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京死难同胞致哀
2015-10-28王火
王火
一、南京大屠杀鸟瞰
1937年卢沟桥发生“七·七”事变后,上海又爆发了“八·一三”战争。激战三个月后,淞沪失守,日寇杀向南京。12月13日,南京沦陷,日寇在南京有计划、有组织地血腥屠城。在南京市内及附近杀戳中国男女老少的平民和放下武器的俘虏共计30万人以上。日寇大肆强奸妇女,仅占领南京一个月中,就发生强奸事件2万起以上,每每都是奸后杀死。日寇更洗劫全城并放火,城内1/3建筑物被毁。
日寇占领上海后,攻向南京时,一路在苏州、无锡、常州、镇江等地先是狂轰滥炸,继之用陆军屠杀、强奸、抢劫,也是十分残酷的,当时中外报纸都有报道。
有一种看法,好像南京大屠杀后,日寇的屠杀停止了,其实并不。单从1941年后说,日寇在华北一次次“大扫荡”,实行“三光”政策,毁我数以万计的村庄,杀我同胞300余万人。如从“九·一八”算起,到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日寇使我军民伤亡达3500万人以上。南京大屠杀只不过是一个突出的例子,是日寇集中在一个大城市里,集体屠杀和胡乱屠杀手段最多的一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南京大屠杀是在日寇南京战地指挥官与东京统帅部完全知悉与同意下进行的。当时,松井石根大将先是日寇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后又成为华中方面军司令官。其上海派遣军司令官一职12月5日起由日本天皇之叔朝香宫鸠彦王继任。日军进攻南京兵力近8个师团约20万人,其中以中岛今朝吾中将师团长的第16师团和以柳川平助中将第10军下属的第6师团(中将师团长为谷寿夫)是南京大屠杀中杀人最凶最多的两支部队。松井大将在日寇战败投降后作为甲级战犯在东京国际法庭审判后处了绞刑;朝香宫因是皇室人员受到美国包庇逍遥法外。柳川和中岛因已病死,逃脱了惩罚。谷寿夫则作为乙级战犯押到南京受审。
现在,一般的说法是:南京大屠杀自1937年12月13日起为期6周,其实应是高潮6周,恐怖局面一直维持到1938年的夏天。
这不仅从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和当年外国记者笔下可以证实,而且从汉奸方面的文字记载中也可得到证实。伪维新政府的“南京市长”高冠吾1938年10月曾在南京灵谷寺掩埋被日军屠杀的无主尸骨三千余具,立了一个“无主孤魂碑”。碑文中说:“南京事变将及一载,城阁、丛葬、山巅、水涣有遗骨焉。”“南京事变”指的即南京大屠杀。汉奸当然不敢说冒犯日寇的话,但字里行间已可看出屠杀之惨。试想,大屠杀过去快一年,尚在灵谷寺一带收殓到三千余具未埋的尸骨,日寇杀人之多岂不可想而知?而1940年,大汉奸周佛海在日记中记述他回到南京的情景,在3月20日日记中说:“旋赴西流湾旧宅,巡视一周,断瓦残垣,荒烟茂草,令人有荆棘铜驼之感。”
我曾于1942年7月到过南京,在南京停留时,只见人迹稀少,断垣残壁不少,下关江边一带热闹繁华的地方尽皆没有了,南京城的情景与抗战爆发前我在南京居住时完全不同。在下关住一家破烂的木板搭的小客栈里,同店老板谈起南京大屠杀时,店主肃然说:“那时,幸亏远远逃到乡下亲戚家去了,留在城里这条命早完了!这下关一带房屋烧光,到处死人,鬼子杀的人可多了!”在南京搭乘马车时,赶马车的穿破汗衫的马车夫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问他当年城陷时的事,他说:“当时躲在乡下,知道鬼子烧杀奸淫,夫子庙一把火烧到太平路,过了几个月回来,夜里还不敢上街。人说中华门这一带,鬼子杀的人比城墙堆得还高。”
二、日寇在南京杀了多少人
如今,在南京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进口台阶上,用中、英、日文镌刻着“遇难者300000”的字样,给人们难忘的印象。这数字是怎样来的?准确吗?
日本的一个反动“评论家”拓殖大学讲师田中正明曾写过一本书《“南京大屠杀”之虚构》,无中生有地大谈南京被屠杀30万人的不可能性,以迷惑不明真相的人。我曾写过文章批判他这本坏书!
抗战爆发前,1937年6月,南京统计居民有1015450人,也有一个统计是107万人。日寇杀奔南京时,有近半数人疏散逃难,近半数人留在南京市内及近郊。南京守军当时有十几万人,更有大批沿沪宁铁路沿线各地逃到南京的难民。这说明,日寇侵占南京时,南京的人数有60万人以上是无问题的。当时,南京有国际人士出面组织的“南京国际安全区”,老百姓叫作“难民区”,逃入难民区躲避的约有25万人。日寇进城后,大肆屠杀,难民区内的人被日寇集体抓出去枪杀的就不少,不在难民区的中国人被血洗得更是干净。南京沦陷后,人口骤减,到1939年4月统计,人口仅存173200人。那么,南京的人哪里去了?南京大屠杀杀了多少人,还不清楚吗?
