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从记实到写实的转变
2015-10-28赵运涛
◎赵运涛
《庄子》:从记实到写实的转变
◎赵运涛
目前学界主流认为《庄子》内篇为庄子本人所作。《庄子》以前的著作如《尚书》《春秋》《左传》《论语》等等几乎都是记实之作,唯到了庄子,他一改“述而不作”的传统,由记实发展出一种写实的创作方式,本文通过对这一过程的探讨,从而探究出《庄子》的文本生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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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寓言》自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三言”是构成《庄子》的主要材料,“卮言”,成玄英认为:“无心之言,即卮言也。”过常宝先生认为卮言“是俳优在酒席上的语言表演,又称‘优语’”,这是很有见地的,洪之渊经过研究发现“《庄子》中最为后人所称道的、充满神幻色彩的鲲鹏寓言正是来自于俳优小说”。”《庄子》中提到《齐谐》一书,讲鲲鹏之变,据学者考证《齐谐》是和《山海经》一类的著作,百家争鸣,当时各家都有自己的“语”类材料以教弟子,俳优作为一种职业,自然也有自己的传承资料,那就是“优语”,“优语”多记“物怪”,以满足君主宾客的好奇心,《山海经》之类的文献就成了他们主要的模仿或讲述对象,《山海经》本是图像之记,而在战国时期被转录成文字,这想必和俳优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
从内容上来看,《庄子》一书中提到的浑沌、冯夷、肩吾、西王母、委蛇等等都和《山海经》有关,如“浑沌”胎于“帝江”;“姑射神人”来自“帝女”等等,我们可以说《庄子》其内容肯定是受到俳优的“优语”的影响。
再来看著述方式,俳优善于模仿,对图像的描述实际上也是一种“模仿”,庄子不仅吸收了俳优的语言,也吸收了他们的表演形式——模仿,庄子在模仿中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优语’的内容包括插科打诨、谜语、神怪故事和说唱等……‘优语’因其娱乐性质而享有豁免的权利,俳优可以利用这一职业特权进行劝谏,因此,‘优语’又是一种有所承担的话语形式……‘优语’因其似有似无的姿态和充满了隐喻性的表达方式,而得到道家的认同”。文本生成方式正是以庄子为标志而从记述、追述的实录和阐释走向了模仿“记”的表述。
“重言”即“借重先哲时贤的言论”,明陆西星《读〈南华经〉杂说》——文指出:“重言所称引黄帝、尧舜、仲尼、颇子之类。”然而庄子在借用重言的时候,往往用的人物的名字是真的,而其言其行则“皆空语无事实”(司马迁语),与真实的文献记载毫不相干,如《人世间》中虚构的孔子之言等,其目的却是要人信其“真实”。庄子在借用他人之名之事的时候,表明他是对其人其事是有所“记”的,他以此“记”为文本,也就模仿或反其道进行模仿,虚构出了自己的文本,这和墨子、孟子罗列事实进行论证是不相同的,在庄子这里“事实”之记根本就没有进入文本,进入论证的是对“记”的模仿或者说是戏仿,这实际上也就是“寓言”,“寓言”的“藉外论之”郭象认为是“寄之他人”,就是借他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如《逍遥游》庄子借尧和许由的对话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这既是个重言也是个寓言,还有着卮言的特征,由此可见“寓言”实际上包含着“卮言”和“重言”。总之,实记在庄子这里,退到了幕后,不再是文字之记,和阐释之记,它也重新回到了“记忆”的层面。
《孟子》虽然也有写实,但却跟《庄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孟子》中的“寓言”往往是以现实生活经验为基础的,如“揠苗助长”、“五十步笑百步”等,《庄子》的“寓言”则是“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的,如“浑沌之死”、“涸辙之纷”等,归根到底是因为二人在世界观上的差异,孟子想建立一个理性的世界秩序,庄子则认为世界只能是向人感性呈现,真实的世界应该是歧义纷出而又有着无限的可能,是因为“记”的存在才粉饰得这个世界看起来显得严肃和有序,而这些看似“理直气壮”的记述,都会在虚拟、变形的表述下,回归到它的本质,打破这种实录型之记和阐释之记,也就打破了世俗行为观念,实现了对自然真宰的回归,刘熙载曾评价说:“庄子寓真于诞,寓实于玄,于此见寓言之妙”。从甲骨卜辞到《庄子》,“记”经历了从“记忆”到文字之记,再从文字之记回归到“记忆”的一个大轮回,先秦记类文在《庄子》这里终于走到了它的尾声,写实代替了记实。但因其还处在写实的浑朴、圆润的初级阶段,是模仿日常信念的“记忆”做出的“反记”,因而难免还会带有“记”的痕迹,如真是名字之记,一些古语之记等,但这些在《庄子》中已经不再是作为论据而存在了,转而变为了表述的一种方式。
[1]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2] 刘文典,《庄子补正》,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
[3] 洪之渊,《俳优与〈庄子〉的文章风格》,《文学遗产》,2006年第1期。
(作者单位:海南师范大学)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