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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寺庙——民间信仰的文化承载

2015-10-28樊高林

延安文学 2015年6期
关键词:庙会神灵寺庙

樊高林

延安籍知名作家白黎先生送我一本他和冯生刚先生主编的图文集《陕北寺庙》(第一卷·陕西出版传媒集团三秦出版社出版),令我有些诧异。白黎先生写红色历史题材的纪实文学收获颇丰。他低调耕耘于文坛,从不张扬。上世纪七十年代始,他先后出版的著作有:《刘志丹传》《毛主席在保安》《陕北出了个刘志丹》《世纪行·记斯诺》《中国行·记史沫特莱》《东方行·记斯特朗》《红日出山》《红色旋涡中的李德》《落脚点》(电视文学剧本)《闹红岁月》《延安与美国》《延安与苏联》等。他所写的斯诺,是1936年第一个来到保安,采访中共高层领导和红军,写成《西行漫记》,把中国革命真实地介绍给全世界的美国记者。《西行漫记》适时而有力地消除了国际社会对中共的偏见或误解。史沫特莱和斯特朗也是先后来延安采访,将延安的红色政权、民主政治、社会状况向西方客观报道的两位美国记者。他笔下的李德,是共产国际派来指导中共革命的全权代表,苏联人。书中揭示了当时一些鲜为人知的史实。这些题材的选择独具慧眼,资料收集、筛选考证的浩繁和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写作的艰辛令人震撼、钦佩。他写延安时期的几部纪实作品在海外影响很大,特别是“三S”传记,一出版就被美国国会图书馆珍藏,备受史学界、新闻界关注。他对全方位、多层面宣传延安13年有着特殊贡献,功不可没。这样一位倾心于表现红色题材的作家,古稀之年又涉猎非物质文化领域和陕北民间宗教、民俗文化范畴,这便是我的诧异所在。基于此,我读完了这本集子。

本书共介绍了陕北寺庙63座,大多为民间规模较小的寺庙。对寺庙的历史、文物、文化遗存、恢复、修建情况,庙会日期及盛况,一一作了图文并茂的展示。出版社认为这套丛书的出版是他们的首创。这些寺庙要么在古寺庙遗址上恢复或扩建,要么是附会一些美妙离奇的传说,由“高人”点化选址修建。都是由会长(古称纠首)倡导,信众响应、捐资献力襄成。这些寺庙从建筑形制上和庙会时间的确定上,也不一定是符合或依据某种教义,但都有一种契合信众心理期冀的讲究,因而香火旺盛,信众云集。

寺庙是陕北民间宗教信仰的载体,其源远流长的存在和演变是民间宗教信仰的鲜活元素,对我们认识、理解宗教的普遍性和草根性有着重要意义。在几千年的传统社会中,陕北寺庙曾经发挥过不可或缺的教化作用,对现代社会民众的思维方式,仍然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也正是陕北寺庙能够得以存在且延续扩展的原因。

就寺庙中供奉的神灵来看,往往是儒、释、道诸神共处于一寺一庙。这些都是在各种宗教的神祗中,根据需要、反复筛选、组合而来的。真武祖师、如来佛,规模大一点的寺庙都有。下来最多的就是送子观音或娘娘,糠差、瘟神娘娘、药师佛或药王,关圣帝君(关羽,也称武财神)、赵公元帅(文财神),地藏菩萨,龙王,八蜡(zhà)神。护法侍者多为牛头马面凶神恶煞。神灵的选择供奉,充分体现了民间信仰的功利性、现实性、多元性。真武祖师和如来佛,这两位道教、佛教的主尊,均享受着宏观敬奉。在科学和医药不发达的古代,偏僻闭塞的陕北农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并让小孩健康成长,能免于麻疹、牛痘之害,所以,求告为小孩消灾的神灵当属首祀了。其次是祛病神灵。发财也是众所期盼的事,文、武财神自不必说。供奉地藏菩萨,顶礼膜拜,则是子孙们为了让亡故的宗亲能早日超度,在阴间少受磨难。这也是一种孝心表达。供奉龙王是为祈求风调雨顺。供奉的八蜡神是掌管虫灾、水患的神祗,是主宰五谷丰稔之神。其虽位次卑微,祠庙等级也较低,但这与民众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自古民以食为天,所以在百姓乃至地方官员的心目中,八蜡神的现实份量并不亚于真武祖师、如来这样的大神、大佛。据雍正本《安定县志》记载,康熙十五年,虫灾大作,秋田毁于一旦。县令施成泽心急如焚,率乡民亲自祭拜八蜡神,虫害即消。这也许是一种巧合,但其虔诚举动是真实不虚的。之后他又主持择地新建八蜡祠,并亲书碑记,将祭祀之仪列为祈年、祈谷之典。然而,县令率民亲祭其他神佛的记载则不多见。可见民间信仰的目的性是明确的。

