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男性色彩审美溯源与影响探析
2015-10-27冯明兵
冯明兵
(南京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31)
中国男性色彩审美溯源与影响探析
冯明兵
(南京铁道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31)
本文以中国男性色彩的意蕴为基础,分析这些色彩产生的原因及发展脉络。中国男性色彩并非与生俱来,在原始自然审美、儒家社会审美、道家文化审美和佛家精神审美的共同作用下,展现了“尚五色”,注重色彩的象征和文化意义,喜用内敛的中性色等特点。通过本文的研究,一方面可以解答中国男性特有的色彩偏好形成原因,另一方面也可以有针对性地应用这些色彩为实践创作服务。
男性色彩;自然审美;社会审美;文化审美;精神审美
根据中国流行色协会所做的《中国居民色彩取向及色彩流行趋势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城市居民男性中近50%的人群有偏好使用中性色的习惯,远高于喜欢中性色的女性和农村居民比例。中国男性对于正装的颜色搭配首选黑色和白色。在对彩色喜好调研中,男性最喜欢色彩的前三名分别为蓝色、红色和黄色。[1]这些喜好是偶然还是必然?中国人的色彩偏好形成原因是什么?虽然这些问题存在了千百年,但由于熟视无睹的原因,到目前还较少有人涉及和研究。从研究结论看主要有眼睛结构说、大脑思维说和自然选择说三种观点,这些观点虽然从生物或自然角度阐释了人类色彩偏好形成的原因,但这些事实和依据却无法解释色彩审美的差异性问题。为此,本文以男性色彩发展历程作为突破口,试图解开中国居民色彩取向产生的谜团。
一、男性色彩的自然溯源
自然界的色彩千变万化,原本并无区别。但因为人类的生产和社会活动,出于崇拜和敬畏心理对自然色彩进行了重新定义,而这些定义被广泛认可后,逐渐成为了先民的图腾色彩。这些图腾色彩成因非常复杂,正如著名的人类学家张光直先生所说:“要想把握住中国古代文明特征本质,考察的对象应该是:在一定的地理范围内,从比较早期形态到较高级形态演变的一段历史”,[2]而这些历史最客观的载体便是原始岩画。中国岩画尽管分为南北两个系统,且表达方式不尽相同,但表达的内容却有惊人的相似性:主要为战争、狩猎、农耕场景,图腾崇拜等。内蒙古阴山岩画群中就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图1中刻画了一位生殖器勃起且手拿弓箭的猎人形象。这些内容充分展现了原始人类对于社会和自身的认识,而这些认识自然而然会影响到人类对于色彩的偏好。由原始岩画的题材看,绘制者最关注的内容有环境因素、遗传因素和社会因素等。首先是环境因素,男性的身体特征适宜于野外狩猎和异族征伐,在长期艰苦险峻的自然和战争环境中,形成了善用逻辑思维来思考和观察问题的习惯,而这种思维方式逐渐演变成了理性、坚韧和沉稳的性格特征;第二是遗传因素,男性存在的目的之一在于能更多地繁衍后代,这就要求男性要有健硕的身体来吸引异性的注意并保护自己的遗传因子得以延续,健硕的形象逐渐衍生出阳刚、征服和俊毅等要素特征;第三是社会因素,在男性出生和成长过程中,社会不断强化上述性格特征,使男性对于自己所拥有的特质深信不疑,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以“阳”为中心的男性文化,“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男性作为其中的阳面,合乎于天地之道。这些男性特征经过千百年的演变与发展,逐渐形成了固化的色彩和符号,例如黄色作为大地和太阳的色彩引申出男性的“阳刚”外貌,红色作为火焰和血液的色彩引申出男性的力量和征服的欲望,青色作为蓝天和绿地的色彩引申出男性坚强隐忍的性格,黑和白作为夜间和白天交替的色彩代表了沉稳神秘的气质等。随着狩猎文化向农耕文化的过渡,人类逐渐聚居成为村落,男性在相对安逸稳定的社会环境中为了获取女性芳心及谋求部落地位等因素,常常通过穿戴这些带有鲜亮色彩的服装和配饰来展示和突出自己的优势特征,逐渐地,这些色彩以图腾的方式代代相传并被进一步强化,成为了男性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故《史记・秦本纪》记载:“夏得木德,尚青,其帝为青帝;商得金德,尚白,其帝为白帝;周得火德,尚赤,其帝为赤帝;秦得水德,尚黑,其帝为黑帝;汉得土德,尚黄,其帝为黄帝。”古人的这些色彩喜好在考古中也有佐证,如距今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期,甘肃广河县半山区出土的彩陶器上出现了红、黄和黑色搭配的原始纹饰,见图2。这种粗犷的审美特质在现代也能够找到延续的基因,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綦江农民版画。綦江位于重庆南部,是汉族、苗族、彝族、土家族等16个民族的聚居区,各民族传统的色彩审美喜好在这里得以集中呈现。綦江版画色彩鲜艳,善用黄、黑、白、青和蓝等色,通过黑线来分割各个色块,具有强烈的乡土特色,见图3。这些色彩的偏好不局限于中国,从世界范围来看也往往具有共通性,例如欧洲偏向白、黑、红、黄、蓝绿、金色等[3]。可见原始色彩,一方面源于先民观察万物和异性吸引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自然界赋予人类审美的必然选择。
二、男性色彩的文化溯源
