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篮子
2015-10-27韩宗夫
韩宗夫
诗歌的篮子
韩宗夫
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叫相州的小镇上,这对于我而言,可以算作一个奇迹了。这儿的地貌,除了平原就是丘陵,平缓中有起伏,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也不至于一眼望穿,还是有一定的层次与底蕴的。相州之东,有一条向北奔跑的河流,也是半岛内最大的河水——潍河,它的两岸,长满了蓬勃的板栗和洋槐,五月正是它们怒放的花期,看着满河岸的蝶飞蜂舞,犹如召开诗人大会,让人心旌摇荡。
年轻的时候,心总是向外的,梦想着有一天离开这儿,却没有一次真正走开,仿佛我和家乡之间早已形成了某种神秘的契约。在与现实对抗中,最后只有屈身于现实,享受着它实实在在的温暖与庇护。现在想来,平平淡淡地、踏踏实实地生活在原地,没有什么不好。况且有潍河的流水声日夜相伴,闲暇时读读书,写点字,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已经令人心满意足。
和我的乡亲们相比,除了吃喝拉撒之外,我好像比他们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诗歌。当然这只是私下的比较,和乡亲们的日常往来,我会把这种“优越感”掩藏起来,我跟他们的身份一致,同为凡人。
坚持了这么多年,如果我还算一枚成熟果子的话,那是家乡的优秀元素孕育的结果,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我是饱吸了故乡的汁液长大的,理应把我的全部还给她,即使烂在这里也无甚遗憾。
我一直在感谢那些琐碎的、疲乏或劳顿的生活,快乐时自不必说——下雨的时候淋雨,独自体会被雨浇透的感觉;下雪的时候就迎着雪,品尝着雪花的冰冷与炽热。浸淫于小镇遗留下来的儒雅文风里,和她的旧邮局、镶牙馆、老酒坊、教堂、合欢树相濡以沫,一起生长衰老,在它们制造的云里雾里穿行,我爱着它们,同时也被它们爱着……
实实在在的活着,活在乡俗俚语之间,活在草木与瓦当之间,以及未经污染的风声雨声里,这是家乡的馈赠,没有什么比这更体贴,更适宜我的口味。吉祥的老家,是正常人的家乡,也是病者的家乡,她博大而包容,美丽而慈祥,如一部运行在地平线上的机车,猛烈的风和磕磕绊绊的风,都无法阻止其前进。她载着乡村的历史、乡村的爱恨情仇,不会扔下任何一个人。
一个孤独的写作者,竭力维护着——从内心深处投射出来的那份纯净与光亮,一些坚韧内在的东西呈现出来,它们质硬如金子,明亮如萤火,企图照亮尘世中的万物。那层笼罩于生命之上的光芒,就是我朝拜已久的诗歌,时刻为我驱逐着寒冷和孤独,使一颗卑微的灵魂充满了火焰的激情。
日落时分,金黄的阳光从高空中向下滑落,有激越、明丽的分子在滚动,我依然荒凉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当物质中充满了贫困,我的精神世界却因拥有诗歌而富有。
站在楼顶上,可以望见远处版画般绵延不绝的丘陵,仿佛另一种波涛汹涌。一派浩浩荡荡的绿色蔚为壮观,不断交合的瑞云与羊群,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新的开阔,我所能看到的,也是大自然愿意向我呈现的。
这时,有一只精灵似的小燕子从大开的窗口中飞进来,这是一个误会。白色的墙壁、蓝得如天空一样的玻璃是一个误会,不谙世事的鸟儿如同一个傻子,无意中误闯了诗歌的象牙之塔。
户外的大树上,茂密的树的内心,住着一只足够大的鸟巢,和一群唧唧喳喳的鸟儿,如同一只盛满诗歌的篮子。在世俗和雷霆的双重打压下,它们过着一种隐者的生活。当冬天来临,大树脱去了遮蔽的衣裳,鸟巢便裸露了出来,远远望去,它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三只,但鸟儿去了哪里?苍茫的天空中,只剩下了一堆坚守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