为了中国审判日本战犯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东京审判战犯,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证据和资料,自抗战胜利后不久就开始征集整理,历时两年。在1947年3月10日判决日寇第6师团长谷寿夫中将时,判决书说:“计我被俘军民,在中华门花神庙、石观音、小心桥、扫帚巷、正觉寺、方家山、宝塔桥、下关草鞋峡等处,惨遭集体杀戮及焚尸灭迹者达19万人以上;在中华门下码头、东岳庙、堆草巷、斩龙桥等处,被零星残杀,尸骸经慈善团体掩埋者,达15万人以上,被害总数共30余万人。”
判决书所定之集体屠杀19万人及零星屠杀15万人,系根据身历其境之1250余幸存者和当时主持掩埋尸体之红十字会副会长许传音及周一渔、刘德才、盛世徵等具结证明共有红十字会掩埋尸体43071具,崇善堂收埋尸体112266具之统计表,灵谷寺无主孤魂3000余具之碑文,及从中华门外多处以丛葬方式集中掩埋之“万人坑”中所起出之头颅数千具,并有众多的中外出版物和照片为物证。
日寇集体屠杀的地点主要集中在下关、中山码头、燕子矶、观音门、草鞋峡、紫金山、雨花台、汉西门外、三叉河等地,大屠杀后,尸体大部分扔入长江或用汽油焚毁后掩埋。有史料证明,仅1937年12月14至18日5天日军就销毁尸体15万5千余具,下关草鞋峡一次就屠杀俘虏和平民5万多人。
当时审判战犯军事法庭首席检察官陈光虞根据14个团体调查,于1946年5月向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出的南京大屠杀确定的被屠杀者是294911人,未确定的被屠杀者20万人。同年9月,陈氏根据继续收到的确实资料,又增加被屠杀者96260人,故确定被杀者就为391171人。东京国际军事法庭,听证后作了保守的判决,说:“在日军占领后最初六个星期内,南京及其附近被屠杀的平民和俘虏,总数达20万人以上。这种估计并不夸张,这由掩埋队及其他团体所埋尸体达15.5万人的事实就可以证明了……这个数字还没有将被日军所烧弃了的尸体,投入到长江或以其他方法处理的尸体包括在内……”
1984年调查,南京大屠杀的被杀中国人数目为34万人,即集体屠杀19万人,零星屠杀15万人。这是南京一些文化学术团体、南京大学及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以及“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料编辑委员会”重新调研并编定“南京大屠杀”的史料与著述调查出来的结果。
由于日寇在大屠杀后,将许多尸体火焚、埋葬、抛入江中,那些数字时过境迁后已无法查精确。1990年12月间,日本共同通讯社记者报道过一个消息:当年德国驻华外交官罗森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详细报告在德国联邦公文图书馆波茨坦分馆发现。报告说:罗森乘船去上海时,在南京郊外看到“堆得像山一样的平民尸体”,直到1938年3月4日,“在郊外下关江上,由于大屠杀,还有约三万浮尸”,“在南京周围四五十里的地方,见不到人影,到处是无人掩埋的尸体”。1991年2月,日本发现了曾经参加攻占南京的一名日军军官的日记,日记记载:当年12月16日,“幕府山麓长江坪边屠杀了17025个俘虏……”
日寇在南京大屠杀的人数确定在30万以上,这数目是完全有事实根据的。这还应当说是一个不完全的数字。铁证如山!狡辩、抵赖、回避都是不行的!
