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情感化设计——日本养老设施环境的先锋思想与实践

杉本聪惠/Satoe Sugimoto

环境情感化设计
——日本养老设施环境的先锋思想与实践

杉本聪惠/Satoe Sugimoto

司马蕾 译/Translated from Japanese by SIMA Lei

张玲 校/Proofread by ZHANG Ling

环境情感化设计是指建立在幸福的源泉是心灵的悸动这一基本认识之上、以激发、维持、提高老年人生命力为目标的环境设计的思想与实践。可以说养老设施的环境也是长时间看护老人的工作人员中的一员，因此设计需要各领域专家的通力协作，赋予其完整的意义。其中，关注交流感和活动感、创造能适当地融合安心与刺激的环境尤为重要。此外，还应该重新认识构成环境的细部的力量，在设计中体现对老人的关怀。

环境与细部的力量，交流-活动-自发性，融合安心与刺激，团队协作

幸福的源泉是心灵的悸动。能让人们产生感情、激发出活下去的勇气的环境情感化设计是能赋予医疗和福利建筑生命力的新设计理念。

中国养老设施的建设量目前正处于高速的增长中，而日本早已进入超高龄社会，并已从重视设施的数量进入重视品质的时代。日本的经验对当今的中国有怎样的参考价值呢？我带着这样的思考写了这篇文章。在希望中国能让老年人生活幸福之余，我也认为设施的建设不能只考虑数量，必须同时兼顾质量。我希望不仅考虑设施的物理环境，也深入思考其心理环境的环境情感化设计的思想和实践，能有助于中国养老设施的发展。而一个社会成熟与否，恰恰能够体现在如何处置老年人、以怎样的心态对待老年人（图1）。

1　什么是环境情感化设计

在进行养老设施的环境设计时，不能仅仅将其放在“医疗、看护、护理”这一轴线上来考虑。如果不能够认识到这些要素并不是丰富的日常生活的全部内容，而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的话，就会设计出让人经过之后不能留下任何印象的环境。同时，如果仅仅着眼于老人身心机能低下之类的弱点的话，人类生活中包含的许多其他要素就被忽视了。这种完全无视使用者的性格、经验、思想、生活价值等要素的建筑物，恐怕会让人产生孤独的感觉。因此，关注人生活的环境而进行的环境设计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具体而言，应该如何创造这样的环境呢？人的日常生活实际上是由许多心动的场景组成的。

让人心动，产生感情——这才是人和幸福的原动力。为了创造出人生活的场所，需要进行催生感情、引导其行为的启发性设计。能够激发、维持、提高老年人生命力的设计就是所谓的环境情感化设计。

促进感情的产生在医学上也被证明是非常有意义的。在过于平静的生活中，大脑容易发生萎缩。而感情的涌动会促使大脑工作、刺激大脑，从而增加血流量、促进神经细胞的生成，维持大脑的成长。为了经常性地产生这种预防大脑退化的刺激，就需要让人的感情持续地发生一些变化。此外，我们已经发现，在产生额外的感情涌动的时候，人类会产生被称为“幸福的荷尔蒙”的血清素之类的神经传导物质，让人充满幸福感。

1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花园设施花园的环境设计体现了尽可能延长和增加与重要的人一起度过的时间的思想。同时也可以在此进行园艺疗法。（1-16摄影：杉本聪惠）

1.1环境情感化设计的构成

在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对医院和养老设施的环境设计抱有这么大的兴趣，以及为什么会认为促进人产生情感波动如此重要。我相信，对此的解释也会加深大家对于养老设施中的环境情感化设计的理解。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去！”，心中不期而至的这种想法，也成为了提出环境情感化设计的源头。

20多年前，我在做医院的规划和运营方面的工作时，有机会听了很多患者描绘过去的人生以及内心的想法。听到他们越多的故事，我就越是苦涩地感到将这些人安放在毫无特点的医院环境中是多么的不应该。此外，当看到在长期住院的过程中，人们慢慢地变成图2中的样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带着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地坐着的时候，都会产生强烈地“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去！”的想法。

虽然心灵和身体都已经非常脆弱，但正是这些人造就了现在的时代。他们现在变得非常孤独，缺乏爱的惠泽。特蕾莎修女曾说过：“世界上最可怕的疾病就是孤独。”对人类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存在被无视。因此，不能让环境或看护传递出你的存在被无视或是无关紧要的信息。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1.2孤独时所产生的副作用以及改变该现状的决心

