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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丽的南方》中的“去政治化”书写

2015-11-14罗小凤

广西文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壮乡山歌陆地

罗小凤/著

在“十七年”时期这一特定的历史语境中,中国的文学创作普遍被纳入宣传政治理念、成为政治传声筒的工具范式,作家们大都被政治所“规范”,秉持“政治标准第一, 文学标准第二”的创作理念,因而,“政治化”成为这一时期小说的共性。土改小说便是这种写作范式的典型代表之一。土改是新中国成立进程中至关重要的历史事件和政治运动,颠覆了传统的农村权力结构和既有的乡土中国政治秩序,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和政治性,因此一般而言,土改小说都归属于“政治式的写作模式”,“在小说叙事上表现出来的最大特点是叙述者自己的对故事解释的视角几乎完全隐去,像一个毫无自由意志的传声筒,传达意识形态的说教”,从而“常常表现出其‘冷’的一面,即缺乏人性、人情和人道光辉”。这是土改小说的普遍共性,土改小说大都成为土改政策的政治诠释和规约化演示。

壮族作家陆地的长篇小说《美丽的南方》在小说题材范畴上也被贴上“土改小说”的标签,现有的研究与评论普遍都认为它是“反映壮乡人民进行波澜壮阔的土地改革运动的辉煌篇章”。但事实上,《美丽的南方》并不完全是土改政策的诠释,它在作者自己独特的切入角度和阐释视角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事策略,通过暴力叙事的淡化、爱情叙事的丰富、知识分子情结的隐现、民间审美形态的呈现等展露了土改运动中复杂的人性、生存状态、命运以及壮族的风土人情,构筑了一个富有诗意和理想化色彩的“美丽南方”形象,一定程度上突破了政治意识形态话语的诠释者角色,呈现出“去政治化”倾向,形成了《美丽的南方》区别于其他土改小说的独到之处。

一、暴力叙事的淡化

土改是地主阶级与农民之间的一场决战,农民要推倒地主阶级翻身当家做主人,必然要经过艰难甚至血腥的斗争,因而充满了暴力,杨奎松将之称为“暴力土改”。而土改小说为了展示敌我斗争的激烈,一般都充满了暴力叙事,如赵树理《李庄的变迁》中的李如珍活活被肢解,周立波《暴风骤雨》中的韩老六经历了三次你死我活的批斗直至枪毙,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叙述了批斗钱文贵的决战场景,这些斗争都是“往死里斗”,场面如暴风骤雨般,甚至充满血腥。但《美丽的南方》中却没有对这样的斗争场面进行直接描写,对覃俊三的斗争只是喊了几句“打倒违法地主覃俊三!”“打倒地主恶霸!”之类的口号,贴了几张大字报,教学生唱了几句批判的山歌和儿歌,然后以“猛然,全场浮动起来,口号声震动了天空”“随即,几个扛枪的农民,押送着覃俊三和他的小老婆以及赵佩珍进到会场里来”“会场中掀起一阵暴风雨般的怒吼”“长岭乡经过斗争覃俊三以后”等语句一笔带过,真正对斗争覃俊三的场景没有直接聚焦。第二十八章中陆地写大家对何其多、梁正的批斗同样如此,没有任何暴力场景和动作。对于何其多,小说中不过安排他被几个解放军同志押送上批斗会场,说了几句为自己辩护的话,便被“带下去,让他站在右边的角落里”;对于梁正,小说中只有“打他!”“打!该死的!”这么两句,并没具体说群众如何打,打得如何。正因如此,这篇小说招来不少质疑,认为小说“省略了高潮的充分描写,带来了严重的缺陷”“把一场错综复杂、你死我活的阶级决战简单化、表面化了”,甚至认为“作者明显缺乏驾驭大场面描写的能力”。