以寺庙为载体的民间宗教信仰,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和精神遗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发挥着融合地方公序良俗,规范乡村伦理等层面的基本功能,而且在当今社会认知和管理环节中也有着独到的作用。民间信仰的基本群体,通过庙会活动、实施祭祀仪式,能够增强地方的凝聚力和认同感。不同的村庄,不同宗族,在共同信仰中,有着共同利益。乡民们说不清各位神灵的来龙去脉,更说不上几句佛或道的教义和经文,但他们都认为离地三尺有神灵。天地有正气,人在做,天在看,因果相连,善恶报应。在潜移默化中,自己给自己规定了为人处世的底限。这便是儒、释、道三教的高度融合。信众们通过拜神、烧香、上布施“广种福田”,祈求神灵保佑,平安健康,或财运广开。这样,他们就了却了心愿,获得心灵慰藉,做事就有了底气和信心,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或抗病的信心也增强了。这种心理暗示带来的社会效应是全方位的。所以,在长期的历史进程中,传统的民间信仰活动,那些原始而虔诚的仪式和庄重威严的象征,不仅影响了古今陕北民众的生活、生产方式,而且内化到了思维方式,对意识形态体系的冲突,以及对构建和谐的社会秩序,弥补社会管理层面的缺憾,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庙会活动是民间宗教信仰文化的集中展现。其会期一般至少三天,均选在春种之后、夏锄之前、秋收之后的相对农闲时间。启会的前天晚上举行挂灯仪式,点亮各殿宇及寺庙四周的大红灯笼。第一天是启会迎神,第二天为正会,第三天完会。迎神仪式十分热闹,唢呐、鼓乐齐鸣,彩幡仪仗招摇,祭品贡果齐备。有些庙会还要抬上供有神灵牌位的神楼子。会首、居士在前引导,善男信女尾随队伍,以表示对神、佛的礼敬。

寺庙宗教活动除了烧香礼拜,都有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这就是给小孩的“保锁”或“过关仪式”。由于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这一仪式只是男孩享有的特权。过去,农村医疗条件差,小孩夭折多,出生后小病多,或称出生“犯关煞”,就要许愿,将小孩许给神明“保锁”,由庙会给小孩五彩“锁线”拴一道咒符,或戴一串金属“锁牌”,然后每年定期到庙里上香布施,直到12岁再行“开锁”仪式。过关则是对上12岁,“魂全了”的小孩举行的仪式。庙里用木栅栏设一象征“关口”,前边放一口大铡刀。给小孩腰上系一根草扎的“尾巴”,寺庙里的执事人或居士扶起铡刀,让小孩从“关”里爬出,越过铡刀口,再将草尾巴铡掉,这就过关大吉了。然后给小孩一个果馅之类的点心,以示压惊。这些活动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大事,每年适逢庙会,风雨无阻,不能耽误。心愿一但了却,大人小孩便如释重负。

寺庙的正殿前方,都建有戏台或乐楼。庙会期间便请来剧团或道情班,连明昼夜唱大戏娱神,实际上也是娱人。三乡四邻的村民,也有城里人,扶老携幼,既烧香礼拜,又能享受精神大餐,其乐融融。所演剧目都是惩恶扬善、因果报应、忠孝节义方面的内容,让信众们在娱乐中受到教化,更加敬畏神灵。如《木莲救母》《劈山救母》《白蛇传》《李翠莲上吊》等等。

庙会文化活动,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民间宗教信仰范畴。在乡民们心目中,其重要程度不亚于西方的圣诞节,该书这方面的图景足以说明这一点。

随着农时节令的推移,乡亲们盼望着庙会会期的到来。在一段劳作之后,能看大戏、访亲会友、休息。小孩们能吃果馅、麻花、糖葫芦,小媳妇和姑娘们,能穿着自己称心的服饰,展示炫耀一番。亲戚朋友们能在庙会上相逢,联络感情。未婚的男男女女们,在庙会上也是演绎“敖包相会”的喜庆日子。同时,庙会的物资的交流也繁荣了经济,人们的社会交际也扩大和丰富了不同层面的信息传播。

陕北寺庙及民间信仰的文化意义,已不仅仅具有单纯的宗教属性了,而属于一种源远流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尽管这些活动中仍残留着一些迷信的糟粕,但它的文化价值也有着传承和挖掘的意义。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文化元素已在陕北民众的意识形态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因而,我才理解了白黎先生编辑这本集子的良苦用心,领略了其文化视角的深邃。陕北的寺庙及庙会文化,承载着一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游子的乡情,栖息着人们美好的记忆。

白黎先生满怀信心地说,这套丛书将有多卷陆续出版。我期待着后边各卷早日面世,也希望涉猎的内容更有广度和典型意义。

责任编辑:杨建  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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