由于身心机能退化、不能自由地活动，设施也就成了老人全部的世界。有调查显示，一般而言，在长期疗养设施中，一个人得到护理的时间是24小时中的2小时。而其中通过语言进行交流的时间仅为120秒。假设睡眠时间是8小时的话，老人独处的时间是14小时。老化引起的心力和体力的衰退使老人仅有非常少的一部分时间能自主地在闲暇时间中寻找乐趣。在独处的14小时中，感到极度孤独的人应该是很多的。在这种长期孤独的副作用的影响下，内心不再有波动的人在医院和养老设施中应该都非常之多。

这么说是因为，并不是心灵已经不会再悸动了，而是因为没有能让人心动的东西，所以也就没有心动了。

如果要内心产生波澜，应该先有身体的活动。那么，应该如何让这些孤独的时间变成让人感到充实的时间呢？能否不经由人、仅通过伴随着独处时间的环境让内心产生波动呢？所以应该如何赋予环境这些能力呢？为了找到答案，我在环境设定、心理学、运动学等医疗福祉环境的相关领域做了深入的研究，并成为了一名理疗师，希望能探究环境的力量。

2 一般养老设施食堂3 快乐之家八千代食堂

1.3认识并坚信环境的力量

在思考环境情感化设计的过程中，出现了让我产生重要领悟的机会。在英国的发育障碍人士福利设施的研修经历中，令我震动的是让人想飞身跃入的海洋球池。在日本，复健室中也会设有海洋球池，让孩子们在心理治疗师的带领下进入其中；但是英国的海洋球池却能让孩子们非常兴奋，自发地跳入其中的。因为整个房间都被妆点成了孩子的王国，在这里即便大人们也蠢蠢欲动，孩子们更是自发地想要飞奔而入。看到这样的场景，让我产生了“就是这样！”的想法。

在理解了环境的力量和设计的力量之后，我们明白了在与心灵沟通的环境设计中，即使不经由人，也能让使用者变被动为主动，让不可能变为可能。

另外一点，则是赋予所有的事物意义、集合了各种行业的专家智慧的庭院。当听说为了设计这一庭院，集合了建筑师、园艺师、医生、护士、康复治疗师、心理咨询师、哲学家等各行各业的人时，我大吃一惊，并深切地感到只有明白环境能给人带来何种力量，并且真心地希望给人带来幸福，才能为了创造一处环境而做出这么多的努力。

催生人的感情、激发自主性的环境。赋予一切事物意义。与各种行业的专业人员协作。

在这里的感受，与我在自身工作经验中感觉到必须要做的事情产生了巨大的共鸣，而在亲身体验了具体展现这些理念的设施之后，我才确信环境具有的隐藏的力量。这一体验也成为我后来提出“环境情感化设计”的基础。

1.4应该谨记这是让富有感情的个体生活的场所

设施环境中是否考虑了这是每个个体、并且是具有感情的个体居住的场所呢？图2展示的是缺乏个体意识的单调空间。图3则在设计中注意了这是供“具有感情的个体”居住的场所。在这里，居住者们仰起头在谈话。环境则起到了让人一目了然地了解窗中的样子、有些什么人在的作用，从而缓和了和许多人一起生活的疲惫感，促进了人们的交流。

2　实践——催生交流和活动，因为身边有人而生活得更好

与在家中不同，居住在设施中的一大优点是只要走出居室，就能和别人交流，遇见各种活动。而交流正是治愈脆弱心灵的特效药。人们可以因为身边有别人存在而生活得更好。通过交流彼此的心情，老人们也容易产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活动能让生活和人生变得光彩，让人在发出“今天要干些什么”的心情中愉快地迎接一天的开始。每当看到老人因为交流和活动而激发出的向上的姿态、开朗的表情和积极的思考方式时，我就会深切地感受到这是人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同时，愈发体会到这些思想的价值。而在设施的环境中运用能催生交流和活动的环境情感化设计是非常重要的。但同时也要注意，和别人一起生活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人际关系的压力，因此必须注意采取合适的方法来缓和这种矛盾。

2.1让人们能自然地接近和对话的环境设定

4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活动室5-7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立面

