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为体 以西为用
2015-11-12王绍增
王绍增
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教授、《中国园林》主编
以中为体 以西为用
王绍增
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教授、《中国园林》主编
《风景园林》:王教授您好,您曾为2004 出版的《亚太景观》一书中做序,序中对现代景观设计持既肯定又批评的态度,能和我们描述下当时的思考状态吗?
王绍增:首先,感谢杂志对我的采访。你们抓住了这10年,我相信,再过10-20年来回顾,无论对中国还是全球,都是那么重要,那么精彩,那么令人遗憾。抓得好!也许,会有人专门写出一部大书来研究这10年,那必将会垂青于风景园林史。
经你们提醒,我又把这篇序言找出来看了一遍。总的感觉,文章对当时形势的看法和对未来趋向的预判,似乎还都中允。这当然不是我个人有什么天赋,最重要的是我有好老师。
对中国园林的认知,我主要得益于本科阶段孙筱祥和孟兆祯先生的教诲。研究生阶段(硕士)我是拜郦芷若和程世抚先生为师,攻读外国园林史。程先生是解放前到欧美留学读风景园林研究生(LA硕士学位)的,而郦先生是建国后到苏联留学读博士研究生(LA副博士学位)的,所以我对外国园林进入中国的蛛丝马迹非常敏感。此外,我本科毕业论文是陈俊瑜先生的课题组成部分,受到了严格的科学实验和研究方法的训练,对我以后(特别是从事环保监测和刊物主编)的工作作风起了重要作用。在为《亚太景观》写序之前,我已在广州生活了15 年,境外我去过日本和新、马、泰、港、澳,正巧都是中国文化圈的边缘地区,所以我对不同文化的碰撞和交融也有了些切身体会。
程先生和郦先生都是书香世家,我岳父也是国民政府的官费留学生,从他们身上我感到的是留学并没有改变他们血液里的中华文化基因,对西方的一切并非全盘接受,而是经过自己的分析,这与在中国文化废墟中成长起来的1990年代回国的许多留学者有很大的不同。或许,这就是当时我在高歌现代景观对中国介入的同时,尚能相对冷静观察其另一面的前提条件。
从自身条件看,如果按我的本性发展,应该是个纯粹的理工男。由于我父亲1957 年被划成右派分子,我作为“黑五类子女”(所谓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这5类阶级敌人的子女),能够读一个农林大学,也算是有幸被列入“可教育好”之类了。从“干部子弟”到“黑五类”的强烈落差,加上喜欢探究的天性,使我从那以后对一切事物在接受之前都先持有怀疑的态度,逐渐变成“哲思男”。越是人们趋之若鹜的东西我就越要思索和警惕,所以我年轻时不申请入党入团,中年时也不想成为资本家。原则上,我把自己视为闹市中的世外人,包括对我从事的专业。
上述种种,就是我写序时的基本心态。老实说,我当时基本上还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保守僵化颇为不满,原则上倾向西化的,对金融资本的本质和中国文化的认知都没有现在这么深刻。
《风景园林》:现在您的看法是否有改变?为什么?
王绍增:当你站在一个更高的大山上回看一个小山的风景时,小山的风景虽然依旧,你对它的感觉和意义已经有很大的不同。我的立场,从基本倾向西化,转向为了人类长远利益而更倾心于中国文化。
悟,是需要触发的。2007 年我在荷兰阿姆斯特丹一个河边小公园里,看见一个工人在用一个玩具似的小钩机开挖一条约100m 长的小沟,据我的经验在这种沙土地上用一把铁锨一天也能完成。我问他一天多少钱,他说100 欧元,按当时比价是1 000 人民币,而当时中国一个普通工人的日工资也就几十元。为什么对人类做同样的贡献而报酬相差几十倍?我突然悟到,这个世界存在着发达国家对不发达国家的巨大剥削,这种剥削是通过发达国家制定的国际秩序实现的。
这一悟,导致我原有的思想体系发生了巨大倾覆:如果没有了这种剥削,发达国家还能够维系现在的高福利体系吗?那里的富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得到那么高的利润,穷人还能像现在这样舒服地生活吗?这种制度还能够像现在这样表现得那么“优越”吗?如果不行,他们能够容许占人口多数的被剥削民族发达起来吗?如果他们的社会不再优越,现行的自由、民主,还能维持下去吗?
