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慧,歌剧与人生
2015-11-06黑麦
黑麦
2015年,和慧在意大利维罗那露天剧场上演的歌剧《托斯卡》中出演女主角
与《茶花女》和《阿依达》相比,威尔第的中期歌剧《假面舞会》显然与中国观众有些疏远,2012年5月,受到国家大剧院的邀请,和慧首次登上中国的歌剧舞台。由于在欧洲剧院的《蝴蝶夫人》排演延误,和慧在演出前被安排到B组,没有参与首演。《假面舞会》是威尔第的一部“男高音剧目”,女高音的戏份并不算多,从第二幕的《这就是那可怕的荒野》开始,和慧似乎控制了整个局面,她饰演的阿米莉亚声音高贵而充满凝聚力,嗓音收放自如,既可以在宏大的高音中保持上乘的音色,又足以完成纤细弱音。次年9月,国家大剧院版威尔第歌剧《假面舞会》再度亮相,和慧和罗伯托·阿罗尼卡搭档为“威尔第诞辰200周年”压轴。从某种意义上说,《假面舞会》只是和慧回到中国的一个契机,此前,她的演出机会大多只在欧洲地区。
和慧出生于陕西安康,在高中的一次联欢会上,和慧在学校里唱了一首《两地书、母子情》,她的歌声打动了她的班主任,她认为和慧的声音有点像殷秀梅,而且比自己学声乐的邻居唱得还好听,于是,热情的老师将她带到邻居家,并认为“这姑娘兴许可以走这条路”。起初,声乐老师并不认为这位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小姑娘会考上安康师范学校音乐班,但是当和慧试唱了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之后,便被她的嗓音所吸引,说道:“你今年就去考西安音乐学院声乐系,你是我教书30年中听到过的最好的嗓子。”
此时,距离音乐学院的考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和慧每天准时5点钟起床,来到汉江边上,踩着清晨的露水,在微微的晨光中练习发声。她只是把自己会唱的歌唱个不停,然而这些歌曲似乎带给她巨大的能量与勇气。在恶补了一个月音乐基础后,和慧先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艺术系,又考上了西安音乐学院声乐系。不过,音乐学院的学习并不轻松,较差的音乐基础给和慧带来不少拖累,她不得不整天光顾图书馆和琴房,也不断提高自己的嗓音优势。
22岁和慧毕业时,已经开始教比她大的学生了,但是教书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每当看到有人在表演,舞台总会使她产生一种歌唱的冲动。于是她决定参加各种歌唱比赛,试图在其中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在长达4年的时间中,她多次放弃,歌唱似乎给她带来了痛苦和挣扎,但是她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取代音乐给她带来的自信。
1998年,上海大剧院落成,佛罗伦萨歌剧院艺术总监要选一组中国演员唱《阿依达》,在三次面试之后和慧成功入选。她回想起那段经历,仍有些兴奋:“那是一段不知疲倦的岁月,每天都浸在大段的演唱中,第一次站在歌剧舞台上,竟有一种醉酒的感觉。”那以后,和慧拿到了两个重要奖项,第一个是中央电视台青歌赛专业组的美声第二名,另一个是多明戈声乐大赛的第二名,并获得了助唱的机会。这似乎预示和慧将走向更加专业的歌剧舞台。
多明戈大赛的评委之一、英国皇家歌剧院总监彼得·卡童那向业内有名的歌剧经纪人乔治·贝纳提推荐:“那个叫和慧的女孩有非常出色的威尔第声音。”贝纳提迅速向和慧发出提议,要求担任和慧的经纪人,并带着和慧在意大利开始了一系列剧院面试。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和慧去了很多个城市,很多面试官一面夸奖着她的声线,一面担心着她的舞台经验或是亚洲面孔。最终,和慧来到了帕尔玛皇家歌剧院,这也是整个行程的最后一站,和慧在要求下演唱了一段《为艺术为爱情》,当面试结束和慧走出歌剧院的时候,她已经得到了一份演出合同,后来和慧得知,她是唯一一个面试后直接拿到演出合同的女高音。
