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奈德诗选

□白阳明译

加里·斯奈德诗选

□白阳明译

阿纳萨齐①阿纳萨齐，现代人对古普韦布洛人（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原始部落）的称呼。

阿纳萨齐，

阿纳萨齐，

蜷缩在峭壁的裂缝中

种出齐整的玉米地和大豆地

沉入大地的深处，更深处

抵达神灵般的胯部

你的头向下像老鹰俯冲

膝盖和肘带着闪电

眼里满是花粉

蝙蝠的气味。

沙石的滋味

舌尖上的颗粒。

女人

分娩

在梯子脚下的黑暗处。

欢快的溪流在幽蔽的峡谷中

在冰冷而起伏的沙漠下

玉米篮子睁大眼睛的

红皮肤孩子

岩唇般的家，

阿纳萨齐

郊狼谷的春天

幼崽们

在润湿的叶中翻滚

鹿，熊，松鼠。

清新的风洗亮

春天的繁星。

岩石崩裂

深泥变硬

在沉重的山丘之下。

移动的东西

群鸟，野草，

掠过天空

眼前和耳边，

郊狼谷，奥勒玛

在春天。

洁白肃穆的曼陀罗花

而远在塔玛尔

一个湮没的民族

漂来了

坐着小小的图莱舟。

前线

毒瘤的边缘

膨胀抵住山丘——我们感到

一阵腐臭——

而它又沉落回去。

鹿在这里过冬

电锯在峡谷中咆哮。

十个湿漉漉的日子，运木的卡车停开了，

树木歇歇气。

星期天地产公司的

四轮吉普带来

追逐土地的人，看客们，他们说

冲着大地，

张开你的双腿。

头顶喷气机噼啪作响，这儿没问题；

心脏腐烂之处的每一次跳动

在法西斯美国病态多脂的血管中

使肿瘤的边缘更加迫近——

推土机用力摩擦，淌着口水

侧滑着，喷射着

在那些被剥了皮却还活着的灌木身上

推土机受雇于

城里来的人。

后面是一片森林向北极伸展

而一片沙漠依然属于派尤特

在这里，我们必须画出

我们的线。

常绿灌木

在天亮之前郊狼们

编织迷幻的歌

梦的网——激情的筐——

借助银河系音乐

他们诱骗妙龄少女

失去贞洁

或者婆娑起舞

这些满身斑纹的男孩子——

月落时分松树一片金紫

仅仅在日出之前。

狗窜到灌木丛

回来时气喘吁吁

站在又小又干的花上面，很高大。

一只啄木鸟

发出鼓声

回声漫过静静的草地

一名男子拉弓，放箭

嗡嗡声，单调，

错过灰色的树桩，却劈开

一棵灌木光滑而扭曲的红色主枝。

灌木顶端挂着果实，

一簇簇坚硬的绿色浆果

看得越久，

它们显得越大，

“一个个小苹果”

魅——给迈克尔·麦克鲁尔

全裸或半裸女人的美，

在于不清晰或不明确——不在于

裸露；而背或手臂的一条曲线，

像一支舞或者——唤起“另一个世界”

“天国”，或者更美妙的，快乐

在造物主的心中。

带给每一种哺乳类动物

尤其是——那些有着梦幻般完美的

命名和形式

于是我可能被征服，渴望

在可爱的母马或母狮，或老鼠女士身上，

看见“那边”的美

通过她而闪亮，胡须颤动

或尾巴优雅地波动

那样让人心醉。

迷人，从而

让人陶醉。

松树冠

在蓝色的夜晚

薄霜迷雾，天空泛光

明月朗朗

松树冠

弯弯的雪蓝，隐入

天空，霜，星光。

皮靴嘎吱作响。

兔的足迹，鹿的足迹，

我们知道多少。

光的作用

它温暖我骨头

石头说

我吸入它并长出

树木说

叶子在上

根在下

一大片模糊的白色

把我从夜里拉出来

飞行中的蛾虫说——

有些东西我能闻到

有些东西我能听到

我看见东西在动

鹿说——

一座高塔

在广阔的平原上。

如果你爬上去

一层

你就会看见千里之外。

在圣盖布里尔山脉上

我梦见——

柔软的，白色的，耐洗的乡村

衣裳。

编织成带。

粪便

在这高高的岩石上；

籽，枝，幼芽，草尖

在我腹部，压成花纹——

哦旧时的爱

还好吧。

我们在一起

与所有其他的爱人和孩子们

互相

成对，纠结——

盘错，喧嚣，了结。

我与你们一起跳水

浪卷回来，冻结；

波浪的法则。

同峡壁一样清晰

一样甜蜜，

一样久远。

编织进

黑暗。

松鼠毛发，

松鼠骨头吱吱作响，

在狐狸粪便中又紧又干。

在弗雷泽瀑布旁

站立在高耸的褶皱岩石上。

放眼向下俯瞰——

溪流跌向远端的峡谷，

更远的群山相对

森林半掩，天空——

干燥，清澈，

大风穿梭于

坚硬亮泽的簇簇松针——

松树褐色的

浑圆躯干

笔直，平静；

细枝嫩芽瑟瑟发抖

听。

这片流动的鲜活土地

一直都在这里，永远

我们就是它

它的歌声穿过我们——

我们可能继续住在这个地球上

没有衣裳，也没有工具！

随心所欲

神殿圆顶的

高处——

是真理！

一只大鸟高飞

白云为底，

双翼如弧，

悠闲地在这

南方湿润日光微氲的微风中

滑翔——

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察

看守着观光车——

而中心，

权力的中心是虚无！

这里一无所有。

古老的白石圆顶，

异常静默的人们，

大地——天空——小鸟的图案

闲散地交错

世界随心所欲。

华盛顿特区X1：73

人类植物学

六月两棵橡树倒了，

根部腐烂

电锯在九月

每三天一棵树

放倒堆置在小屋

橡木中新生的酸味

主干裂开

“像翻开一本书”(J·泰克林)

微微隆起的橡树叶

鹿又拱又踢，

牛肝菌。

一种，艾丽丝·伊斯特伍德

粉红色，剧毒；

两种黄色的。菌类

“可食用而且是美味之选。”

只是我觉得有点恶心——

尝遍所有，然后把知识传递。

鳄梨

达摩就像一枚鳄梨！

有的部分成熟到你难以置信，

但真的很好。

其他部位发硬，青涩

没有多少味道，

取悦那些喜欢熟鸡蛋的人。

而皮薄，

巨大而圆润的籽

在中间，

是你的原生态——

纯净，平滑，

几乎没有人剥开过

或者试图看一下

它是否会生长。

坚硬而溜滑，

看起来好像

应该种植——然而

它冲出

指缝——

逃走了。

岩床——给玛莎

雪融后的池塘温暖的花岗岩

我们于此扎营，

不想再找。

憩息

把思绪给风。

岩石上，轻轻倾斜着，

天空和石子，

教我温柔些。

差一点错过的轻触——

扫过的目光——

细小的步子——

最终覆盖世界

地面硬硬的

细云薄雾

聚成石板蓝

夏日阵雨。

紫色星夜下共同品茶；

新月即将落下，

为什么需要这样久

才学会

爱，

我们笑

我们悲。

炫目——给理查德和迈克尔

炫目，诱惑

图案

陶醉，颤动，

蜜蜂？还是花？为什么种子四处游移。

一颗

自我分裂，分裂，再分裂。

“我们都知道它到哪里”

令人眩晕的金色花粉风暴

——穿过它去寻找？

炫目

还有蓝色黏土。

“所有能动的，都爱歌唱”

根在工作。

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