有人说,为何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台湾、香港、韩国和新加坡)可以发展起来?我看那是因为他们加起来人口不到两亿。中国和印度,这两个人口最多的国家,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顺顺当当地发展起来吗?他们任何一国的人口,都超过了现有发达国家人口的总和,有谁能创造一个让参与世界性剥削的人口翻一两番的制度?这两个国家如果真的和西方平起平坐了,西方将失去他们的主要剥削对象,一定无法维系现有体制,搞不好就是其内部乱得一团糟。
二战以后的国际秩序,主要不是通过强权帝国,而是通过金融帝国来维持的,看来有其进步的一面,大战基本没有了,但更残酷的剥削制度被确立了,那就是金融资本制度。这个问题已超出了我们讨论的范围,这里仅举一例说明:每次量化宽松,就是一次资本的大庆典,一方面资本弹冠相庆,摆脱了它们自己制造的危机,股市会大涨,新发的钞票大部分也将落入它们的口袋;另一方面劳动者一生积攒下来的辛苦钱,由于贬值很大一块将被掠夺一空。
再从人天关系做一个观察。是西方发现所谓资源、人口、气候三大危机的。是否真的如此,我还持有一定的保留,至少,其中有很大权重是适应某一类资本增殖需要的(不适应任何资本需要的主张,在这个世界上是几乎无法推销出去的)。就算我们承认地球危机,那为何还要拼命制造经济增长,宣传消费,推销时尚,制造时髦,加重危机?显然,这是资本增殖的需要。推理下去,结论只能是资本正在让人类加速灭亡。据说,一些富人在策划逐步消灭落后民族或他们自己移民外星球的战略,我相信。
不发达国家当然有其自身严重问题,否则不会不发达。但从全球讲,这些问题不是全局性的,而且诸如专制、威权之类的问题,很容易被发现,责骂它虽然需要“胆量”,却不需要多高的智商。
所以,当下这个世界,距离一个好世界还很远。导致这一状态的,当然应由主导这个世界的西方世界负责。中国就算问题再多,想把罪责都扣在中国身上的人肯定不是好东西。这就是我的思考起点和立场转折的源头。
进一步在思考怎么办时,从西方僵硬的一元化理论体系,或纷乱的分割式研究方法中,我找不到最终的出路。于是促成了我的思维向中国传统的回归。当然,这个问题更为复杂,在这个采访中很难解释清楚。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从近6、7年我记录心迹的《中国园林》杂志的主编心语中找到线索。
《风景园林》:您对景观设计的不良倾向始终保持着高度地警惕心,并且旗帜鲜明。纵观2005年至2015年这10 年,您认为中国景观设计遇到了哪些重要挑战?
王绍增:不管是大自然造物,还是上帝造物,作为生物,其最高价值就是种群延续。没有物种会允许让自我膨胀的个体利益超越种群,如果有,结局也是这个物种的短命。
个体解放和个人成功,是最具诱惑力的2个口号。在这类口号引导下,整个世界走到了拼命发展的阶段,设计界也的确发生了根本性的突破,出现了五光十色的炫目发展。看看这个世界,从教育、竞赛、招标到升职,哪一项不是围绕着这2个问题做文章?在这些竞争中,最有用的是图面的漂亮和“理念”的响亮,可是这两个亮点有哪一点和科学规律及实事求是精神密切相关?当我们自以为成功时,谁会想到它对整个世界的最终影响?
格式塔和现象学,是所谓现代设计理论体系的核心节点。利用人们对数学的膜拜,格式塔理论证明了图形和真理的相关,殊不知即使二者有关联,更多不过是一种“可训练”的视觉特性,与绝大多数自然规律的运行有毛关系?现在有人偏偏要用这种与自然规律毫无关系的图形去改造大地的形态,本质上是自大心态的表现。利用人们对哲学的膜拜,在文艺界很多人(被歪曲了的)“现象学”那里把表现和实质画上等号,后果是很多人忘记了现象还有对实质起遮蔽和歪曲作用的一面,走上对表象盲目崇拜的歧途。由于有了这类“理论”依据,不懂地形,不懂水文,不懂气象,不懂生物的景观设计师可以大言不惭地把表现自己的设计吹嘘成为了人类,为了生态的大作。几何构图能力替代了大量对自然规律和人的行为规律艰苦学习和认知;为了塑造一个形体可以浪费几百万、几千万,甚至几亿、几十亿元;撰写论文或者申请获奖的文字可以随意捏造,数字更是一塌糊涂。人们已经习惯于不动脑子了,读到以下数字没人表示怀疑:位于4、5层楼的私家阳台可以贮存50t水解决阳台植物的全年浇灌;公共绿地每平方米可以贮存半吨多的水;城市绿地只要下沉20cm 就可以解决城市内涝;上海的湿地处理废水的本领比美国同纬度达拉斯的湿地高上千倍!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当再过几年我们的大学只剩下留学博士任教,当我们的现代景观教材只有外国大师,当我们的设计终于全面“赶上”了全球化潮流,我们还能抵制这种疯狂吗?