确实,《美丽的南方》没有《暴风骤雨》和《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那样暴风骤雨般的大场面、惊心动魄的大场景,但这正是作者有别于一般土改小说的独到之处,因为陆地所要塑造的是“美丽的南方”,而不是“暴力的南方”,因而避免了粗暴、简单、武力的场面,呈现了作者对于土改的理想和对暴力土改的反思。据陆地的儿子陈南南说,陆地一直对土改的暴力、血腥持怀疑和反思的态度。因此,陆地在小说中的处理是让土改不依靠暴力而依靠工作队做思想工作温和渐进地解决,注重通过“三同”让农民倒苦水,通过工作队的各种感化、做思想工作让地主、罪人“坦白交代”,如花心大萝卜、赵佩珍都是在工作队的思想工作下“坦白”了,梁正比他们强硬,但也在审判时的各种压力下交代了。杜为人说:“我们是乐观主义者,相信人总是能改造好的。”这句话几乎成为整个土改运动贯穿始终的一个宗旨和基调,地主、土匪及其帮凶都是通过“改造”、坦白、感化而非暴力征服。如对待赵光甫的问题上,以冯辛伯为救其儿子而牺牲感化了他和他老婆,因而他老婆等他回家过节时商量是否下山,廷忠建议找民兵逮捕赵光甫,但杜为人却认为“他既然还敢回家来,说明他舍不得老婆孩子,那,终归是要出来的。等他信得过我们,愿回来了,他什么都肯讲了。如果硬要抓他来,什么话也不肯吐露,反而不妙”,可见,杜为人的革命理想主义,希望通过感化、信得过达到土地改革,而非暴力,其实这是陆地革命理想主义的体现,也正是“美丽的南方”的“美”之所在。广西地处偏远,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人与人、家与家之间互相关联,“地缘和血缘把一乡之人都织成了一个大网。几百年甚至千年聚居在一村的人群,如果不是同族,也都是亲戚,这种关系超越了所谓阶级的意识。”乡里乡亲,且思想觉悟低,斗争意识淡薄,但从另一方面,更显示出这里的人安天乐命、随遇而安,呈现了《边城》中的那种突破阶级斗争、敌我矛盾的人情美、人性美。暴力叙事的淡化与暴力情节的隐匿,淡化了敌我之间的仇恨情绪,突出的是南方的“美丽”。

二、爱情叙事的丰富

“十七年”时期的文学作品由于被要求反映国家意识形态的宏大主题,因而爱情与其他日常生活都失去了叙事的合法性,爱情属于“资产阶级的东西”,属于叙事禁区,在文学作品中受到极大压制,即使有,也只能成为政治话语的附属品,为塑造英雄人物形象和政治话语服务,作家们总将爱情叙事与政治叙事进行缝合,爱情生产的空间总是被裹挟于政治组织空间、革命话语的缝隙之中。土改小说同样如此。由于政治话语对土改小说的渗透和控制,土改小说中的爱情叙事都被规训。但《美丽的南方》不是这样,其爱情叙事的展开是在自然状态下进行,这片美丽的南方土地上的爱情也是“美丽的”、自然的。最典型的是韦廷忠和玉英,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造化弄人,年轻时未能终成眷属,反而各自有了家庭。当玉英成为烈属而守寡后,廷忠内心又燃起爱情之火,但马上又因地主覃俊三强行将亚桂许配给他而阻断。亚桂被覃俊三害死后,廷忠与玉英的爱情才又重新燃起烈火。如此曲折的爱情故事穿插于土改过程中,为土改增加了一层温情色彩,但并非土改运动的附属品,并非“爱情+政治”的叙事模式的产物,而是遵循自然的爱情发展逻辑。他们重燃爱情之火是通过山歌传达的:

烧火不给火花飞,恋情不让旁人知;行路相逢不相问,两家低头两家知。

花未曾开蜜蜂就来了;尝不到那口蜜露,死不了那个痴心!

