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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远方的味道(外一篇)

2015-11-17王俏梅

太湖 2015年4期
关键词:学戏佐料美食家

王俏梅

找回远方的味道(外一篇)

王俏梅

夜色沉静,晚风轻柔,窗外的沱江映衬着两岸灯火,面前的餐桌上摆着美味佳肴。人,两个;酒,一瓶。真的很惬意,这惬意是小城凤凰的美景、美酒、美味带给我的。作为一个美食家,我扎扎实实记着那晚的几道菜:酸汤鱼、血粑鸭、苞谷酸炒蛋……

清晨,薄雾笼罩着大理古城,在一个小广场,我走下大巴车,一阵油炸食品的香味飘过来,我扭头看去,是一排路边摊,我这样一个美食家怎能不在第一时间走过去,好多食物是我这个北方人没有见过的,于是就买来尝尝,询问之后知道了这个叫饵块,那个是乳扇……

我总说自己是美食家,反正这个也不算职称,就自封吧。我理解的美食家应该是:喜欢家乡的味道,也喜欢远方的味道;能烹饪家乡的菜肴,也能学来远方的美味;能讲述家乡菜肴的精彩,也能捕捉到远方美味的精华。

江苏、江西、湖南、云南,各地的美味令我难忘,我像失恋一样怀念着它们。终于我忍不住了,我的性格从来就不是默默期待、坐等机缘那种,我要找回它们。这是我的决定。

每次出门旅行,我都要带一些外地的特产回来:湖南的拐枣、云南的凉薯、南京的板鸭、上海的烤麸……但那只是带回了远方的味道,“带回”是很容易的事;而在家中,自己动手做出异乡的美味佳肴,那才是 “找回”,那是困难得多的。

我是职业女性,我的绝大部分时间不归自己支配,也就是说我不可能想去哪儿去哪儿。那些远方的美味,我只能在自己的厨房里找回它们。决定之后,就是行动。

远方的味道,主要由远方的食材决定。我不会依赖超市,超市的经营者太没有想象力。那么我依赖什么?网络。网络真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网络做不到。我发现了那么多网店,他们真是可爱,知道他们的远方有我这样的人。我从湖南邮购来了苞谷酸、血粑、酸豆角、梅菜、剁椒,从云南邮购来了饵块、乳扇、树皮菜、酸腌菜、鸡枞油腐乳、干豆豉……但是有些食材我不必自己买,上海、南京的亲戚总会给我寄来,包括醉蟹、黄泥螺、油面筋什么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远方的味道呢?对于自己的执着,有时候我也会提出疑问。家乡的不好吗?家乡的好,但是它不会带给你新鲜感。一个人对家乡的情感其实挺复杂的,家乡是我们最深的爱,也是最沉重的爱。远方是什么?远方是一个符号、一种遐想、一种心情。人是不是隔一段时间就该清空一下,重新下载一些新的信息?远方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奇的,每一次出行,我发现日常的事物会自动从我心中删除,人会格外的轻松畅快,始终处于一种新鲜的体验中。那种新鲜的体验,就是我要找回的。

每一道菜肴,光有食材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佐料,这个太重要了。专业厨师和喜欢做菜的朋友们一定非常同意我的说法。没有佐料就没有地道的味道,所以我连佐料都邮购。那么,这就可以了吗?也不是,每一道成功的菜肴,还要有刀功、火候……甚至装盘,此中奥妙一言难尽。

就拿油炸乳扇这么一道简单的小吃来说吧。我第一次炸乳扇,头两片一下锅就糊了。我在云南明明是看人家用滚开的油炸的,为什么到我这儿就糊了呢?后来我等油温降下来再炸,就好了。我想了两个多月,终于想明白了,云南那儿是高原,沸点低。

粉蒸肉大家都知道吧?梅菜扣肉也很熟悉吧?这都是南方菜,我也想做,可我是回族,这就有难度了。大家都知道这两个菜要用肥一点的肉做,开始我也这么想,我选了肥一点的牛肉,比如胸口、肋扇,可是怎么煮都有点硬,我说的硬是相对于粉蒸肉、扣肉这样的菜肴所要求的口感。后来我改用里脊肉、三叉肉来做,尝过的朋友都说不输于汉族饭店的,而且绝无肥腻,又不腥膻。肉要先煮熟,这个好理解,但是煮肉时放什么佐料、放多少就是一个厨师的水平之所在了。我,是有自己的秘方的。

血粑这种东西,湖南人喜欢用它做鸭子,而对于北方人来说就太陌生了;总的来说南方人喜欢吃鸭子,而北方人,特别是从前的北方人就不太喜欢吃它;我发现北方,特别是东北的鸭子不适于食用,比较腥,味道跟南方的鸭子比差很多。我拿到血粑之后想了两个多月,最终决定用鸡来与它一起做。我直接选择了红烧,味道不错,这是我思考的结果。又用它来烧牛肉,也非常好吃。

我做一桌湖南菜请朋友,我做一桌云南菜请朋友,辛苦并快乐着。吃着远方的菜,讲着远方的故事,天南海北地一通神聊,这就齐了。顺便还能收获一篮子朋友们的称赞。

我所谓找回远方的味道,其实哪能真的找回来,不说佐料是否齐全,也不说烹饪的细节是否到位,远方与我的家乡,水不同,土不同,就连风也不一样,阳光也不一样,这一切都与味道相关,不是吗?我之所以执着地找,无非是找回一种心情。这种心情不仅包含对远方的记忆与神往,也包含对快乐的重温,对美的趋近。