我不反对人类对美的追逐,也很欣赏人类在追求美的历程中所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果。但真理从来不是唯一的,真善美如果只剩下了美,亦即驱逐了真和善的美,已经走向它自己的反面。
正如《亚太景观》序言所列举,单从设计上看,现代景观设计获得很大成绩。而今我国仍有不少设计师对艺术与科学同样尊重,真诚地努力把中外文化优点融汇在一起,也创作了很多很棒的作品。但在强大的金融资本势力面前,这股正义的力量还是显得那么弱小。我热切地期望,尊重真理,尊重正义的设计力量,能够迅速地成长起来,让风景园林真正地成为人类的维护者,而不至堕落成资本的附庸和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
《风景园林》:如何面对和解决?
王绍增:我想,刚才已经概括地回答了关于挑战这个问题。
至于解决之道,我的看法如同我的思维转变,有路一条:“为了人类长远利益,从全球西化转向平等对待中西文化”。
老实说,我越来越倾向于“中体西用”。
以中为体,是因为在思维体系上,中国体系更切合人的本性,以人为本而又尊天敬道,具有更远大的前景。中国优秀文化的核心思想有两点:其一,从变化的角度观察世界的“易变”思想,即以“多元互缠”的《易经》思维(或曰高阶变量)方式观察变化的宇宙。(当然我不主张对《易经》作囫囵吞枣式的全盘尊奉);其二,尊重头脑(心)以外世界,尊重规律,尊重对方的“实事求是”思想。我将二者合称为“易变求实”体系。毛泽东正是成功地将这两点与“辩证”“唯物”结合起来,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从而取得一系列“斗争”的胜利。我有个深刻体会,从“斗争”讲,欧美和印度文化至今没有一个能够斗得过毛泽东思想的。
以西为用,主要也由两方面组成。其一,精神。以希腊和希伯来文化为核心的欧美文化,积淀了丰厚的资源,创造了大量优秀的作品,其中很多充满着追逐真理,破除迷魅,激发向上,清理思维,净化心灵的精神,是人类永久的精神宝藏。其二,科学。科学成果和科学精神,至今是中国文化的痛点。缜密的考察,严格的逻辑,精确的数字,老实的作风,可以说今天中国的大多数大学尚未建立起这样的作风。当然,在这个浮躁的世界,欧美的许多人也逃避不了利益的诱惑,学术腐败是到处可见的事情。中国的风景园林要想改变浮躁与吹嘘,净化心灵和科学精神是避不开的两个节点。
我所以不采用“以西为体”,是因为西方体系有致命弱点。从精神讲,欧美“两希文化”的“根”在于还原论,还原论的终点是“一元论”。我从对“唯美主义”之类的怀疑出发,最终走上对“一元论”的否定。
20世纪60年代毛泽东提倡“一分为二”并反对“合二而一”,当时我很不理解,甚至私下做了很偏激的批驳。现在想来毛泽东可能从来不相信唯一,他的辩证思维更为犀利深刻。问题在于毛泽东提倡无限可分,导致了斗争扩大化,没有看到可能(例如极限状态,或者在一定条件下)有不可分的(或分也没有意义的)终极的“一”,而这个量词“一”却是“二性同体”的。
必须把数量的“一”与性质的“一”区别开来。佛家用“不二”来指代“唯一”,可能就有了这种意头:在最极限处,“一分为二”与“合二而一”没有区别,吾不知其是一还是二。中国人称这种状态为“太极”:你说他是一,但明明是由阴和阳组成;你说他是二,阴阳的确又是互相纠缠互相渗透无法彻底分开的一体。你无法拆分出单纯的彻底的阳,也无法找出单纯的彻底的阴。换句话说,此时此处,一是不纯粹的一,二是拆不开的二,“非一不二”,可以作为太极的另一种称呼。“非一”,是宇宙多样性之源,“不二”,是宇宙统一性之根。
当然,阴阳只是我们祖先从可感事物中得到的一种比喻性界定,从现代物理出发,可以将其改称为正负,这个正负,不一定就是电性的正负,或许是明暗,或许是相反的时间维度。零,就是正负二者的交接点或界面。当我们的祖先还不知道或看不到“负”的时候,就以为从零中生出了有,提出所谓“无中生有”的假说。
总之,既然没有绝对的“一”,那么原点思维,便失去了成为“绝对真理”的依据。
从科学讲,科学的本意出于逻辑实证主义,简单说就是讲逻辑,重实证,为此发展出一系列以数理方法为核心的研究方法和验证体系。问题是面对如此庞大和“易变”的宇宙,如此精细、分裂、静止为主的研究体系,能够应付得了吗?人类有必要把自己变成上帝吗?当人类接近自己成为“上帝”时,“上帝(例如智慧世界)”是否会反过来疯狂报复人类?