三、公审杀人魔王谷寿夫
南京大屠杀中杀我中国军民最多的是第16师团,其次是第6师团。16师团长中岛因死亡逃脱了公审。谷寿夫于1937年12月12日傍晚,骑马提刀率先带兵破城入中华门,并向部下宣布:“解除军纪三天。”他本人也强奸、杀人,犯下了滔天罪行。
谷寿夫1882年生于日本京都,1903年在陆军士官学校15期毕业,参加了日俄战争。回国后入陆军大学,毕业后任过驻英大使馆武官。北伐时期,1927年5月他率军在青岛登陆直扑济南,参加过有名的“济南惨案”的屠杀。1935年任第6师团长,“七·七”后在华北作战,“八·一三”后在杭州湾登陆,进攻南京。首先进入中华门开展大屠杀。以后,做过日本中部防务官,日本投降前一度出任日本某军管区司令。审判战犯开始后,他被押入东京巢鸭监狱,1946年8月应中国要求押到上海,10月押到南京。
我在南京小营“国防部战犯拘留所”见到他,他是一个个头矮小结实,面孔黑红粗糙,蓄日本式小胡子剃光头的军人,1946年时他是65岁,穿草绿色哔叽军衣。由于不让直接采访,只在犯人放风时见到,在铁丝网围住的空地上,见他与战犯矶谷廉介(中将,日寇驻香港总督)并肩散步,迈着八字步,走路还挺像个武士道的军官,挺着胸,很神气。
但后来公审他时,他就越来越变样了!在人证物证大量收集到后,大约从1947年2月起,就在南京励志社大礼堂公审谷寿夫。南京人民对这个杀人魔王仇恨透了!门外被戴钢盔的军人拦挡住进不去的人很多,大礼堂里人也满满的。开庭公开审判他先后一共五次。指定辩护律师有梅祖芳等二人。起诉的首席检察官为陈光虞。军事法庭审判长是一个福建人石美瑜,穿军装挂少将军衔,原是江苏高等法院刑庭庭长。另外,还有四个军事法官分坐在石美瑜的两旁。经过五次公审和辩论,到1947年3月10日宣判,判决文的大意是:“谷寿夫在作战期间共同纵兵屠杀俘虏及非战斗人员,并强奸抢劫,破坏财产,事实昭彰,证据确凿,处死刑。”谷寿夫听了翻译,用笔记录。判后,审判长对谷犯说:“此次判决,如不服,收到判决书后可在十日内提出上诉。”
我以记者身份参加过战犯公审,在2月间的一个下午,地点在励志社大礼堂,那次公审法庭上摆了一大排从中华门外金陵兵工厂后山等处挖出的骷髅面对着战犯谷寿夫。开庭后谷寿夫被传上法庭,精神颓丧,步履蹒跚,有时还咳嗽,同我在拘留所见到时已大不同,估计他已自知罪孽深重难逃罪责了。谷寿夫面对许多骷髅,朝着军事法官在庭上狡辩,总是反复说“我是军人,奉命来华作战,不能不来,不应负破坏和平及支持侵略之罪”。又说“我的部队在驻防期间,防区内未发生过屠杀、强奸、抢劫等事件,如有暴行,应由驻防的警备司令部负责,我不应负责”等等。可是,中国的一些幸存者出来作证,当庭脱衣露出被刀砍枪刺的伤痕控诉,也有外国证人提供了证据(当时,据说在一次公审时放过外国人拍摄的关于屠杀的纪录片,但我未见到)。“万人坑”中挖出的尸骨上均有刀刺等痕迹,检察官陈光虞那天戴着一副墨镜,义正辞严地当堂驳斥谷寿夫的狡辩。审判时间很长,旁听的人群情愤激,有时会场上保持不了安静。这时,日本东京审判甲级战犯已经结束,松井石根等甲级战犯包括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等七人已经被判了绞刑。谷寿夫罪恶滔天,也理应处死,但由于法律程序,仍得慢慢来,许多旁听者都对杀人魔王恨之入骨,希望快点宣判。我也是这种心理。当时有个小插曲,那个辩护律师梅祖芳,我对他印象极坏,因为我了解到他是大汉奸梅思平(曾任内政部长、实业部长)的弟弟。1946年5月梅思平枪毙后,他去收尸,花了五十万元“法币”给梅思平修补鼻梢上一个枪洞。盖棺后,他竟在梅思平棺上盖上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做了副挽联,上联已忘,下联说:“绝代聪明,掩棺尚等百年评。”我当时觉得用这样一个人来为日本战犯辩护,太不像话。但就是用了这样的人辩护,谷寿夫也是罪恶太大无法活命的。
宣判那天,是3月10日下午开庭。杀人魔王谷寿夫戴礼帽穿大衣还挟了皮包。宣判前,他脱去礼帽大衣连皮包放在茶几上,然后向庭上深深一鞠躬。石美瑜讯明姓名、籍贯、年龄、住址等,读了判决文,翻译给他听后,他索要日文判决书的译本。庭谕:有不明白处可以由翻译官到拘留所译给你知道。从谷寿夫的表情、动作看,他已很疲惫懊丧了!
宣判后很久,直到4月26日中午,谷寿夫才在南京雨花台被枪决。那时的中华门、雨花台一带,还很凄凉萧条。谷寿夫被押赴雨花台刑场前,据说,曾写了点遗言给他的妻子清子告别。那天,他不着草绿色军服,换了黑呢衣服,戴礼帽,由卡车押到雨花台。观看的人,都远远在周围高岗上站着看他被枪毙。我也在人群中,仅见宪兵挟他下了卡车,很快只听枪声一响,还没看清楚,只见谷寿夫已躺倒在地了!掌声和一阵欢呼声中,周围群众都在称快。当然,群众是不满足的!南京大屠杀太残酷了!仅仅在南京枪毙一个中将师团长谷寿夫,用300000万比1,人们的心态是平衡不了的!
悲惨的南京大屠杀已经过去快78年了!血写的历史不容篡改!中国人民应当牢记血的历史而努力自强!日本应该铭记进行侵略和发动战争最后遭致失败的惨痛教训,走真正和平与友好的道路,正视历史事实,接受历史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