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天堂的奖状

◎吴水群

送往天堂的奖状

◎吴水群

妈妈的病越来越重，终于躺倒在病床上。那天放学，我来到医院陪妈妈聊天，当妈妈问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时，我哭了，说：“妈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盼望你的病能尽快好起来，和我一起回家……”望着天真的我，妈妈流泪了，随即对我说：“你知道妈妈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你学习进步，给妈妈拿回来一张奖状啊……”

我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父母也重男轻女，我上面有两个姐姐，因此，我就成了家里的宝贝疙瘩。尽管家里并不富裕，但我从小依然被娇生惯养，我要星星，绝不会给我月亮。但溺爱和娇宠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从小任性、固执、贪玩，不爱学习，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下游。为了提高我的学习成绩，爸爸忍痛花钱给我换了几所学校，但由于我自己不努力，学习成绩一直没有改观。

现在，见妈妈提到奖状，去年的情景又突然浮现在了我的眼前—那天放学，同学冯超跟我来家里拿MP3。妈妈看到冯超手里的纸卷，就问他：“你手里拿的什么？”冯超学习成绩好，是班上的尖子生，那天他手里拿的，正是学校刚刚颁发的优秀学生奖状。露脸的事谁不爱显摆啊？冯超立刻就把奖状展现在了我妈妈的面前。妈妈把奖状接过来看了个够，终于又还给冯超，然后望着我，很憧憬地说：“强子啊！妈啥时候能看到你的奖状就好了！”

当时我太不懂事，根本没有把妈妈的话往心里去，现在才知道，我的一张奖状，在妈妈心里多么重要！我真是太对不起妈妈啦，她那么爱我、宠我，可我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带给妈妈的总是失望，连一次奖状都没有得到过。望着病床上的妈妈，我暗自想：决不能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我一定要努力，争取在这次期末考试考出一个好成绩，让妈妈高兴高兴。

为了提高学习成绩，从此，我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拼命学习。但由于自己基础太差，结果到了期末考试，我最终还是没能跻身前五名，只考了个十二名。我知道自己这次又拿不到奖状了。放学路上，一想到病床上的妈妈那期待的目光，我心如刀绞。妈妈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次期末考试，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可我太没用了，真该死，仍然没有考出好成绩。我悔恨到了极点，真不想回家，走走停停，不住地用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一头撞到汽车上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就在此刻，电线杆上，一则办假证的广告吸引了我。看着那则小广告，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就从我的大脑中闪现出来：我不如找办假证的办一张假奖状……

那天下午放学后，我找到了那个办假证的。对方听我说明来意后就乐了，说他办假证好几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找他办过假奖状呢。为了能弄到一张奖状，我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他说出了妈妈的病情……

我把冯超去年的奖状拿了过去，因此，那张假奖状办得很像，和真的没什么区别。尽管这张假奖状做得很逼真，它可以欺骗任何人，但却欺骗不了我自己。看着手里的假奖状，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猛然袭上了我的心头。妈妈那么爱我，可我却在她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骗了她。但我很快就安慰起自己来：我不是有意欺骗妈妈的，只是为了不让妈妈失望，不让她带着遗憾离开我们。现在大人们不是都超前消费吗？我就也来个超前领奖吧！这奖状就算是提前领取吧！明年，明年一定考出好成绩，光明磊落地得到一张真正的奖状。

我拿着这张假奖状，来到医院递给了妈妈。看着奖状，妈妈欣慰地笑了。可这张奖状毕竟是假的啊！望着它，我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等妈妈看过后，我立刻就把它拿回家放到了箱子里面。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爸爸却不声不响地把它拿出来，到街上做了个镜框给装进去挂到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一看到这张假奖状我就心跳。我好几次想把它取下来，可又怕引起爸爸的怀疑，因此，只能看着它不知羞耻地挂在那里丢人现眼。望着这张假奖状，我再一次暗暗下了决心：下次考试，一定要考出好成绩，拿到一张真正属于我的奖状，洗刷掉这张假奖状带给我的耻辱。为了不让这事暴露，从此，我再也没有让班上任何同学来过我家。

一年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考试，我终于考出了全年级第二的妤成绩。但遗憾的是，妈妈已经再也看不到我的奖状了，她在我考试前一个月去世了。拿着奖状，我跪倒在妈妈的坟前痛哭失声：“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呀……你那么疼爱我，可我却欺骗了你……你知道吗，去年那张奖状是假的，是假的啊……我今天终于拿到一张真正的奖状，可你，可你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妈妈，妈妈……我，我要是早知道努力就好了，就不会弄一张假奖状欺骗你了……”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的身边。他拉起我说道：“儿子，不要哭了！你妈妈在天堂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你终于懂事了，终于知道努力了，这张奖状就是证明……”

“可我欺骗了妈妈……呜呜……”我又大哭起来。爸爸把我抱在怀里喃喃说：“其实，去年当你把那张假奖状拿回来后，我第二天就知道是假的……”

原来，去年，爸爸看见那张奖状后就起了疑心。他后来背着我暗地里调查，结果正如他所料，那张奖状是假的。爸爸很愤怒，要教训我。可妈妈拦住了他，说：“儿子从三十六名一下子进步到十二名，已经尽力了，你不应再训斥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之所以弄一张假奖状，其实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啊！儿子大了，懂事了，他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所以才这么做的。其实，这张假奖状对他的刺激更大。我敢肯定，明年，他一定能踏踏实实地把真正的奖状带回来……”后来，爸爸接受了妈妈的建议，不但没有把这层纸捅破，而且还假装浑然不知，故意花了几十元钱，做了个镜框把那张假奖状装进去挂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听到这我明白了，爸妈把那张假奖状挂起来，是为了鞭策鼓励我啊！

我哭泣过后，要过爸爸的打火机，把那张奖状在妈妈的坟头点燃了。妈妈生前那么希望看到我的奖状，因此，我要把这张奖状送给天堂里的妈妈。但我还要把那张假奖状留给自己，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需要它作为永远的镜子。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堂里的妈妈拿着那张奖状对我微笑……

（原载《上海故事》2015年第2期 山西郝诚新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