我这种戏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是昆曲最著名的唱段,《牡丹亭》里的。为了学会这段唱,我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是我笨,实在是太难。可是它的曲调太美了,不学会睡不着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曲调,我感觉这根本就是神鬼留下来的,不是人创造的。

这是2004年,我的复读机一遍又一遍播放《牡丹亭》,唱着唱着,我仿佛活了400年了。

朋友们聚会,有人就说:“听说俏梅会昆曲,唱一段吧。”我就赶忙唱一段,像好不容易得个机会似的,然后大家说 “好”,然后我发现谁也没听懂。我也总想跟人讲讲我所感受的昆曲,可是也没人有兴趣听。

有时我们对某些事物不喜欢,仅仅是因为不懂。不懂往往是一个巨大的隔膜,而我们往往又懒得冲破这道隔膜,于是 “不喜欢”就变为一种成见,根深蒂固。其实,若是有机会或者有心冲破隔膜,你会发现自己面对一片新天地,这片新天地自有它迷人的风光。

我先生就是一个例证。我和他讲昆曲,他很快就着迷了,而且他学起来比我快得多。这个笨人学什么都费劲,单单对音乐有感觉。知音有一个就够了,这一次我算明白了。我们一起听昆曲,讨论汤显祖,也看于丹老师的讲座,不亦乐乎。

喜欢昆曲不是没有缘由,这个缘由是京剧。我发现自己迷上京剧是在1990年,那一年我22岁。从年底到次年初,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一直在播放 “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的各种演出,每天晚上我守着电视,不许别人换台,除了老爸之外一家人都跟我赌气,但是谁也惹不起我。

那时,我初次感受到了京剧之美。景色、故事和心思都可以转化为声音吗?要说京剧有多美,那就是汇集了这片土地最美的景色,提炼了五千年来最美的故事,凝聚了所有中国人最美的心思。

凡是能流传下来的东西,一定有能流传下来的道理,那必定是经过岁月的千锤百炼、大浪淘沙而铸就的精华,而沉淀的金子。所以,我们必须相信岁月,尊重岁月。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拽着奶奶的衣襟去看京剧。我爸爸是做文化工作的,每当有演出,他就拿票给我们。偎在奶奶怀里,我思绪飘飞,不是跟着乐曲,而是跟着青衣的衣袂飘飞,我着迷于她衣服上的绣花,头上的金钗,一个小女孩的心被羡慕充满。从来我就是能在台下坐得住的,我想这就是我和京剧的缘分。

念书念书,工作工作,人生的头30年,我一直没有时间学习京剧,尽管我就在本市的京剧名角们身边长大,尽管有人说 “这孩子跟我学戏吧”,可是我真的腾不出工夫。如今想来,这是一大憾事。学戏,不同于学一首流行歌曲,这不用我说。尽管阿姨们也就是想把我教成个票友,但是没有三年五年的功底,你不敢在人前张嘴。所以我只是一个戏迷,不是票友。

或许读到这里有人会问,你不是能在人前唱昆曲吗,为什么不能唱京剧?我想这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唱昆曲,是因为我想让别人知道昆曲是什么样的,而不是想让别人欣赏我唱得有多好;不唱京剧,则是出于对京剧的敬意。

不唱,只是不在人前唱,私下里,我唱得还是挺来劲的。这是个很有趣的话题。我以为,你若是正儿八经学戏,你学梅派就唱梅派,学程派就唱程派,而对于不拜师门的戏迷们来说,天地多么广阔呀,想唱谁的就唱谁的,喜欢那段就唱那段,随心所欲。

有一次我去一个文化馆玩,有位大姐教我《梨花颂》。大姐很有梅派的味道,我也很想好好跟她学,可是去了两次就再也没时间去了。真的想跟她学,原因就是她是票友而不是名角,你跟票友学戏有一句没一句、好一点差一点都不是问题,而你要是跟名角学戏,我的天哪,她不让你掉三层皮都算对不起你。后来大姐每次见到我都表示希望我常去学戏,但是因为工作太忙,终于放弃了。不过我对大姐是心生敬意的——就是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京剧爱好者,自觉不自觉地为文化的传承尽着一份绵薄之力。

没有时间的人也有自己的办法,就是在路上听戏,这样我的路程就变得诗情画意、委婉缠绵了戏,为我屏蔽了车窗外的喧嚣,也让我不去跟不文明的司机、路人生气,真是挺好的。车子启动的同时,戏也开场了,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在我想象的舞台上粉墨登场,西皮、二黄、水袖、髯口、欢情、诀别……美轮美奂、精彩纷呈。有时我也跟着唱,大声地唱,反正外面的人听不见,是真正的 “独乐乐”。

“独乐乐”的人算不算为文化的传承尽了力呢?这是我想了好多次的问题,最终的结论是不算。我不够水平登台演唱,那就写几篇文章吧,为昆曲,为京剧,我动动笔头还是可以的,这是我的自觉行动,既为弘扬国粹,也是自我安慰。在这样一个 “行动”中,我这种戏迷,变得越来越有意义。

戏,会使某一段时间慢下来,使心静下来,对我来说,它的作用无可取代,它带来的美好感受无可取代。“海岛冰轮”我学了一些,把它完全学会是我下一阶段的目标。人们生活中的目标太多太多,我的目标也很多,有最温暖目标,最欢乐目标,我把学戏认定为最美丽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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