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建筑的名义扼杀城市

◎凉岗

以建筑的名义扼杀城市

◎凉岗

一群建筑，一群人，一群人的行为及其关系组成了社会意义上的村镇、城市。不同时期的建筑，反映了不同时期的社会文化及人的生存方式。中国古建筑不管在哪段历史，其规划、外形与内涵虽然表现不一，但是基本都体现了人生命中一种本真的因素、道德，人性这些精神特性。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在上世纪初之前，中国古代建筑多使用土、木这些材料，以斗拱和构架制的特征反映万物与生命的“大一统”理念，不管是尊重自然、追求和谐还是节俭资源、强调人的凝聚力方面，都可从一墙、一宫、一殿、一院、一村镇或一城市建设中看出来。

姑且不说民宅、庭堂、院落、宗祠等，也不说楼、宫、殿、庙之类的，单是亭、坛、阁、台等，那廊腰蔓回、勾心斗角、雕龙刻画的表现，恰是传统敬天畏命、追求天人合一的精神诉求。因此，作为中华文化之重要构成，被人仰颂至今。

如今，去看故宫、平遥古城或江南古民宅等，显然，我们的祖先非常崇敬信奉天道之人。那些帝王或达官贵人之生活区，都有宗祠、寺庙、敬天拜地之场所，并讲究“抱阳之地”的“堪舆”之学，而那些达官贵人，之所以重德守道，才得以广聚人缘，得民心、积众财，福荫后代。

这些年，我经常到一些古村镇、历史人文名胜走走，目地是为这些渐渐消失的文化遗产在未来追求时有记忆考证。

是的，那些大美不言的建筑正在消失。

羊城、皖南古村、天坛、黄鹤楼、滕王阁，岳阳楼……要么被拆解的四肢不全，要么被现代城市围挤无立身之处，要么被商业旅游吵嚷得体衰容败。

有一股力量，以经济的名义、建设的名义，使一种伟大的民族文化正在死亡，代之以掺杂欧式风格、美式建筑、澳洲小镇、玻璃幕墙、隔热铝合金、高科技建材……

我不是说西方建筑不好，也不是说现代高科技环保产品不好。西方建筑强调的是体形与线条，它与精神寓意的东方建筑是两套体系，夹杂在现代水泥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楼群中，显然不伦不类，杂眼乱视，加之所谓的高科技建材，且不说那些具有辐射、易燃等之类的化学合成品，单说现在提倡的低碳产品，又是有多少人囚在铁栅和监控中生活？现在中国大地上出现的“千城一面”城市病正是如此产生。

可怕的是，现代房产业界把劣质建质与现代科技、西方外形与中式建法混合一起，美其名曰“建设城市的美丽”，中国人仅存传统生活方式，在物质基础上再一次被荡涤。在“节能、美丽”的光环背后，我看到腰包撑鼓的房产开发和建筑商的阵阵窃笑。

在考证中国古建筑技法时，我发现，中国传统建筑屋顶与房檐的重量通过梁架传递到立柱上，墙壁不承担房屋重量；柱、梁、檩等主要构件之间的结点用榫卯结合，极富弹性，因而极具抗震能力，如恒山的悬空寺建在悬崖上，完全用柱子的几何力和构件结点平衡承重和抗震，令西方建筑与现代高科技望尘莫及，相反，一掺入西方建技与现代科技，房屋抗风抗震几乎没有能力。

众所周知，构成人的生存之道或文化理念，除了道德规制、行为礼仪等精神层面外，衣食住行的外在环境也非常重要。如北京的四合院，长幼居住都有严格道德规定，南方家室，同样讲究阴阳五行或青龙白虎之学。而讲究器物力量的科技，在改变人的物质生活的同时，却不知不觉中破坏了人的生存环境与道德观念。且不说无神论、科学至上论，单就说西方实证技术，它并不知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天人关系。这种技术一旦被有意图利用，为一撮人服务，那它的破坏力是毁灭性的。

曾去平遥古城、龙门石窟、定海古街等地，那些寺院屋檐或洞窟雕塑留下的千疮百孔的创伤，似乎依旧在啼泪残喘，人的战天斗地的破坏传统文化，正是现代人失去传统道德后的无知与狂妄造成的。

消失的古城、古镇、古街、古建筑，永不可再来，哪怕如杭城的河坊街、中山路或其他城市的仿古建筑，人们至多在外形中寻找一份祖宗人居的影子，却再也找不到伦理和尊卑井然的真正人的生活。

这种类西方、类古典的“混凝土堆”，全国近几年跟风建设，却没有纵轴对称、方正规划、曲折灵活，抽掉了建筑的精神内涵，至多成了旅游收入的一种工具而已，如此，以建设或恢复的名义，最后一次体面地破坏了传统文化的精髓。

人远离了家园，必迷死于流放途中。在道德直下、价值混乱、文化迷失的时代，有谁，能关注一下我们生存的居所与生活的骨肉关系？

（责任编辑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