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演习

□胡 炎

·辛辣酒家·

退休演习

□胡 炎

副书记老刘很快就要到站了，善解人意的女儿说：“爸，你现在就要转换一下思维方式，尽快适应平头百姓的生活。”

老刘思忖了一下，觉得女儿说得有理。在位多年，官场生活早已习以为常，车有人开，茶有人倒，饭有人安排……可一旦退下来，这些东西将很快离自己远去。适应不好，难免抑郁，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前年老周退下来，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一夜间就成了蔫鸡，没过多久，竟撒手人寰了。唉，血的教训哪……

老刘决定，提前进入角色，预习“着陆”。

这天一早，司机首先接到了老刘的电话：“小张啊，以后不用来接我了，我步行上班，权当锻炼身体了。”

没等司机说话，老刘就把电话挂了。

老刘赶在其他人上班前到了单位，打开办公室，放下公文包，挽起袖子就拿起拖把，去卫生间浸了水，弯腰拖地。自己办公室拖完了，又去拖走廊，直拖得一身大汗。这时，司机和其他人都陆续赶来了。通讯员小马吓了一跳，一溜小跑来到老刘身边，伸手就要抢拖把。老刘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就要拖完了。”

“这怎么行？刘书记，您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呢？还是我来。”

其他人也都过来争抢拖把。老刘很坚决，边拖边说：“你们去忙吧，没关系，拖地的感觉蛮好的嘛。”

大家都愣着，相互交换着眼色，直到老刘把地拖完，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各自的办公室。

老刘用湿毛巾擦了把汗，痛快地活动了下腰。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司机就敲门进来了。

“刘书记，我哪点做得不对，请您批评，我一定改正。”司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老刘有点莫名其妙：“你没有什么错啊，怎么这样说？”

“不，您不坐车，一定是我做得不好。”

老刘笑了：“嗨，我不是说了嘛，锻炼身体。整天坐车，腿都软了。好了，有事我叫你。”

司机犹犹豫豫地出去了。

接着，小马进来了。

“刘书记，您对我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尽管提出来。”

“你做得很好啊，踏踏实实，工作敬业，我很满意。”

“可是……”

“别多想，好好工作吧。”

小马刚走，吕科长来了。

然后是冯科长、赵主任、方科长……

老刘耐心地给他们一一做了解释，末了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要适应以后的生活，同志们对他的转变也要有个适应过程啊。

第二天，老刘照样起了个大早，可一出家门，就看到司机开车在等他。他有点儿不高兴：“不是说过了吗，不要来接我了！”

“刘书记，我的工作就是为您开车啊。”司机一脸为难。

“你别紧张，今后没有特殊事情，我就不坐车了，给我个散步的自由吧。”老刘说得很诚恳。

司机无奈地上了车，却并未快速开走，而是尾随着老刘。老刘摇摇头，随他吧。

到了单位，大家竟提前到齐了。小马正在拖走廊，其他人也都在打扫科室卫生。老刘快步来到小马身边，不由分说攥住拖把：“小马，让我来。”

“不，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刘书记您动手了！”

“嗨，我也有劳动的权利啊，给我。”

老刘以命令的口气夺过了拖把，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小马呆呆地站着，表情比哭还难看。

这样持续了一段日子，老刘倒是找到做百姓的感觉了，可是，其他同志却诚惶诚恐的，见了他，眼神都躲躲闪闪的，好像生怕给他攥住什么把柄似的。平日里找他汇报工作、探讨问题的人也对他敬而远之了。司机更是谨小慎微，紧张得好像不会开车了。有次送老刘开会，竟险些和前面一辆大货车追尾……

这天，一把手高书记语重心长地找老刘谈话：“老刘啊，你是大家敬重的老同志，为单位工作了大半辈子，可谓劳苦功高啊。虽说快到站了，可你的威信不减啊。心里要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解决。我哪点要是考虑不周，你也不要闷在肚子里，咱可是多年的老伙计了，是不是？不管怎样，作为一个老领导，还是要发扬传统，做好表率，让大家工作愉快，不能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你说对吗，老刘？”

“高书记，我……”老刘想申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晚上，老刘失眠了。

第二天，老刘按部就班地上了司机的车，尔后坐在办公室，接过秘书沏好的茶，例行公事地翻了翻报纸，表情恢复了从前的严肃和庄重……

大家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微笑，私下里说：“还是高书记会做思想工作，这下好了，刘书记正常了。万岁！”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5年第6期 黑龙江姚志德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