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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艳萍散文两篇

2015-10-27唐艳萍

参花(上) 2015年3期
关键词:疙瘩汤馒头奶奶

◎唐艳萍

唐艳萍散文两篇

◎唐艳萍

妙手捧出疙瘩汤

以前读二月河写的《雍正皇帝》,记忆尤深的有这么一出。乔引娣看雍正卧病在床、心情抑郁,就给端上了一碗自己亲手做的姜醋面片,并顺嘴说了个笑话逗皇帝开心,“老家山西有个懒汉,到土地庙里求神:大小给个病,别叫送了命,姜醋面片儿,喝个半月儿”。贴心的笑话果然引得皇帝不禁莞尔,而美人玉手亲自捧上来的那一碗泼了老陈醋和姜粉、花椒的姜醋面片儿,闻起来酸酸辣辣,吃起来醒脾开胃,更是让食欲不振的雍正皇帝吃完后满头大汗、神清气爽。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会心一笑,因为忽然想起了老家也有一种“病号饭”——疙瘩汤。

记得小时候看到孩子们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病病怏怏食欲不振,奶奶总要心疼地亲自去厨房里给我们精心做上一碗疙瘩汤。在老人家的心里,这点小病与其让孩子打针吃药再受一抹罪,还不如热乎乎地喝上一碗疙瘩汤开开胃,胃口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疙瘩汤汤鲜味美,做法其实很简单。先细细的把白菜心、黄姜、葱白切丝备用,再取一只大碗盛上小半碗白面。用一柄小炊箸在面上洒一点儿凉水,每当这个时候奶奶一边用筷子贴着碗沿搅动,一边不厌其烦地对我现场解说技术要领“一定要朝一个方向用力搅,水也要勤洒少洒,这样搅出来的面疙瘩才大小均匀,吃起来才香。”果然每次被奶奶搅拌完后的面疙瘩都长短均匀,像一条条柔软的棉絮。

搅完面疙瘩,奶奶紧接着要用葱花姜丝爆锅炒白菜丝,在锅里添上一小瓢水,等到开锅后再把面疙瘩撒进去煮熟,最后打个蛋花就可以出锅了。

虽然佐料只有一撮细盐,几滴香油,可是那碗漂着金黄蛋花和嫩黄菜心的疙瘩汤,看起来就让人赏心悦目,胃口大开,吃起来更是香喷喷热腾腾,不一会就遍体发热、额头冒汗,伤风感冒仿佛也随着汗水地排出不治而愈。而对奶奶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到我们又开始精神抖擞地活蹦乱跳。

再后来吃过其他人做的疙瘩汤,才发现不少人在做的时候,不是水一次放多,就是用筷子随意草草搅拌。做出的面疙瘩大的如指肚,小的如米粒,不光形象不美,最可恨的是煮熟后咬开,竟然还会发现大面疙瘩里还夹杂着没煮熟的生面粉。可见即使是最简单易做的一碗汤,只有做的人心里在意,才会做得精细,而吃的人也会感到那份沉浸其中的暖暖心意。

在家乡的传说里,疙瘩汤源自一位老妇人去探望已远嫁他乡的女儿,没想到到了中午该做饭时,女儿却因为婆家贫寒犯了难。后来女儿急中生智,把家里仅有的一点儿白面盛到碗里,加水用筷子搅拌成小碎疙瘩倒进锅里,又搜寻出白菜、鸡蛋、大葱、香菜等放入锅内,煮熟后烹了一勺油花,加入盐等佐料,便做成了一锅不稠不稀香喷喷的汤饭。不料母亲品尝后赞不绝口,再三追问女儿汤饭的名字,女儿只好根据碗里的面疙瘩顺嘴给它取名叫“疙瘩汤”。由此可见这种介乎于饭和菜之间的疙瘩汤真是一种最平民的食品。

现在随着生活的改善,疙瘩汤也逐渐步入大大小小的酒店宴席,海鲜疙瘩汤、海参疙瘩汤、蟹香疙瘩汤……不断被酒店推陈出新,而每次看到城东南那块豪气纵横的“中国第一疙瘩汤品牌”巨幅广告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哑然失笑,什么时候我们的疙瘩汤也开始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

在我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母亲曾经说过的一段话“在窗台上种两行小青菜,每天早上起来,楸几根菜叶,做一碗鸡蛋疙瘩汤热乎乎地喝下去,那日子才叫滋润呢。”也许平民的碗里还是盛满平民食物,吃起来才更加让人心情轻松,舒心适意。

除了冬天的白菜心疙瘩汤,夏天的西红柿疙瘩汤,至今仍怀念小时候吃过的蛤蜊疙瘩汤。那是一种生活在故乡小河中的小沙蛤蜊,洗净后用开水烫熟剥肉备用。汤则滤去底下的泥沙后煮开放上面疙瘩,再撒上蛤蜊肉和韭菜末,打上蛋花,吃起来鲜得眉毛胡子都会动。

当然在现代的巧手媳妇手中,疙瘩汤也不时会有神来之笔。同事张胡桂燕女士最近创新推出了珍珠疙瘩汤,取小米煮至米初熟粒尚硬的时候,捞出在白面中滚动。这样以小米为芯做出的疙瘩不但大小均匀如一,再放回原来的米汤中煮熟,原汁原味,口感香糯,别具一格。偶然听她说起后,不得不佩服张胡桂燕女士真是兰心蕙质,别出心裁。

