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向欣彦

我并未真正回过“家”。

这里的家并不是指城市里的家，而指的是我爷爷奶奶的家。我生长在都市长沙，但我的爷爷奶奶却远居在乡村湘西，或许是地域上和生活环境的差异，15岁的我与他们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我的心里也总是与他们存在着陌生的距离感，总是觉得他们的生活与我的生活格格不入。即使是有意的疏离，但也不影响爷爷奶奶对我的爱，在有限的几次回家时，他们都竭尽所能地向我展现着他们对我到来的欣喜和热情。

由于最近身体的不适，心情烦乱的我突然念起了湘西连绵起伏的山峦，也希望湘西优美的自然风景可以舒缓我身体上的不适。于是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到爷爷奶奶家客住段时日也不错呢，湘西风景如画，自然纯朴，实在是静心的好地方。”

在放假前的一个周末，我向父母提出“假期去湘西”时，父母的惊诧溢于言表，他们几乎不相信我主动提出要去爷爷奶奶家这个想法，要知道在之前，我是一直抗拒去湘西的，每次要回去，他们都要跟我商量半天。爸爸妈妈一再向我确认，肯定了我的想法后十分高兴，紧锣密鼓地就开始张罗起回家的行程，这效率高得就怕我后悔一样！

从长沙到湘西路途十分遥远，不仅有接近6个小时的高速路，还有2个小时百转千回的山路，山路颠簸难行，从一早出发眼见着太阳升到高空又缓缓西下，我心里不禁想着：“回家的路途真漫长啊！”但进入湘西后的路途却并不无聊，穿行在风景如画的山峦间，满眼是青翠欲滴的绿色植物，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清凉得像是把肺都净化了。

因为在行前就通知了爷爷奶奶，远远地就看见他们迎在回家的小路上，探着头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到来，看到车来后脸上的笑容都溢出来了。下车后爷爷奶奶一脸笑意地唤我，伸手要接我手上的行李，我推辞着，但还是被他们一把抢去，大家客气地簇拥着进了家门。

之后的几天我由于语言不通，一直窝在房间里，但爷爷奶奶的生活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每餐做饭之前，他们总要征求我的意见，依着我的习惯安排三餐;在听妈妈说过我爱吃豆浆后，家里尘封多年的磨豆浆设备也重新被翻出来磨豆浆做豆腐;爷爷奶奶每晚都守在简陋的厨房给我熬药，尽管我一再声明在长沙我也是自己熬药的，仍不能改变他们的决定，他们笑着坚持要帮我熬药，爷爷奶奶说我不经常回来，他们平时也离我远，不能照顾我，回来这几天就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在家养养……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围坐在一起，用我不懂的湘西语言说笑着，或许是我心中还存在着不常接触的陌生感，我只能在他们热火朝天的交流中茫然着。

爷爷奶奶察觉到了我的茫然，费劲心思地想着如何让我走出房间。于是爷爷奶奶就在饭后就带着我和姐姐去看他们种的地。爷爷奶奶的地里一片绿油油的，尽力地为周围荒芜的田地增添着生机。我看着爷爷奶奶满是皱纹的脸颊，肤色是长久被太阳照晒的古铜色，他们已经很大年纪了，背也佝偻着，把田里侍弄得这么好应该受了很多劳累吧。

在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也渐渐能和他们坐下来聊聊天，但语言上略有不通，总是需要姐姐来翻译，多半是我倾听着他们的交流。姐姐告诉我若在以前，爷爷奶奶五点半左右便吃饭，然后稍一收拾就准备睡觉了，但因为我的到来，为了配合我的时间，他们也开始晚睡，希望跟我的相处时间可以多一点;熬药的罐子借出去了，于是我到的当晚爷爷便打着手电筒去一家家问着要了回来给我熬药;别人出去打工了，爷爷就将人家荒着的地要过来种菜，每天在地里忙碌，手上的茧自然不在话下，脚跟也裂开了很深的口子。子女们都劝说他不要那么劳累，但他仍旧坚持，想着即便不再年轻也要尽力养活自己……爷爷奶奶坚守在湘西这片故土上，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开垦土地，用自己的汗水养活自己。这种坚韧不拔的品质，多么像田里的稻子一般，受尽风吹雨打，依然尽力地挺立着胸膛。

这段时间生活在一起，与爷爷奶奶的接触拉近了我和他们的距离，我时时刻刻感受着他们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爱，早上总是有现磨的豆浆，晚上把熬好的药拿到我的床前，生怕我住不习惯，经常询问我有没有不舒适的地方……对于我的到来，爷爷奶奶竭尽所能地给了我他们最好的爱，他们的自尊、坚强和朴实日渐在我心中激起一束温暖的光，消弭了过去15年的疏离。我也开始像姐姐一样坐在他们旁边，帮着做一些小事，听着他们聊天，尽管我还是听不太懂，但我会在他们突然的大笑中抬起头笑着迎向爷爷奶奶脸上盛开的菊花，渐渐地我也能融入围坐在一起吃饭时的交流，与不常见面的亲人们说说笑笑。

湘西的山水和爷爷奶奶对我的爱，好像一道阳光击退了身体的不适，而我却很感谢这次生病的契机让我回到湘西，因为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我找回了与渐渐疏离的亲人们之间的那份浓浓的爱，这份爱，让我真正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