人们会根据每天的身心状态和自己的性格来选择想在怎样的空间中进行怎样的活动。而要让人产生想到活动室去的想法，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将空间分成不同的区域，给人们提供进行自主选择的余地。在一般的活动室里，因为空间是一个统一的区域，容易给人以必须强制性参加活动的印象，为此拒绝参加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通过设计来贴近每个人、设定多样化的环境、以便吸引人们自发地到活动室来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图4中前方的男性，他没有参加集体活动，而是在读报。在他所在的这片分区中，即使不参加活动，也能看到活动的场景、听到大家的声音、感知到大家的气氛。在这里可以慢慢考虑是否要加入到活动中去。而这个活动室是由这样性质各异的6个区域构成的。

2.2成为与社区紧密相连的受欢迎的场所

从道路一侧看到的外观形成了对设施的印象。12年前在准备建设这一设施时曾向周边居民召开了说明会，但是人们对养老设施的印象多为阴暗的，反对的人很多。然而，当设施向着社区开放、气氛愉悦的立面一举打破了人们的固有印象。外部的人也可以使用的餐馆、面包店、杂货店也非常受欢迎，有助于人们将设施视为社区的一部分，也因此更容易接受它。此外，面向道路的立面一侧还设置了休息场所，成为了居住者体验设施外生活的最佳场所。仅仅是眺望一下自然和人群、车辆的变化和流动，就能让人转换心情，也能给予大脑一定的刺激，产生快乐的感觉。图5-7所示的是供失智老人进行园艺疗法的部分场地。场地的温馨感能让人们产生这一设施非常重视入住者、能提供周全看护的印象。并让人渴望住在这里，以此有益于设施的经营。

2.3环境设计也是行为设计

行为不仅仅局限于其目的本身，被包围在考虑了各种行为的可能性的环境中时，它会变得更加生动丰富。例如，如果只是喝水这样一个行为的话，在无论什么氛围的环境中都可以进行。在养老设施中，喝水在大多时候确实是意在补充水分的简单行为。但是在图8这样的一个下午茶的场景中，就需要想象和谁在一起、用怎样的杯子、在怎样的空间中进行等细节，并落实到环境设计中去。这种考虑了行为的可能性的环境设计就是能让行为丰富起来。这样的设计能产生让人从心里感到“想要这样做”的重要变化。而通过提高自发性，人的行动力也就提高了。从保持老人的自尊心的角度来说，这种从被要求到想要做的变化是非常重要的（图9，10）。

2.4融合了安心与刺激的环境

为了消除入住者和其家人的不安、引导喜欢闷在自己房间中的居住者走出来，空间需要让人感到温暖和热闹。换而言之，要兼具安心感和刺激性。如果只有宽敞这一个特点，空间会让人感到不知呆在哪里好的情绪。而通过分区让空间产生节奏感、表情，符合人体尺度，则能激发各种各样的行为。例如，在窗边外突的空间中，扶手的围合让人感觉能在此栖身，在这里看报和交流的人非常多。明明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能看报，为什么要特地到这里来看呢？应该就是因为这里的氛围让人安心，同时又具备让人感知别人的活动、与人对话的适当的刺激吧。此外，坐在左侧墙边的人也能够看到人们的活动，从而刺激大脑，让内心产生悸动。我认为这种融合了安心感和刺激性的环境，就是人们普遍追求的环境（图11）。

2.5团队协作的重要性与效果

以上的探讨主要注重心理环境的设计，而对身体活动能力退化的老年人来说，为了让他们最大程度地利用尚存的机体功能，尽量依靠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借助一部分护理的力量来进行日常活动，物理环境的设计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设计中融入医疗福祉领域的专家们的知识和经验。但现实中的很多情况是设计只有建筑师和甲方来参与。因此，设施在投入使用后虽然看起来光鲜，老人却做不到一些本来可以完成的动作，必须更多地依赖护理；或是工作的流线不佳，必须配置更多的工作人员的情况非常常见。这种情况下，护理人员的劳动负荷被加重了，居住者的自尊心也受到伤害，容易丧失对生活的信心。因此，由医生、护士、复健师、护理人员等组成的专业队伍的参与，是建设高品质设施的必备条件。此外，只有这种能让人同时体会到活着的苦与乐的设施才能让人对它产生感情。在运营后也不断留意其中值得改进的地方，促使设施不断的进化。而不停进化的设施，可以给予居住者及其家人、来访者以安心感和信赖感。经过口耳相传，也能为设施的经营带来裨益。