多少年过去,玉英和廷忠都依然记得年轻时二人对唱表达爱慕的山歌。广西是山歌之乡,有着“歌海”之称,而山歌是男女之间传情达意的媒介,年逾中年的廷忠和玉英依然通过山歌传达情感,突破了红色经典中情爱叙事的隐晦、压抑,不仅彼此能听到,旁人亦能听到,因而是大胆、热烈、坦诚的。这是《美丽的南方》中独特的情爱叙事策略,是独属于广西这片土地的情爱表达方式。土改的公审会一结束,他们俩便同居了。对此,有学者认为“这样处理是有损人物形象的”。但笔者认为,这其实是“美丽的南方”独特的爱情方式,符合广西人的多情、直率,是对红色经典中爱情叙事模式的突破,突出了人性,显然与政治话语、主流意识形态有所偏离。马仔和银英之间也通过山歌传达情感,也是对政治话语、革命话语的解构与偏离,是广西壮乡最纯朴、自然、健康、纯真的两性情感。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知识分子的爱情,总处于欲言又止、含蓄朦胧的状态,如杜为人与全昭、金秀与冯辛伯、银英与苏新,陆地通过他们的眼神、表情、行为处处或隐或显地呈现他们之间的情感,但是却始终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如傅全昭和杜为人,他们因革命工作而认识,相互欣赏、相互爱慕,但却并未沿着其他红色经典小说中的“革命+爱情”模式走下去,总是处于“延宕”之中,每一次表白都被不经意的闯入者打断,每一次即将掀起爱情的旋风时戛然而止。这是陆地故意的“中断”,是他从知识分子视角对人性合理欲望被压抑的现实的反思,个人话语被政治话语切割的现实的呈现。尤其是杜为人送给全昭两颗红豆,并说:“将来你一旦决定了终身选择的时候,你就给他一颗吧。”而全昭鼓起勇气主动地问他如果将红豆作为礼物回送给他是否会拒绝。这一情感波澜由于被打断而没有结果,杜为人回去后也“不觉浮躁起来”,但他马上克制了自己的感情,并进行了自我批评:“觉得自己小资产阶级的病根还是没有除净,遇到相当的气候又要发作了。” 而后,当全昭又送给他一张照片,上面写着:“你把她留在美丽的南方吧!”但杜为人却认为:“小资产阶级感情的恶魔正缠在它身上呢! 但愿它在今后的实际斗争中摆脱它。”杜为人是政治领袖,是革命的化身,已经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完全压抑了个人情感。他与全昭无果而终的朦胧爱情所呈现的是爱情在革命、政治话语面前的无力,是知识分子将自己的情感服膺于政治话语的表现,是政治话语对爱情叙事的垄断,与广西本土壮乡人的爱情形成鲜明对比,更突出了美丽的南方土地上美丽的爱情。冯辛伯与金秀之间的爱情遭遇也是充满隐晦曲折、矛盾挣扎。金秀作为壮族本土姑娘,在遭遇自己的爱情对象是一个外来的知识分子时,大胆而热烈的她变成了缠绵、不确定,因此她给冯辛伯的信是试探性的;而受过北大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冯辛伯在面对这份单纯而真挚的爱情时,不是大胆接受,而是思前想后,处于矛盾之中,因此他在日记中所体现的回应则是矛盾、纠结。这便是知识分子在那特殊的年代以政治话语压抑个人话语和个人感情的心路历程。

陆地通过两种不同的爱情表达方式,呈现了土改那个特殊年代里爱情话语的遭遇。正是这种独特的爱情叙事策略,使《美丽的南方》不同于其他土改小说与红色经典对于爱情的模式化处理。

三、知识分子情结的隐现

《美丽的南方》中的叙事其实有两条线,一条是农民的成长,主要是韦廷忠、则丰、苏嫂等的成长,这已为评论界、研究界所公认,此不赘述;小说中的另一条线是杜为人、全昭、张文、杨眉、钱江冷等知识分子在土改过程中的成长,正如陆地在“后记”中指出的:“通过这段故事,也想让读者看 ,在这新旧交替的时代,一部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怎样通过与工农群众的同甘共苦,通过斗争和劳动的实践而得到了真理的启示,终于修正了原来的阶级偏见,精神上获得了新生。”陆地笔下的这群知识分子带着各自的个性、偏见和趣味来到长岭乡,他们不是领袖,而是与这里的农民一起经历土改的洗礼,一起成长,他们总是在政治话语与个人话语之间挣扎、纠缠,呈现了土改的丰富性、复杂性。

