就会放了她。”史密斯把脸凑到布泽尔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没有杀人，杀人的是你！”

出乎史密斯的意料，布泽尔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杀了人？探长，诽谤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史密斯把一个U盘插入电视，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一按，画面上出现了被关押在羁留室里的丹妮。她正在床上熟睡着，一位女警进入画面，又是摇晃又是叫唤，试图叫醒丹妮，可丹妮却像具尸体般一动不动。良久，她才揉着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醒来。

“根据我们这三天对你太太的监视，她从未出现梦游。而且我们可以确定，她患有昏睡症，这就是昏睡症患者的症状。”史密斯指着画面说道，“很容易进入深度睡眠，就像晕过去一样，怎样也叫不醒，只有等她自然醒来。”

史密斯看了看布泽尔，他依旧面不改色。

史密斯接着说道：“医师告诉我，梦游症是无法确诊的。只能从患者的描述来判断。而且，梦游症患者本身根本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梦游，对自己梦游的了解，只能是来自枕边人。所以我敢肯定，丹妮根本从来没有得过梦游症！你知道她入睡后便会沉睡不醒，于是从半年前开始，你就常常等她入睡后，将她移到家里不同的角落，她醒来后就会以为自己梦游。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你甚至不惜拿刀划伤自己，制造她梦游伤害了你的假象。三天前，你趁着丹妮熟睡，把卡雷多约到你家，一刀将他捅死，再把丹妮抱到尸体旁边。你还没忘记抓住丹妮的手，将她的指纹印到刀上……”

“你的意思是，我从半年前就开始计划杀人了？”布泽尔终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我和卡雷多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还嫁祸给我太太？史密斯探长，我家离警局这么近，你应该知道我和我太太有多恩爱。”

“根据卡雷多的邻居给的口供，你太太每个星期天下午都会去找他一次。而根据卡雷多家对面咖啡厅的伙计交代，你在每个星期天下午都会去那儿喝一杯咖啡，并且每次一定要坐在靠窗的位子。有一次那个位子有人了，为了让那人让座，你还给了他几美元……”史密斯紧紧盯着布泽尔的眼睛，“我发现，从那个窗口看出去，正好可以对到卡雷多家的客厅。你是不是每次都看到卡雷多紧紧地抓着你太太的手，跟她聊天？”

“你……你怎么知道的？”布泽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这警察居然对过去的事情了如指掌。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史密斯微微一笑，“我在医院无意中查到，有一次你陪太太做孕妇检查时，自己也顺便去做了个检查，居然查出你的精子是先天性无法使女子受孕的，也就是说，你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当你知道你太太背叛了你之后，表面上没有揭穿，却暗地里开始跟踪她，结果发现了她每星期都跟卡雷多在一起，你断定卡雷多就是你太太的情人。为了报复，你就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杀人计划，除掉卡雷多，再嫁祸给红杏出墙的妻子，真是一箭双雕。”

“精彩！精彩！”布泽尔居然笑着鼓起掌来，“你的推理太精彩了，听得我都想认罪了。可惜一切都是你的推理，毫无证据。”

“你别得意得太早，我要告诉你，你杀错人了！卡雷多根本不是丹妮的情人。丹妮怀孕之后，因为整天为自己的梦游症担惊受怕，所以胎儿一直很不稳定，看了许多医生都没好转，她为了不让你担心，于是就瞒着你每个星期去找她的同乡卡雷多。”史密斯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张单子，“这些是在卡雷多家中找到的，是卡雷多开给丹妮的处方。卡雷多以前是在中国读中医学的，你每个星期看见他抓着你太太的手，其实那是在给她号脉诊断，每次的诊断都在处方上写得清清楚楚……”

布泽尔听到这，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嚣张地说道：“不管如何，那个女人的确是背叛了我，只能算那家伙倒霉了。但是你自己都说了，梦游症是无法确诊的，你又怎么能证明丹妮没有梦游杀人呢？所以就算你完整地推理出我的动机又怎样，只要我不承认？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

史密斯叹了口气：“是的，我承认，我没有证据指证你杀人，你的计划的确完美无缺。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会让你后悔终生的事。”说罢，他拿起一个信封，在布泽尔面前晃了晃，“命运可能就是要捉弄你，这是医院今天早上寄给你的信，信上说，你的检查报告弄错了。你的生育能力没有任何问题。”

“天哪！”布泽尔有如五雷轰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说，你太太肚子里的，的确是你的亲生骨肉。可惜呀，这孩子可能看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丹妮，我对不起你！”布泽尔终于崩溃了，他泪流满面地承认了整个杀人计划……

史密斯终于长舒了口气，走出审讯室，一警探忍不住上前问道：“探长，医院寄给布泽尔的信，怎么会到了你手里呢？难道真的是个巧合？”

史密斯嘿嘿一笑，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竟然是史密斯的电费通知单！

“其实医院的诊断根本没有出错，也就是说，丹妮的孩子的确不是布泽尔的。”史密斯无奈地笑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只有尝试着用一个谎言来瓦解凶手的防线，让他心理崩溃，主动承认。这在心理学上叫‘情感攻势’。我想，这个善意的谎言，相信大家都会原谅我的吧？”

同事们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给了这位神探一阵热烈的掌声。

（原载《民间传奇故事》2015年7月下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