(一)儒家文化下的阶级审美
进入以男性为主导的阶级社会,“儒”、“道”、“释”逐渐成为中国文化和思想的三大支柱,这些思想从社会、哲学和心理方面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中国男性对于色彩的审美偏好。每个人都在这些思想的约束和要求下确定了自己的身份,男性的优势特征不再只有外貌和力量,更多地取决于其所属的阶级成分,男性色彩的原始特征逐渐转变成为阶级身份的象征。“儒”、“道”、“释”在中国一方面是三源合流,另一方面也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色彩审美观。
儒家思想起源于“礼”,追求“克己复礼为仁”的目标,通过长时间的发展形成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代表的严格制度要求和道德规范。色彩被人为地进行了划定和细分,并被赋予了专属权利。《周礼・冬官・考工记》记载“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儒家严格地沿承了这种色彩美学标准,通过“树五色,施五彩,列文章,养目之道也”(《吕氏春秋・孝行览》),“白当正白,黑当正黑”(《说苑・反质》),“恶紫之夺朱,紫色夺正不仁”(《论语・阳货》),“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亵服”(《论语・乡党》)等理论,正式确立了黄、红、黑、白、青五种色彩的正色地位,除此之外其余颜色皆为“贱色”。原始的尚黄习俗到隋唐时期逐渐成为皇权的专属色彩,《通典》注云:“黄者中和美色,黄承天德,最盛淳美,故以尊色为谥也”[4]。原始尚红习俗也逐渐演变成紫红、深红等色彩样式,大红大紫被赋予了“富贵”的身份象征。汉代规定了用冠帽和颜色区分官阶等级,隋代施行了“品色衣”,唐代制定了“三品以上着紫色,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的官服制度。在儒家思想的主导下,色彩由自然审美进入象征审美,概括为“正色优于杂色,暖色好于冷色,深色强于浅色”,色彩成为展现男性高低贵贱等级身份的象征。民众出于对权贵崇敬和畏惧的心理,在阶级观的引导下男性形成了独尚五色的审美标准,并且有“喜暖斥冷、好深反浅”的审美趋向,使男性色彩带有了一定的社会性和阶级性。
(二)道家哲学下的文化审美
“道法自然”是道家思想的核心,通过“无为而治”来实现“天人合一”,主张“去甚、去奢、去泰”,反对一切“过”的形式,追求平实朴素的精神境界。这种哲学思想在色彩审美上也有独自的看法,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玄而又玄,众妙之门”、“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道德经》),庄子亦云:“五色乱目,使目不明”(《庄子・天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这种尚黑的思想对后世影响极大,道家“玄逸、淡雅、空灵、虚静”的意境与中国文人士大夫“朴素”的审美情趣一拍即合,“意足不求颜色似”,“运墨而五色具”,黑色的妙处在于通过视觉感官色彩的“无”生出心理色彩的“有”,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哲学思想的具体实践。宋代郭熙父子所著的《林泉高致集》中将黑色进一步阐述为“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晦……”[5],在道家精神的影响下,男性崇尚黑白灰关系运用和雅致的搭配,使色彩审美具有了文化性。
(三)佛家思想下的精神审美
佛家思想自印度传入,在华夏大地上流传千年不衰。《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第十七卷云:“若不彩画,便不端严。佛若许者,我欲装饰……”[6],中国佛教早期绘画风格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也以丰富的彩色搭配为主。例如北魏时期敦煌莫高窟“九色鹿本生”壁画中,画者将大面积的红与石绿、白、黑等颜色搭配组合,视觉效果鲜明而稳定,见图4。随着佛教的传播,其“忘我”与“无我”的境界恰好与中国道家“无为”的思想不谋而合。魏晋之后,佛学在吸取道家玄学等思想精华基础上,开创了佛教的一个本土化流派——禅宗。禅宗通过“参禅悟道”的方式,追求一种平静、自然、空灵、适意的精神状态,而这种以自我解脱为核心的适意人生观对于被功名所累的士大夫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士大夫与禅僧的相互融合,通过“诗入禅,画入禅”的方式,追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情景交融、物我两忘”的审美境界,打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审美特质,催生出了“清、幽、静、雅、寒”的审美标准[7]。在这种审美标准下传统的艳丽色彩不再是男性美的唯一标准,素雅和含蓄逐渐成为文人志士淡泊宁静的身份象征。饱和度偏低的色彩正好符合这种心理诉求,逐渐地,男性的色彩观发生了改变,男性不再以亮丽的颜色搭配为美,取而代之的是明度趋和、纯度偏底,对比度小,柔和而缺少刺激的中性色,男性色彩从艳丽逐渐过渡到了沉稳,成为表达内心感悟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对当代男性色彩审美的影响