1951年1月,毛泽东曾在第二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强调“状元三年一考,土改千载难逢”,鼓励号召知识分子积极参加土改。在此号召下,许多知识分子都反思自己,纷纷投身土改,成为土改过程中工作队的重要力量。但由于知识分子大都受过高等教育或现代文明的洗礼,与工农群众的生活习惯、志趣、思想等各方面都具有云泥之别,因而,知识分子参加土改的过程其实是思想改造、自我改造的过程。在《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土改小说中,知识分子大都经过土改的洗礼后成长为革命英雄、典范,彻底改变了原来的思想弱点,但《美丽的南方》中却对知识分子相当包容、宽容、温和。

陆地所塑造的工作队伍中有诗人、画家、医生、学者、教授,但除了杜为人、全昭被革命化比较严重,成为革命的“化身”外,其他人都没有被完全“革命化” ,继续保留了知识分子的许多个性,呈现出多元化特征。丁牧是一位诗人,在土改过程中始终未改诗人的本性。他的语言都是诗意十足,尤其是“我们失去了一个冬天”成为流传在长岭乡的“名句”,显然与冰冷的政治话语格格不入。而钱江冷是一个画家,她也始终未脱画家对于世界的敏感和诗意,时时都在以画家的眼睛看这个乡村,看土改过程中的人、事、物,平时有她独特的趣味和消遣的办法,即常带着彩色粉笔、讲义夹子和一只帆布的折凳,一个人到河边的磨房或村头的榕树下去画画。对于这种做法,如果用政治意识形态分析,必定属于小资情调,是要遭到严厉批判的,但在“美丽的南方”,却别有一番韵味,连省委的贺书记都赞赏而非批评教育:“你这位画家,这一回该把这个美丽的风光画他几幅好画了!”这种情形显然与土改运动形成了疏离,冲淡了政治氛围。他们始终没有被土改的政治意识形态吞没诗意,如钱江冷讲罗曼史,丁牧听到山歌中有“石板破鱼难下刀”便立即拿本子记下,钱江冷听到山歌也是赞赏不绝,钱江冷画画,都显示出与正在进行着的土改运动不一样的氛围。

对于知识分子的成长,陆地表现出了巨大的包容与宽容。杨眉一到长岭乡便借口听不懂话而天天在糖果店消磨时间,逃避做农民的思想工作,但经过整风运动后却进步很大,陆地并没有将她塑造成林道静那样经过革命洗礼而大变的女英雄,而是小修正,让她继续保持了她自己的个性。丁牧刚开始一听说要同吃同住同劳动,抱怨说“这一下子非要脱一层皮不可了”,经过整风后积极投身“三同”的工作中,但也没有消磨掉诗意情怀,成为政治机器,而是依然让他做他的诗人,让他时不时地诗兴勃发。在《美丽的南方》中,小资情调其实无处不在,如钱江冷一天不看书就不行,陆地让她保留了看书的习惯;钱江冷、杨眉炖排骨萝卜汤,等等。

陆地笔下如此刻画知识分子群像,其实是呈现了特殊历史年代里一代知识分子面对主流话语时内心的纠结挣扎与痛苦抉择,他们在体制的束缚、主流意识形态的压制所形成的狭小逼仄夹缝中寻求安身立命的有限空间。但陆地让他们保留自己的独立人格、丰富个性和自由思想,是他自己知识分子情结的隐现。

四、民间审美形态的呈现

《美丽的南方》淡化政治色彩的另一叙事策略是在小说中大量还原民间场景,将其所体验的民间文化和民间生活趣味如自然风光、饮食、服饰、婚丧喜庆、居住、交际、节日、种植、饲养等各种习俗原汁原味地呈现于小说中,使土改这样重大的政治运动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和民间话语的双重视阈中展开,以浓厚的地域特色和民间气息冲淡了土改中浓郁的政治色彩。

