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和敬意——写在 《激荡岁月:锡商1895-1956》出版时
2015-11-17王才兴
王才兴
温情和敬意——写在 《激荡岁月:锡商1895-1956》出版时
王才兴
陆阳出生在江南偏仄的小村,世代靠农耕为生。村里1948年修家谱时,竟没有一人念过书,只好请外村人捉笔代刀。虽说是穷乡僻壤,但村里人坚信读书能走出小村,改变命运,于是淳朴的乡村,嗜好读书蔚然成风。待恢复高考制度,陆阳中学毕业时,已是村上第十九个大学生。
陆阳大学之时读的是中文专业,毕业后进机关,后来从机关到乡镇,最后从乡镇又回到机关。在不同的参照系里,观照人生社会,让他切身体悟到世俗、人情、江湖的真实一面,并夯实了行文著述的基础。在最初的岁月里,他曾研究地域经济,以独到的视角,撰写了《苏南的变革与发展》、《从苏南模式到科学发展》、《长三角批判》、《品城:对中国城市的批评》等一批专著。最近五六年,他转向地方史的研究,撰写了一批有影响的著作:《无锡国专》、《唐文治年谱》、《塞北、江南古村落对比研究》、《薛明剑传》、《胡氏三杰》等。
最近,陆阳和沈云福先生合著的 《激荡岁月:锡商1895-1956》(以下简称 《激荡岁月》)一书,由团结出版社出版。《激荡岁月》洋洋洒洒,五十万言。较之晋商、徽商,这是首部完整总结锡商史实、系统阐述锡商精神的著作,全面梳理了自1895年到1956年六十年内无锡工商业从发轫、发展、波折到重起和复兴的脉络。无锡近代工商业的崛起,得益于一批民族工商实业家的鹊起。作者耗时三年,牺牲无数休息日,爬梳沪宁一线的馆藏资料,赖藉因特网,对浩瀚的史料归类整理,不仅对无锡杨氏 (杨宗濂、杨宗瀚)、周氏 (周舜卿)、荣氏 (荣宗敬、荣德生兄弟)、薛氏集团 (薛南溟、薛寿萱父子)、唐蔡 (唐保谦、蔡缄三)、唐程 (唐骧庭、程敬堂)这六大民族资本集团,而且对“烟草大王”丁厚卿、“呢绒大王”陈梅芳、“电池大王”丁熊照、“中国桐油大王”沈瑞洲、“钢铁大王”朱恒清等六十多位工商实业家的创业、发展和艰难进程,作了客观而详尽的描述,并从精神价值、文化取向上给以挖掘提炼。正如作者写荣德生时有一段感慨:“在他逝世后到今天,一批又一批的商人不断地被社会机遇制造出来,人们记住的是它们财富的数字而不是他们的人生。荣德生以儒入商,以商弘儒,以德为生,风范长存;敏思不绝,具远见卓识之才;孜孜营求,为志大慎行之人;一生奉圣贤之道,堪称儒商榜样!”
《激荡岁月》与其说是无锡近代工商实业的发展史,毋宁说是中华民族工商业艰难发展的一个缩影;它展示的是无锡工商实业家的心路,更是向我们呈现了工商实业家的苦难和不屈,艰难和抗争。字里行间,我们见到更多的是实业家的良心和道义,使命和担当。《激荡岁月》一书,对了解锡商历史,研究锡商文化,研究无锡民族工商业发展,弘扬锡商精神,是一件前瞻性开拓性的事件。无疑,它为无锡日后经济社会发展繁荣,不无启迪和借鉴,其意义深长久远。这是无锡工商界乃至无锡经济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盛事。值得称道的是,该书在掌握丰沛材料的基础上,运用文学笔调,列举大量生动故事,可读性强;采选编年体体例,把纷繁的史实诉之于年代和重大事件的背景中,脉络清晰,历史感强。
捧读这沉甸甸的皇皇巨著,我想起了钱穆在 《国史大纲》开篇写下的一段话:“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所谓对其本国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我想两位作者著述该书时,也是深怀着对历史、对古人的温情和敬意。
陆阳博古通今,才思敏捷。他著书立说,选题独到,时出新意。他下笔快,每年以出版一二本书的速度行进。写作永远在路上,陆阳曾说过 “不怕写,写不怕,怕不写”之类的话,这成了他在原工作单位勉励年轻人的座右铭,让人称颂至今。他的热爱写作,起始于个人爱好。几十年的人生变幻,长期的阅读撰写,他经历了从自律到自由的心路历程。眼下的陆阳,著书立说已经远远超越爱好的范畴,更多地变成了一种欲望,一种宣泄和抒发。唯有去宣泄抒发,陆阳才可以更清澈澄明地观照自我,才可以释放那些潜藏在心海的潮涌。就如歌者选其歌声,画家择其炭笔,而陆阳则操起如椽之笔。
学问之路从来就是布满坎坷,文人的心路始终充满荆棘。在陆阳主政乡镇的那些时日,我时常见到他双眉紧锁,满脸的焦虑里折射出心中的忧愤。潜心于学问,致力于缠身的政事,两者气场迥异。那时的陆阳似乎有 “杨朱泣歧路”的尴尬。面对身心疲惫的他,我试图安慰他,给他释然,但终究是隔靴搔痒,无补于事。后来读到明朝卢象升 (宜兴人,天启壬戌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撰的 《湄隐园记》:“然深悔服官太早,未及多读古人书,所在蹈危履险,触忌招尤。先哲所云 ‘济变戡乱’之道,未之闻也。”卢象升借 《湄隐园记》表达的心迹,我猜想也一定时常萦绕绕在陆阳的内心。及至后来读到瞿秋白 《多余的话》中那些并否多余的话,面对一颗赤子之心屡屡徘徊在政治漩涡与文学爱好之间,心鼓彷佛让重锤猛击,我深切感受到了秋白先生的痛苦与无奈。我想起了鲁迅和他的诗句:“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自古文人的痛苦孤独,煎熬成的竟是苦海一片。
回到钱穆先生的话上,我想,除了对历史,对文人学者也应持有 “温情与敬意”,而文人学者是不是也应包括眼前的陆阳。
作者简介:
王才兴,江苏无锡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华夏散文》、《翠苑》等发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