男性色彩溯源于原始社会图腾崇拜,是人类观察和认识自然的一种客观表现,并逐渐形成了尚五色的自然审美雏形;这种雏形在阶级观的影响下得到了强化,并最终成为了文化的一种符号,这种符号在儒家文化的影响下确立了独尚五色的色彩观,将颜色人为地区分为“正色”和“贱色”,划定了男性色彩的可选范围,使男性对于色彩的审美有了色相的参考标准;在道家哲学的引导下,推崇黑白单色的应用,强调用黑白灰代替彩色,使男性对于色彩的审美有了明度的参考标准;在佛家思想的教育下,从精神层面倾向于中性色的选择与应用,注重人内心的审美感悟,使男性对于色彩的审美有了纯度的参考标准。在色相、明度和纯度这三大色彩要素的共同作用下,中国男性逐渐树立了自己独立的色彩审美法则,而这些法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现代男性的色彩审美观。经过原始社会的自然审美和儒道释等思想的熏陶,男性色彩不再是纯粹的视觉符号,而是人们外在身份和内在精神的集中体现,而这种体现对于当代男性的色彩审美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例如,在《中国居民色彩取向及色彩流行趋势调查报告》中,男性最喜欢色彩的前三名分别为蓝色、红色和黄色,而这些色彩的选择都与“尚五色”的内容一致,是原始审美观和儒家色彩观的延续;对于正装的颜色搭配首选黑色和白色,这种需求恰好与道家审美思想不谋而合;偏好使用中性色的习惯,正是佛家精神审美的体现等。
解读男性色彩的自然审美内涵,对于现代艺术创作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一方面,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的人群其色彩的偏好往往呈现出自然审美的一些特质,更多地受视觉感知的支配,通常会选择能够积极影响大脑视觉感官的色彩,这些色彩具备色相多元、高明度、高纯度等特点,例如鲜红、大绿等,而且这个理论在眼睛结构说、大脑思维说和自然选择说等论证中也得到了解释。为此,在针对这些人群的色彩应用过程中,应该以自然审美为依据,创作出该群体喜闻乐见的作品;另一方面,在民俗文化题材创作中,特别是像彩灯、龙舟、蜡染、风筝等中国传统手工艺品的设计上,也应该强调自然审美风格,创作出大俗即大雅的作品。例如中国京剧脸谱,巧妙地通过红、黑、白、紫、黄、绿、蓝等色的夸张组合,以极富视觉冲击力的方式来展现人物的忠奸美丑,是中国色彩自然审美的得意之作。
解读男性色彩的文化审美内涵,对于设计创作也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一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人群其色彩的偏好更多地受文化感知的影响,往往展现出文化审美的一些特质,例如喜用中性色、黑白色等,因这些人群往往居住在城市之中,恰好与流行色协会所做的城市居民色彩审美调研数据相符;另一方面,针对这些人群的艺术创作往往需要从内心或文化上着手,契合其精神审美的内涵。例如靳埭强先生在《香港著名画家十三人展》中运用一点朱红来象征画家的创作心源,通过“少即多”、“白当黑”的布局,运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创造出了“处处皆妙笔”的气势,展现了色彩的文化性和精神性。男性色是中华民族几千年心理、性格、思维方式的浓缩,正如刘勰所说:“情以物兴”、“物以情观”,所以在创作过程中不仅要注意表现手段,更要注意与男性的精神共鸣,“心中有佛则处处是佛”,“返璞归真”的色彩也未尝不是一种“上善之美”。
四、结语
色彩本是自然之物,但因自然、文化等因素被人为地赋予了特殊的情感。在原始自然审美、儒家社会审美、道家文化审美和佛家精神审美的共同作用下,中国男性形成了鲜明的色彩意识,如偏好五色、注重色彩的象征和文化意义、喜用内敛的中性色等特点。为此在艺术创作过程中需把握色彩要点,针对不同人群深入挖掘“男性色彩”的文化底蕴和精神内涵,使男性色与男性的审美文化相符。中国男性色彩承载着华夏文明五千年的审美基因,只要用心调配,就能彰显出无穷的魅力。
[1]中国流行色协会.中国城市居民色彩取向调查报告[R].上海:流行色,2004.105.
[2]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M].北京:三联书店,1983.
[3]程亚鹏.中西美术色彩观的比较[J].北京林业大学学报,2009,(9):148-151.
[4]杨华.红黄颜色词在中西文学中的内涵研究[J].作家,2010,(12):174-176.
[5]赵建中,刘国芳.论“三远”法的贡献[J].美术观察,2009,(8):108.
[6]张鹏.唐代地上壁画试探[J].美术观察,2002(6):57-58+56.
[7](明)何孟春.怜冬序录[M].台湾:艺文印书馆,1966.
B834.4
A
1007-0125(2015)11-0218-03
冯明兵(1975-),男,重庆人,硕士学历,南京铁道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艺术设计的教学、创作与研究。
“2012年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养资助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