3　细部的力量

每天都要见到和接触的细部所展现的体贴的感受，能够深入人的内心、渗透到心灵深处。这并不是说细部设计要花费很多钱。而是指在设计中融入了多少爱心、能否让设施有生命力的问题。请在建筑细化前停下来进行一下思考。这些部件似乎理所当然地应该以这种形式存在，但事实真是如此吗？如果能不为固有观念所束缚，而以一探究竟的心情反思一下的话，一定会有各种发现，看到那些之前没有看到的东西。在不能感受到任何的设计意图和感情的苍白的空间中，即使放置许多能调节高度的功能性很强的桌子，也难以让居住者感到幸福。相反地，在体会到深入细部的体贴设计时，人会因此理解设施的运营方针和爱心，产生作为一个人被重视的幸福感，涌起活下去的动力。这种爱心正源自细部之中。

8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餐厅9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室外平台10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小卖部11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大堂

3.1紧急出入口

一般这种入口都设有大尺寸的门，上面写有很大的紧急出入口字样，但人们在看到这种字眼时可能会想象自己被担架抬送的样子，从而产生消极的想法。我们认为只要救护队和工作人员能够领会，不需要突出的标识就应该尽量省略。为了不让出入口成为一个悲情的空间，应该要关注容易被设计师忽略的这些部分。要注意通过设计塑造空间，使人产生积极的人生态度，让设计优雅、美观地伴随日常生活。永远不能忘记设计的目标是为了谁、要做些什么，以及使用者是谁（图12）。

3.2洗手台

设计中融入了让人想要观察自己外表的意图。能确认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样子，也是老人保持年轻的秘诀。由于这一理念，此设施中几乎没有老人穿着睡衣出来走动。在一般的养老设施中，经常由工作人员督促和引导老人更衣、洗手，能让居住者自发地进行这些行为也起到了减轻工作人员劳动负担的作用。为了让这里的空间不只是单纯的发生洗手这一行为，在设计之初便考虑了空间中多行为的可能性。而在造价方面，这里的镜子是在周边的杂货店中购买的，价格只是专供养老设施使用的镜子的价格的一半（图13）。

3.3标识

在规模越大的设施，标识设置的必要性也就越高。但是标识设置越多，设施的机构感也就越强烈。标识设计首先要保持其基本的功能性，也就是位置让人容易看到，内容让人容易理解；但同时，设计得有趣、让人感到温暖的标识能够削减机构感，增强身处在街市中的感觉，促使老人产生想要走出居室的想法。创造好玩的感觉是其中的关键。例如，这个标识前放置的留声机，起到了帮助人们辨认位置的类似地标的作用（图14）。

重要的是要想象着设计让使用者感到高兴的场景。做到这一点并不难。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吧，如果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就住在这个设施中呢？这一问题会指引着你进行具体的环境设计。而你准备创造设施环境的时候，这种描绘场景的能力会转化为设计的力量、环境的力量，催生人们的情感，激发他们产生活下去的动力。

Emotionalized Environmental Design: Pioneer Thoughts and Practices in the Environment of Elderly Facilities in Japan

Emotionalized environmental design is both a design concept and practice aiming to stimulate，maintain and improve the elders' vitality. It is based on the notion that happiness springs from the stirring of emotions. The environment of elderly facilities could be taken as a full-time staff member nursing the elders，thus its design depends on the teamwork of experts from various fields to give it a complete meaning. Of particular importance is how to create an atmosphere of communication and activity，an environment that would reasonably harmonizes relief and excitement. Moreover，the power of details that constitute the environment deserves greater attention and should be designed with love and care.

power of environment and details，communicationactivity-self-motivation，harmony of relief and excitement，teamwork

12 快乐之家八千代紧急出入口13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洗手台14 快乐之家西风新都标识

15 快乐之家（Merry House）西风新都位置：日本广岛县广岛市安佐南区功能：护理型收费养老院综合设计监理：杉本聪惠建筑设计：仲子盛进综合环境设计株式会社室内设计：株式会社Asahi家具沙龙运营：富士医疗株式会社层数：13房间：478间单人房和2间双人房基地面积：5374m2建筑面积：24，468m2建成时间：2004.1116 快乐之家（Merry House）八千代位置：日本广岛县安芸高田市八千代町功能：护理型收费养老院综合设计监理：杉本聪惠建筑设计：庭谷哲治/富士医疗株式会社室内设计：株式会社Asahi家具沙龙运营：富士医疗株式会社层数：13房间：320间单人房基地面积：9126m2建筑面积：24，776m2建成时间：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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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