怀念北方的馒头

到了广州,在鲜花与绿树的冬季,在老汤与海鲜的美食中清醒过来。仿佛是经过一场鬓影衣香的宴会,见到笙歌寥落,灯幕昏沉,就不由开始怀念自己在北方那小小的窝。怀念起昏黄而温暖的灯光投射到斑驳的桌面上,那一大锅金灿灿的有点粘牙的小米粥,滴了几滴小磨香油的八宝咸菜微微闪着油光,最后还会有一大笸箩的雪白大馒头冒着腾腾热气被端上来。那种新鲜的麦子的香气随着蓬松柔软的馒头的掰开而飘散到整个屋子里……在广州绚丽的夜色下我豁然惊醒,原来经受了南方香米的引诱,我心中的最爱还是北方的馒头。

米饭永远是松散的,水少的时候它就肆无忌惮地散作一堆,水多的时候却没有骨气地窝成一团,永远也不会像北方的馒头一样,虽然蓬松柔软,但是里边有一股让你不可忽视的韧性,也就是北方话中常说有“咬头”,不像米饭嚼在嘴里空落落的没有依靠。北方人钟爱馒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馒头酷似北方人的性格,在几千年的儒家正道熏陶下北方人性格宽厚温和,但是在骨子里还有北方气候地理所形成的一种坚韧。

好东西得来总要费工夫,馒头不像米饭那样可以即蒸即食,蒸馒头的过程可不仅仅是一种烦琐的体力劳动,简直就是对你的操持家务能力的一种全面考验。记得有个北方笑话说:有个笨媳妇心里不会打算,和面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最后和成了满满的一大盆,对一向勤俭的北方家庭来说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浪费。于是做馒头成了考验每一个北方巧媳妇的基本功课,做得不多不少才能显示出你心灵手巧、勤俭持家的美德。

每当老乡用浓重的胶东口音为我们讲述这个笑话的时候,我总能回想起小的时候,奶奶往一个大瓷盆里添面加水,再小心地放上自己做的“老面”(也就是酵母),水要加得恰到好处面才不会调成糨糊,酵母放多则馒头就会有一股酸味。那时的我常常瞪着小眼睛看奶奶那双粗糙皴裂的大手在面盆里揉来揉去,粗粗拉拉的大面团上先是布满一枚枚粗大的指纹,但是在面板上反复揉搓后,面粉的韧性渐渐显露出来,成为馒头雏形的面团也开始变得光洁,柔韧有力。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馒头的魅力就在这里。仿佛是人的一生,经过生活中的千锤百折,在漫长的波折中也许损失了一些棱角,但是一种风雨过后笑看风卷云舒的淡然坚韧却在性格中浮现出来,仿佛是一块玉石,经过千百年地摩挲把玩,内涵的那种润泽之气终于释放出来,玉石也就成了一块宝玉。

揉好的馒头还要盖上厚厚的被子,发酵一段时间(在北方人的口里这叫“醒馒头”)后才可以下锅蒸,蒸馒头的时候一定要一气呵成,绝对不能中途揭锅。看见红红的火苗轻轻舔着灶口,风箱“呼呼——”吼着,揭锅的一瞬,腾腾的蒸汽伴着浓郁的麦香一下子喷散出来,白气散过,锅里就像变魔术一样绽放了许多花朵似的大馒头,白白的,喷着香气,北方人都知道新蒸的馒头不需要就菜就可以当点心来吃。

在崇尚美食的广州,作为点心的馒头随处可见。在同乡聚会的酒桌上,御膳馒头、蛋黄馒头、奶油馒头、夹心馒头个个小巧精致,惹人爱怜,可是经过第一次的品尝后,在场的每一个山东人就一致声讨这些“图具其形而无其神”的小馒头不仅仅是一种拙劣的仿制品,丧失了北方馒头外柔内刚的精髓的小馒头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简直就是对馒头一向蕴藏的北方人文精神的一种亵渎。

一次声讨的过程中,有暨南大学的博士师兄自告奋勇地表示要带大家去吃真正的山东馒头,结果那天晚上我们踩着小雨中泥泞的地面,穿过石牌村里那些迷魂阵似的小巷子,真的找到了一家山东馒头店。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笼屉刚出锅的大白馒头热气腾腾地捧了过来,那些雪白柔软嚼在嘴里蓬松柔韧的馒头竟然变得梦幻般的不真实起来。“家里说收麦子了,真想立刻回到老家的院子里,吃俺老娘亲手蒸的新面馒头,心里塌实…… ”不知道谁在灯影底下咕哝了一句,在乡音弥漫的店里,这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仿佛是一根纤细的针,无声无息地刺进了在场的这群看起来外表粗犷豪放的北方人心底那块最隐秘最温柔的乡土情结。

在广州的零星小雨中,在烟雾蒸腾的小店里,我们赫然发现对这种痛楚竟然是如此的牵心动肺的慌乱不安和无奈。今夜,馒头仿佛是一枚通往北方家园的信符,成功地引导了我们的心踏上思乡路。

(责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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