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见(外四首)
2015-11-15傅蛰
中国诗歌 2015年3期
傅 蛰
田野里的那个小坟,
麦子长高就不见了,麦子收割又露出来,
仿佛一个孩子
在捉迷藏,仿佛另一种
“水落石出”。我问:藏好了吗。
他答:藏好了。
而他呆在那儿,一直就没有动过,
他春草的手指,
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
野 地
渺小的事物多么渺小,
譬如麦苗;高大的事物多么高大,
譬如麦地里的电线杆子,
它上面还挂一广告牌:专治股骨头坏死。
总是:长腿的水鸟在水边单腿直立,没腿的火车穿过祖国腹地,
雪落在湖中,冰化在冰里,
一个人行路会遇到羊群,
渐老的人在母亲坟前长跪不起。
河滩上
无人践越的植物最为清苦。
露停留在锯齿叶的尖部。
不说话的兽类都有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
少年沿着铁轨行走,夕阳总在路的尽头。
零星的坟墓像是大地的奶头,
被雨水冲出了沟回。
一地返青的麦苗,
注视着鸟儿最柔软的腹部。
平原上
我对每一根烟囱,都怀着被焚烧的清醒。
我对每一堆灰烬,都怀着祭祀的悲悯。
平原上,庄稼棵棵向上,白杨棵棵向上,一排排地,
每一棵,都像在扒拉天空湛蓝的奶吃,
每一棵,都像在擦拭尘世流泪的眼睛。
秋 晨
在一堆将熄的篝火旁,
发现一片落叶,
一半是金黄,一半是灰烬。
拔草、扫叶、焚烧、煨堆,对着残存的火星
慢慢地吹,
被烟呛得流泪。
为什么干这些事的,都是些老人——
他提一个尼龙袋子,在垃圾箱里找吃的;
他与一棵刷白灰的
弯脖子柳树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