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是上帝遗弃的废墟

刘将成

把秋天写进一个女人的个人史

我活在历史之外

也必然死在历史之外

面对长城

无需以卑微的目光去探寻一个帝王的命运

在怀柔一个叫水长城的地方

天空从白云之上

一直蓝到湖水里

蓝到溪流上……

黑龙潭的树林里

我遇见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左手托着女人的右手

右手抚摸着女人的手指

女人微笑

秋风正赶着云朵走过长城

一个游离在历史之外的男人

没有三千粉黛可以挥霍

好好爱一个女人

把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秋天写进女人的个

人史

比把长城写进教科书

更温暖民间

死不悔改

我习惯每天黄昏，站在阳台上或者爬到山坡上

看一棵苹果树，开花

挂果……一天天丰满起来

一个刻板的人，不懂赏花

也无法理解青苹果、红苹果的隐喻和暗示

等待的，是最后一口咬下去的沉醉

年复一年，看你，咬你，吞下你

死了还埋在你身旁。一个死不改悔的家伙在地下

一只手攥住你的根，一只手抠进岩石里

人间是上帝遗弃的废墟

人间不是天堂

也不是地狱

人间是上帝遗弃的废墟

三月末的阳光正好

树和藤蔓疯长

所有绿叶和花朵，都是为了渲染一座巨大的荒芜

草桥东路

来来往往的搬运者，无一例外地搬动着自

己的肉体

蚂蚁追逐风，风吹动细小的面包屑

光耀人间

每一块碎片都背负打击

无论我站着还是躺下，都是这座废墟中的

一片瓦砾

在这个春天

稍有迟疑

爬山虎就爬满了我的身躯

第三次写到一只流浪猫

我曾经说过

一定会第三次写到你

没想到这么快

会在你出走后的第三个月

校园里的二月兰开了

玉兰花也开了……

大多数树都长出了新叶

只有筒子楼窗外的国槐还固执地枯着

春风有一天无一天地吹

从冬天到春天

也算不得物是人非

筒子楼里有人走了，又有人来了

筒子楼不是谁的江山

它只是流水中的一块歇脚石

能不能在一朵浪花上站稳脚跟

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

有人临波而立

有人落花流水

顺流而下逆水而上都是一种境界

写到你，就像写到一朵开合自如的莲花

星期六：慢

慢慢地醒来

躺在床上慢慢地读一首诗

慢慢地，坐在床上

看阳光从墙角慢慢地退到窗外

慢慢起床慢慢穿衣慢慢洗漱

慢慢地，去一趟卫生间

今天没有作息时间

今天不用在地铁里见缝插针

我让今天慢下来

慢得仿佛在赚取上帝的时间

慢得还没想清楚早餐吃什么

一个上午闪身而过

闪身而过的

还有一只做贼心虚的蚊子摇摇欲坠的飞翔

你与吊兰都是小城今夜的悬念

你在微信上问：“听见雨了吗？”

没听见。

我只看见一钵吊兰，

在窗檐下用花瓣敲打你的窗子。

破窗而入，或者

纵身一跳，

吊兰都会打碎这个被北风扫荡的黄昏。

雨水浇灭天空最后的余光，

玻璃两面——你

与吊兰，

都是小城今夜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