所以,中体西用,是我能够看得见的出路。
《风景园林》:长远来看,这10 年在现代景观设计中处于什么阶段?
王绍增:我只能用“光辉的浮躁阶段”来总结。善良的人们不必着急,这不是否定大家的努力。任何时代都存在其相反的一面,正在成长的一面。正如将来即使进入了“良善阶段”,并不意味着所有作品都是好东西一样。
《风景园林》:如果可以使用关键词的话,您会用哪三个词来概括整个10 年的发展?
如果指的是行业:高潮;壮大;腐败;如果指的是设计:嬗变;迷信;求索。
《风景园林》:作为一位资深的风景园林行业工作者,应该说您的许多经历和故事都与这个行业有关,在最近的10 年中,您对哪些事情印象较深?王绍增: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学科名称和一级学科。其中既有人性中“恶”的顽固再现,也有人性中“善”的终点胜利,可以说五味杂陈。
老实说,学科的名称和级别与善的关系不大,学科的团结、坚持,能够为国家和人类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才是善。
印象最深的另一件事,是清华杨锐教授“境论”的提出。我认为,境与景,是风景园林学科中外之间的本质差别。风景园林(我现在主张改称营境学或理境学)是生命存在和展示自己的境域,不是几何形体的party。
《风景园林》:您认为这10 年风景园林行业有哪些变化?
王绍增:准确点说,从1998 年到2014 年,是中国风景园林行业的大发展期,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如果把发展曲线简化成山麓、陡坡、顶峰三部分,近10年则是陡坡和顶峰这两段,即超高速发展和登临绝顶这两段曲线。
经过大发展,中国风景园林行业空前壮大:拥有了全球最多的风景园林从业者,资本实力最大的几个上市公司,做了全球最多的工程。
遗憾的是,我们学科对此准备不足,反而在起飞阶段遭到撤销学科的厄运。最明显的后果是,在这个发展曲线的起始段,在处理天人关系上,古代世界最优秀的中国园林文化遭到沉重打击,让不尊重自然和规律实则为资本膨胀服务的设计手段趁机占领了大部分舞台,决策腐败、设计腐败、工程腐败的事例大量发生。回顾起来,学科的发展错过了这个最好的历史时机。
《风景园林》:今年是《风景园林》学刊公开发行10 周年,能否讲一两个您和她之间的小故事?如何看待她对风景园林行业的作用?您期待《风景园林》学刊有怎样的新作为?
王绍增:我觉得《中国园林》和《风景园林》可以有个分工。前者本应是纯粹学术期刊,但在当下并不利于科技期刊生存的体制中,还得设法自己养活自己,所以掣肘很多。后者归属教育部,正好以高教为中心,包括研究型大学和教学型大学。我们学科的研究力量,显然以大学为主,《风景园林》又没有《中国园林》的行政和经济羁绊,所以把中国风景园林学科搞上去,应该是这两个杂志携手共进的任务。《风景园林》:中国经济发展模式正处于关键的转型调整期,生态文明重要性不断上升,站在新的起点,您对风景园林行业未来10 年发展有怎样的寄望?
王绍增:西方人总以为,当我发现真理后,遵照真理安排一切,不就很好了吗?其实当你真的懂得一切都是有条件后,才能知道终极真理哪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我老爱想,如果今天的人类得到了真理,那1万年、10万年以后的人类干什么呢?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采取别样的态度,那就是人不要以为自己是可以管控一切的上帝,而是在承认人的能力有限性的前提下,寻找可以让人类延续得更久的方案。这就是我们中国人老祖宗的态度。在人类进入资源危机的时代,我认为只有中国文化才可以拯救人类。
西方思维,是人类青少年的思维,充满了热情、活力、探索的精神和绮丽的幻想,但缺乏经验和责任心;中国思维,是人类中年时代的思维,上有老,下有小,负责而沉重,也不乏从中寻求解救之道的努力和机智;印度思维,是人类老年时代的思维,是人生的又一次解脱,但已经无力承担起管理世界的责任。印度过早地思考死亡,在这种思想笼罩下,印度历史上从没有成为过很强的军事大国,印度现有继承自英国殖民地的政治和经济体制很容易被金融操控者玩垮。所以印度如果真的走上和欧美联手整垮中国的道路,他自己肯定也会随着中国的垮台而很快垮台,这就是印度的宿命。一旦这一天到来,我看人类的终点也就清晰可见了。
总之,如果中国文明上不去,世界是没有希望的。下一个10年,中国的风景园林开始影响世界,是我最大的愿景。在这方面,我寄希望于已经和即将回国的大量留学人士。当然,我们也应创办英文学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