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 疾

□游 睿

冠 疾

□游 睿

最先发现那顶帽子的，是一个老头儿。

这个老头儿刚刚退休，闲在家中没事做，就独自一个人到湖边散步。那天的天气很好，春天的阳光挠得人皮肤痒痒的。柳树上飘动着绿色的柳条。老头儿看着柳条，忽然觉得柳树上有点异样，仔细一看，上面居然挂着一顶帽子。

那是一顶非常漂亮的帽子。这么说吧，它的漂亮程度，绝不亚于一顶皇冠。它的四周镶嵌着金边，此刻正散发着光芒。而让老头儿吃惊的是，帽子上竟然有两个醒目的大字—主席。老头儿小心地将帽子取下来，然后他往四下里瞧了瞧，发现没有其他人。于是老头儿摸了摸自己秃顶的头，索性将帽子戴了上去。

或许是那顶帽子太漂亮，也或者是那两个字太醒目，老头儿此刻戴着帽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踏着大大的步子，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把地皮也震得直响。更让老头儿想不到的是，过路的人都用尊敬的目光看他，都远远地给他让路。老头儿路过宠物市场的时候，看到了那条自己一直想买的哈巴狗。价格太贵，他一直没买。今天他再来看的时候，卖狗的看了看他的帽子，赶紧把那条狗牵出来送到他手上，说：“您喜欢的话，只管来选就是，不要钱。”而他去坐公交车的时候，司机也不收他的钱。回到家里，就连以前总爱骂老头儿的老太婆也变得格外慈祥。老头儿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但不骂还面带微笑。

老头儿有顶神奇的帽子，转眼间就被许多人知道了。这些人一边羡慕老头儿，一边谋划着如何能得到这顶帽子。

老头儿有个儿子，读书的时候不努力，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到老婆。老头儿依靠关系，让他做了一个三班倒的工人。儿子下班回来后就发现了父亲头上的帽子，一再要求父亲把帽子给自己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戴这种帽子做什么？”老头儿认真想了想，儿子说得也对，于是就把帽子戴在了儿子的头上。儿子得到这顶帽子以后，似乎变得聪明能干起来，很顺利地，他娶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当上了厂里的一把手。

这顶帽子真是太神奇了。越来越多的人想得到它。为此，人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比如，一个有钱的商人，花了很大的精力，终于说服老头儿的儿子，以大价钱买走了这顶帽子。然后，商人又以更高的价格，按时间计算租给那些想得到帽子的人。当然，也有些贫穷的聪明人，在买不到也租不起的前提下，他们想到了作假。他们依照那顶帽子的样子，做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帽子，也写上醒目的字。但字的内容不仅仅是主席，还有什么长、什么主任。尽管这些帽子不及最初那顶帽子那样好看，那样让人尊敬，但是，戴这些帽子的人，同样能感受到别人的尊敬，同样能享受戴帽子的荣耀。

总而言之，后来老头儿所在的这个城里的每个人，都想尽各种办法给自己戴上一顶帽子，就连几岁的小孩子，头上也戴着一顶写着班长或者组长的帽子呢。

但谁也没想到，天上竟然会起风。风来得很突然，说来就来了，刮得人难受。说来也怪，这风好像专门针对帽子来的，大风之后，人们惊奇地发现所有人头上的帽子都不见了。那些帽子，跟随着那阵风一起消失了。

有人哭，有人发牢骚，甚至有人自杀，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像疯了一样。“我们要帽子，要帽子！”人们喊着。是的，他们需要帽子，现在这些人个个都是病人，像吃了鸦片一样。他们需要帽子进行治疗。

一个聪明的医生对这个城市里的所有病人的病进行认真分析以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医生说：“原来你们每个人的帽子都戴在自己的头上是不是？现在帽子被刮走了其实是件好事，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让帽子再戴在我们头上。”说着，医生拿出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你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代表你们自己。然后把你们原来帽子上的字写在名字上，不就把帽子戴回来了吗？”

医生的这招果然奏效。实施之后，城市里的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们头顶没有了有形的帽子，但走路的时候脚步声依旧很响，依旧得到许多人的尊敬。现在你见到他们，他们都会从怀里掏出一张做工精细的纸片，说：“喏，这是我的名片！”

（原载《点燃一个春天》江西高校出版社 湖南朱太平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