首先,小说中不仅通过描写壮乡自然风光呈现南方山乡的美丽,从外在的自然景观上呈现“美丽的南方”,还通过对广西本土生活习俗场景与风土人情的呈现冲淡政治话语氛围。《美丽的南方》一开篇便呈现了天气、看“牛轮”、敲梆子送牛上山、捡牛粪时插标、烤火取暖等日常生活场景,直观生动地再现了壮族山乡民间原生态的生活情形,透露出浓厚的生活气息与乡土韵味。小说中还对点玉米、播谷种、送粪、起塘泥、“不落夫家”、“三月三”扫墓、山歌对唱、田间休憩等日常生活场景和习俗进行了呈现。唱山歌是广西壮乡风俗中最显著的特点,壮乡素有“歌海”盛誉,壮族素以“善歌”著称,壮民善以山歌表现生活,抒发自己的感情、思想,这些山歌纯朴、真实、自然,富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同时语言朴实,结构短小,朗朗上口,容易记忆和唱诵,因此日常生活和谈恋爱都通过山歌表达,壮乡人通过唱山歌谈恋爱已在前文有所分析,小说对日常生活中的山歌亦有所呈现,如庆祝大会上赵老头以唱山歌来表达土地革命对于乡村生活带来的影响等。《美丽的南方》中对广西的日常吃穿也进行了呈现,如赵银英的穿着:“她穿一身新衣裳,上下身都是一色青色布料直贡呢,上衣裁得又窄又短”“衣领像千层糕似的,里边露出粉红、浅蓝、月白等三四件色布的领子”“头上包着一条织有壮锦花样的头巾”,而北京来的姑娘们穿的是:“穿那么窄的裤子,跟竹筒似的,上身穿件红毛衣,脖子上缠着花格的围巾”“白底碎花的旗袍”,两相比较,壮族服饰特色便鲜明地凸显出来,呈现了原生态的美。小说中还对地方风俗进行了描写,如第十六章中对春节前后各种习俗的呈现,腊月二十三要送灶王爷上天、大扫除、迎接新灶君和新财神,除夕前要掘观音土修补火灶、包粽子、做米花糖、磨绿豆粉、蒸年糕、穿新衣、贴小红纸,年初一要放“礼炮”、到神树或寺庙拜年,大年初二回娘家走亲戚,已嫁未孕的姑娘不落夫家等春节风俗。

此外,陆地还在小说中呈现了壮乡人的民间迷信场景,是对民间文化原生态之美的显现。福生生病,韦大娘首先想到的是让廷忠去榕树下烧香拜一拜许个愿,祈求神明保佑,全昭带福生去治好了病,却被认为是榕树显灵保佑福生,因而将名字改为“亚榕”。韦大娘被害肚子疼的时候,廷忠第一反应就是去榕树下许愿。这不是廷忠一个人的行为,而是村庄里大多数人的共同行为,所以村头的大榕树的树根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红布条、红纸头,插满香梗。冯辛伯牺牲后,廷忠第一反应又是请道公给他超度。壮族民风尚鬼信神,迷信“风水、算命”,迷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相信万物有灵,山有山精,水有水怪,民间迷信文化因子无形地消解了主流意识形态因子,开拓出了一个淡化了政治色彩的艺术审美空间。

虽然是土改小说,虽然以广西壮乡的土地改革运动为表现对象,但《美丽的南方》中陆地所塑造的是“美丽的南方”,是疏离了政治话语立场而偏安一隅的一个自足世界,在当下新的历史语境下更具有新的意义与价值,值得被重新阐释与挖掘。

注释:

①刘再复、林岗:《中国现代小说的政治式写作——从〈春蚕〉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唐小兵编:《再解读:大众文艺与意识形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6 页。

②⑥杨荣:《意义与限度——重评论〈美丽的南方〉》,《民族文学研究》2007年第4期。

③杨奎松:《1946-1948年中共中央土改政策变动的历史考察——有关中共土改史的一个争论问题》,《开卷有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90页。

④本文所引《美丽的南方》中的语句均出自陆地:《美丽的南方》,广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

⑤⑧《讨论〈美丽的南方〉来稿综述》,《广西文艺》1962年4月号。

⑦余英时:《我走过的路》,陈致:《余英时访谈录》,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3页。

⑨陆地:《美丽的南方·后记》,广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85页。

⑩中央统战部研究室编:《第二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概况》,见《历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概况和文献》,档案出版社1988年版,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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