当和慧真正登上国际舞台时却显得有点迷茫,毕竟那是在意大利帕尔玛皇家歌剧院,那里是威尔第的故乡,和慧知道,那里的观众无比挑剔。“如果他们认为演员唱得不好,或是出现了明显的错误时,他们会喝倒彩,不留情面。”和慧是幸运的,剧院为她和另一位意大利女高音请来了辅导老师莱娜·卡巴伊凡斯卡,她是意大利著名歌唱家,也是《托斯卡》的完美诠释者之一,和慧觉得她就像“天使一样”,照顾着不会意大利语的自己。在演出的前一天,和慧去剧院观摩另一组演员的首演。那是一个“混乱”的现场,男女歌手都被观众哄笑,和慧很快意识到了这里观众的刻薄,而此时距离她登台只有不到24小时的时间了。第二天,和慧在走上舞台前忘记了自己的不安,她试图忘记自己,此时心中只有卡拉斯一个人。就在和慧唱完《为艺术为爱情》的时候,观众的掌声持续了很久,他们热情得出奇,那一刻,和慧第一次体会到作为女高音歌唱家的荣耀感。
这次成功的演出就像一把万能钥匙,为和慧打开了几乎所有歌剧院的大门,而其中最具吸引力的则是斯卡拉歌剧院《阿依达》的演出——她将成为第一位来自中国的阿依达。为此,和慧开始学习意大利语,并开始翻看关于歌剧历史背景的资料。那次演出后,当地媒体认为和慧重现了1985年玛丽亚·齐亚娜演唱阿依达的盛景,并称她是1985年后最高水准的阿依达。此后,和慧的声音传遍意大利、法国、德国以及纽约,她的歌声曾经让许多老歌剧观众为之感动甚至泪眼婆娑。
邀约不断,让和慧开始思考,是否要为了这些邀约疲于奔命,还是要安心做一位歌唱家。她开始在意大利生活,在学习语言和文化之余,开始亲身经历意大利的一切。从2004年开始,和慧便在一线歌剧院安定下来,她在不同的城市歌剧院里排练、演出,偶尔也会去看看其他音乐演出。10年中,她的专心为她换来了威尔第歌剧协会颁发的最杰出歌唱家奖——朱丽叶奖、意大利首届奥斯卡歌剧金像奖。同时,她还成为第一个荣获伊利卡歌剧金像奖的亚洲歌唱家。
三联生活周刊:多明戈在你的歌剧事业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和慧:他是我的恩师,如果当初没有参加多明戈的歌剧比赛,我可能会走着不同的人生道路,我记得参赛前自己很紧张,他把我带到化妆室让我休息。在我获奖后,他带我参加了洛杉矶的《阿依达》演出,虽然是候补歌手,但是我在那里参加排练,也学到了很多,多明戈一直为我的表演提出专业意见。
三联生活周刊:通常你是如何进入歌剧的角色的?
和慧:最开始在欧洲演唱的时候,我为每一部戏都要认真做功课,关于历史、人物的重新学习。比如《蝴蝶夫人》我认为是比较好理解的一部歌剧,它讲述的是亚洲人“从一而终”的那种情感。虽然我演过上百场,但是我不希望有模式化的东西进入这个角色。这部剧的女高音部分特别辛苦,基本上需要从头到尾站在舞台上,中间只有10分钟到15分钟的休息时间。这个戏特别激动人心,从头到尾都贯穿着情感式的表达,对演员体力、精力上都是极大的挑战。在欧洲的十几年里,我学会了独处,因为生活和舞台的反差很大,也正是这样,才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
三联生活周刊:你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职业生涯是什么时候?
和慧:其实就是我最困难的那段时期。在刚刚来到意大利帕尔玛的那段时间,我还不会意大利语,而我的第一部戏就被放到了意大利的帕尔玛皇家歌剧院。对于歌剧界而言,帕尔玛的观众是非常挑剔的,在全世界都是以挑剔著称的。帕尔玛的观众或者把你抛上天堂,或者把你抛向地狱,对于歌剧他们就是这样痴迷。我记得那时候正好是2002年的春节,当时自己完全是一个人,语言不通,连能说英语的人都很难碰到,又远离自己的家人、朋友,自己内心世界又很稚嫩,完全一个小孩子,压力真的好大。
让我觉得更加困难的是,我还被安排在B组排练,因此获得排练的时间非常有限,因为要优先安排A组排练,所以自己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很着急。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我的演出非常成功,帕尔玛皇家歌剧院的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在帕尔玛一炮而红。
从那时之后,很多意大利的歌剧院都来找我演出,签了很多合同,几乎一个月一部剧。其实在意大利拿到合同是很不容易的,而我突然得到了这么多机会,我自己内心也很矛盾,甚至自己一度取消了很多演出合同,然后回国思考自己究竟要怎样的一种人生,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内心世界。然后从2004年一直到今天,我就一直没有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