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一直愤怒的猴子

马晨薇

大闹天宫后四百多年，齐天大圣变成了一个传说。山妖横行的长安城，百姓们在朝夕不保中惶惶度日，孤儿江流儿（林子杰 配音）与行脚僧法明（吴文伦 配音）相依为命，小小少年常常神往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张磊 配音）。

有一天，山妖（吴迪 配音）来劫掠童男童女，江流儿救了一个小女孩，惹得山妖追杀，他一路逃跑，跑进了五行山，盲打误撞地解除了孙悟空的封印。悟空自由之后只想回花果山，却无奈腕上封印未解，又欠江流儿人情，勉强地护送他回长安城。一路上八戒（刘九容 配音）和白龙马也因缘际会地现身，但或落魄或魔性大发，英雄不再。妖王（童自荣 配音）为抢女童，布下夜店迷局，却发现悟空法力尽失，轻而易举地抓走了女童。悟空不愿再去救女童，江流儿决定自己去救。日全食之日，在悬空寺，妖王正准备将童男童女投入丹炉中，江流儿却冲进了道场，最后一战开始了……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

那只猴子他一直是愤怒的。

顽石困他，让他孤独，他不温顺，因为没有容纳他的温柔的子宫。那石头，赋予他的力量是一出生就必须冲破牢笼，一出生就不再有庇佑。他需要生存，他拜师学艺，他不断强大，他的本能只是活下去。可他的神力却因为本能肆意增长，所向披靡。他需要陪伴猴子猴孙，水帘洞花果山不过是他孤独的慰藉，他的随性不过是没教化的纯真，那些天上地下的神仙被他的纯真所撞击。他们怕，怕他们苦心经营的规则被打破，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会被碾压不复。他是道行尚浅的猴子，然而在压制和权威面前没有公平竞争。那座大山一压就是五百年。又是五百年漫长的孤独与等待。山水花鸟为伴，它们战战兢兢地陪着当年不可一世的孙大圣。然而大圣只剩下徒劳的挣扎和深深的悲哀。他如此怀念当年那个骄傲的自己，可他应该不会后悔。他的所作所为在那个秩序井然的神界是一场骚动，神仙之所以是神，是因为他们有能力恢复骚动之后的混乱，而不伤害无辜之人。

哪怕搬了救兵，赢得很不光彩;哪怕五百年后，只会表面自以为是，内心完全不踏实，神们还是会无比轻蔑地说：哦，那只泼猴。

哪怕他是一只正义的泼猴，哪怕他在未被激怒前只是醉心山水的泼猴，他做得没错，但他生来就是错。因为他挑战了常规，威胁了当权者的地位与威严。他想过和睦共处，否则纵你多少天兵来请，我也不会离开我那世外桃源。他厚道而耿直，哪里知道阴险狡诈的天庭设了多少耻辱的圈套。

他让天庭三尺，天庭却不识时务。于是他反，他疯，他不顾一切。他不知错在何处，没人告诉过他何为真理。

所谓的正义是：它不保护你，它却约束你，一出手就冠冕堂皇、咄咄逼人。他是只猴，他无法选择，可他偏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无论是书中的紧箍咒，还是影片里的符咒以及拴在手上令他无奈的铁链，都是代表教条的捆绑，强劲势力的压迫。妖孽作祟，你们不管，我来管，你们却缚住我手我力量。我也不过是你们眼中拿不上台面的妖精，你们要强妖压弱妖，坐享这太平了的人间。你们高高在上，你们拥有无边神力，却不管民间的无奈与疾苦。你们立着正义的标杆却不知很多事情没有对错，最后只剩下你们自己拟定的所谓的正义感。

五百年前你与天庭分庭抗衡，五百年后你孑然骄傲却了无戾气。不变的是心中善念，果敢正直。哪怕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力量被关进牢笼，也要救那个始终奉你为神明又充满正义感的孩子。他敬你爱你，他是你五百年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但善良和单纯超过你见过的所有神仙。多好的孩子，你想。为什么要被那样无耻的妖怪吃掉？你跟他一起走，一起逃开那无奈，你告诉他，你没有辜负他，你还是五百年前法力无边的孙大圣。皮影戏里的孙大圣不立体，我要你好好看看我是怎样的猴子。我希望，你能了解一下我，甚至带你坐坐我的筋斗云。

充满英雄情结的小和尚，不愿因为妖魔作祟而对英雄失望;更不愿因为对英雄的失望，而对这个世界失望。出生入死，一往无前，只是想证明，我信仰的东西，没错。猴子最后发怒了，很怒，怒到砸碎了用巨石也砸不开的铁链。那个大圣的玩偶还在，那个天天捧着玩偶入睡的孩子还没好好看看孙大圣的雄姿，就被压在石堆之下。

“要是遇见从前的我，请带他回来”，那个愤怒的“我”，可以帮你斩开这混沌的天地。然而如今的“我”，被你的执着打动，愤怒熄了烈火，内心柔软了许多。那只无忧无虑的猴子，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拯救天下苍生的陷阱里。你们算计这只猴子，利用这只猴子。他，都认了。

花果山回不去，长路要脚走，他也无所谓。遥遥的灵山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封佛成仙他根本不想，他四大皆空。这不是屈服，而是自我牺牲。

牺牲自己，让天下太平，让妖魔不敢作祟。我们的大圣，他太单纯，又太想不开。他扛起责任，不想与那些神佛再作争辩。他的命运开始任人摆布，因为他有小辫子，辫子上系着别人的苦难和自己的于心不忍。亲爱的孙大圣，你的愤怒无法停止了。如果看不淡，这世间总让人愤怒。更何况你的火眼金睛，就像显微镜能看出那么多别人看不到的丑恶。

你的孤独与生俱来，你的愤怒却不因死亡而止。那孤独是你自己的孤独，你默默吞下，而那愤怒却是众人的愤怒。只有你将愤怒变成了力量，打败那一切令人愤怒的起源。别问我《大圣归来》好不好看，值不值得看。其实，影片中的大圣和任何一部作品是一样的。大圣是我们的大圣，封存在中国人心中亘古不变的大圣。

这只猴子从我们认识他开始就是着急上火的嘴脸，小时候我们不懂事觉着好笑。长大后，我们开始不再笑他的模样，因为比他样貌可笑的，是这滑稽的人间正道，神界规则。

PS：观影时，我身后一个孩子拿着金箍棒，妖怪出来时很害怕，而孙悟空出现时就很平静，打斗的场景他也很兴奋。这就是孩子心中的孙悟空，斩妖除魔无所不能。唯愿他长大后不要害怕妖魔鬼怪，愿大圣住进他心里，让他不要退缩，不要懦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