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 脸

□辛 白

副 脸

□辛 白

餐厅里那个男人拥有三张脸，三张脸一模一样，却有着迥然不同的表情。

小杰注意他很久了，终于鼓起勇气凑上去搭讪。

“先生，请问您的副脸是LX7最新款吧？”

“是啊，今年刚出的。”中间那张自然脸微笑作答。

“呃，用起来感觉怎么样？我一直考虑要买，可是价格实在贵得有点离谱。”小杰下意识地把穿着廉价旅游鞋的脚藏在座位底下。

“用过你就知道，绝对超值。”

服务生不小心把柠檬水撒在这位先生的衣服上，他立即赔礼道歉，男人扭过左侧的怒目脸：“浑蛋，你没长眼睛啊！”

“实在不好意思，我给您擦一擦。”服务生移植的是服务版副脸，此刻他呈现的是左侧的真诚脸。

服务生走后，小杰艳羡不已：“哇，怒目脸好帅气啊！”

男人转回中间的脸，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刚毕业吧，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没有几张面孔怎么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呢，再说现在大公司的门槛都高了，不移植一套副脸真的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这句话刺中了小杰的心坎，大学毕业之后他一直在为工作四处奔走，却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被婉拒，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他没有移植副脸。

这个时代，副脸的广泛运用已经彻底颠覆了人们的价值观，在各种表情间鲜明切换的副脸会给人一种信任感与安全感，相反，揣摩不透的天然脸只会令人害怕，人际交往已经简化成一种脸部符号的交换，副脸对于人类简直是比空气更必要的存在。

刚才那名服务生又回来了，他把一块香草慕斯放在男人面前：“先生，刚才真是对不起，这是我们餐厅额外送您的甜品，请慢用。”

男人转过右侧的愉悦脸：“好好好，真会做生意，我下次还来光顾。”

“您的满意是我们的荣幸。”服务生切换回右侧的微笑脸，欠欠身走开了。

男人借题发挥地对小杰说：“年轻人，你看见了吧，假如没有副脸，你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应对不了，所以不要再犹豫了，赶紧去买吧。”

“您说得很对。”小杰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黑漆漆的巷道里，男人疑神疑鬼地朝背后张望，抱紧手里的公文包，加快了脚步。

一路尾行的小杰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狠狠一刀刺进他的后背，倒地之后又补了几刀，男人的后背被捅成了破抹布。

小杰长呼一口气，把尸体翻过来，在他衣服上擦干血迹，小心翼翼地将两张副脸切下来，分别装进塑料袋里，又检查了一下男人身上，发现胸口鼓鼓的，撕开衣服一看，胸前还有一张表情呆滞的脸。

据说LX7新款增加了一张自定义脸，满足用户的不同需求，这张想必就是了，他小心地切下来，装好，左右看看，飞快逃离现场。

“舅舅！我买来了。”

地下整容医院里，昏黄的灯光摇曳不止，瓷砖缝隙里积满漆黑油腻的污垢，酒精味刺鼻，铁盘里放着锈迹斑斑的手术工具。

驼背医生转过脸：“小杰，你从哪搞到的钱？”

“这你就不用管了，快点帮我移植吧。”

接过塑料袋里血淋淋的副脸，医生皱了皱眉：“黑市上的东西你也敢要？算了，你家那个经济情况想买LX7也够呛，你先躺下吧。”

手术完毕，小杰摸着脑袋两侧的绑带，医生说：“我注射了基因修补液，副脸会自动读取你的遗传信息，变更成你的长相，三天之后就可以拆线了。”

“谢谢舅舅！”

“喂，臭小子，钱还没付呢！”

“下次吧，等我上班挣了钱。”

三天之后的早上，阳光明媚，鸟儿高歌，小杰迫不及待地拆掉头上的绷带，昂首阔步地走出门外，享受着贫民区居民们惊讶艳羡的目光。

“小虎，不要随地小便！”

被怒目脸呵斥的小屁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跑回去找妈妈了。

“芳芳，你越来越好看了。”

这句寻常的赞美加上愉悦脸的分量，让芳芳羞红了脸颊。

小杰哈哈大笑，迎着被高层建筑和飞行器挤满的铅灰色天空，豪情万丈地说：“世界是我的！”

怒目脸：“也是俺的。”

愉悦脸：“也是咱的。”

一只手搭在小杰肩上，回头一看是一位警官，小杰收敛起自己的狂态，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找我有事吗？”

“这个人你认识吗？”警官递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那天的男人。

“不认识，不过那天我在饭店和他说过几句话。”小杰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聊天，怎么？他失踪了吗？”

“实际上，当天离开饭店之后，他就遇害了，凶手还残忍地割掉了他的副脸……咦，你的副脸好像是新移植的？”

“是呀！”

“可以麻烦你出示出厂证明和收据吗？”

小杰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他不会笨到连这种细节都忽略，从舅舅那里弄到伪造的票据并不难。

检查已毕，警官点点头，对小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刚转身，警官突然叫住他：“对了，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自定义脸吗？”

“那个我还没有设置。”

“没关系，让我看一下。”

小杰拉开衣服拉链，缓缓地解开缠在胸口的绷带，当下面露出那个男人的脸时，他如遭雷劈，冷汗如注。

“等等，听我解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警官突然咧起一个古怪的笑脸。

“不用解释了，你大概不知道吧，死者被挖走的第三张脸是他真正的脸，像你这种从来没用过副脸的贫民区小子怎么会明白，只有真正的脸才需要被藏起来！”

警官摘下帽子，缓缓转过左侧的脸，那张脸金刚怒目，表情狰狞。

“你，跟我走一趟吧！”

（原载《男生女生·金版》2015年第4期 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