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星辰不负海

2015-10-26韩十三

花火B 2015年19期

■文／韩十三

编辑/眸眸

我坚信，人鱼苏小安是说话算话的，不久后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她一定会重新出现在这片美丽的沙滩上。

作者有话说：

你见过海市蜃楼吗？可能有幸见到的人并不多，N年前，我也只是在蓬莱八仙过海处的旅游景点的录像厅里看见过。那座虚无缥缈的城市，宛若仙境的天光，让我坚信，在大洋的深处，人类文明无法触及的地方，有一个个巨大的隔空层，而人鱼的城市就建在那里；我更固执地以为，海市蜃楼的美景描绘的并不是陆地上的城市，它来自海底的另一个世界。其实，说到底，这是我心底一个对童话般世界的美好向往罢了。窗外，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总有爱情，不食人间烟火！

一、神秘楼层

“你仔细数数，一共多少层？”

神经兮兮的周漠南最终还是成功地将沉迷于游戏中的我拉到了不知道看了几百遍的宿舍楼前。由于处于寸土寸金的地段，G 大的宿舍楼大都被设计成了高层。

“不就是16 层吗？”

我不耐烦地瞥了周漠南一眼，电梯里的数字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还用得着数吗？

“麻烦你数一下好不好？”

周漠南抬高了声音，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后退几步，仰起头来。

“1、2、3……11、12……16……”

数到16 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我看到，在第16 楼上面居然还有一层。我连忙把目光收回来，又仔细数了一遍，还是17 层！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不用再数了，的确是17 层！”周漠南按下我抬起来的胳膊，脸上露出的满意笑容中竟隐藏了一丝恐惧。

“你是说，我们住了两年的宿舍楼，多了第17 层？”

“不是第17 层，是第7 层和第8 层之间的那一层！”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我发现第7 层上面的那一层的确跟其他楼层有些不同，其他楼层的窗口都挂满了衣物、被褥，而那一层却显得异常干净，如果不留心，很难被发现。

见我脸上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周漠南将我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如果我猜得没错，7、8 层之间一定还有一个神秘的楼层，我们就把它暂时命名为‘七上八下’吧。只是，没人知道该怎么进入那一层，电梯里根本就没有那一层的按钮！”

“爬楼梯啊！”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而周漠南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我都试过了，楼梯上也没有那一层的入口，它好像经过了奇特的空间设计，给人造成错觉，根本进不去！”

此时此刻，我开始真正有些担心起来了。

要知道，我一直都住在这栋楼，却不知道这个神秘楼层的存在，仔细想来，竟有一丝凉意从后背升起，慢慢地席卷全身。

“到底什么人会住在一个没有入口的楼层呢？”我不禁自言自语。

“呵呵，”周漠南的冷笑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起来，“也可能不是人哦！”

我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猛推一把，这家伙一定是看志怪小说把脑袋看坏了。夜幕降临，“七上八下”的几个房间里亮着灯，可我从未听说过鬼还用点灯的。

话说，就算有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座楼上住着上千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所谓邪不压正，没看到我们学校的校训吗——正直、热血、笃行、至善！

我重新将目光从“七上八下”收回，打算暂时把这件事情搁置到一边，先填饱肚皮再说，玩了一下午，这才想起还没有吃饭。

校外，我和周漠南在一家烧烤摊前落座，烤串上来之前，我一直在嘴里默念着“七上八下、七上八下”！

“程铁，你的‘鱼美人’来了！”

不知何时，周漠南猛地推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便再次看见那个名叫苏小安的女孩。周漠南戏称她为“鱼美人”是有道理的，她的身材极好，而且游泳技术极佳，上届校运会，她还打破了女子自由泳的纪录。当时，我们一群男生在游泳馆里，轮到她出场时，叫好声、口哨声不断。

看到她之后，我连忙把头低了下来。

对我来说，她太耀眼了，除了安静地当一个看客之外，也许我与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周漠南暗骂一声，拿起一串羊肉，狠狠地撸进了嘴里。

二、禁令

也许是苏小安的出现让我暂时把神秘楼层的事情抛到了脑后，那一天，直到下半夜电梯里的异响将我吵醒，“七上八下”这个词才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从上铺下来时，下铺的周漠南还在熟睡。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到阳台上。

晚上失眠时，我总会站在这里，眺望远方的海面。

今天是阴历十五，月光很亮，将整个海面染成了一种神秘的灰蓝色，而沙滩却变成了白色。沙滩上，那群“十五党”果真又在进行篝火晚会、月光冲浪了。在我的记忆里，每到月亮最圆的夜晚，那群男女就会出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邪教组织呢。

如果不是因为受到白天神秘楼层事件的影响，今天，我一定会有一个好心情。一想到我们所住的九层往下两层还有一个“七上八下”，我的心果真就七上八下起来。

“七上八下，七上八下！”

我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可恶的成语，猛地想到了什么。

我连忙冲进宿舍，摇醒在睡梦中骂骂咧咧地周漠南，压低声音，异常兴奋地对他说：“漠南，你说会不会是这样的？既然那层楼处在7、8 层之间，我们就在电梯里同时按下‘7’和‘8’这两个数字！”

原本睡意朦胧的周漠南，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连连点头称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

昏暗的铁皮电梯里，我和周漠南互相推诿着，最终，还是我下定决心，同时按下了那两个再平常不过的数字。

电梯下行到第八层和第七层之间，原本就昏暗无比的荧光灯突然不停地闪烁起来，头顶还传来绞索咯咯的声响。我和周漠南龟缩在距离门口最远的角落，互相看了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神里写着两个字——有门！

咯噔一声闷响过后，电梯果真悬停在第8 层和第7 层之间。铁门缓缓打开，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跟其他楼层无异的楼道，甚至能隐约看见对面宿舍的门牌号。

我长舒一口气，横下心来，和周漠南一起迈出了电梯。

头顶的荧光灯一直亮着，整个楼层是空的，安静得可怕。

我和周漠南贴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冥冥中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指引着我们。一种神秘的香味弥漫在四周，但我们又想不出到底是哪种花香。

走了十几米后，周漠南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亮手电筒，照向贴在对面墙壁上的一个玻璃框，玻璃框里印着的是几条禁令：

禁止带人类学生来此层，代理人除外。

禁止与人类学生产生感情。

禁止将水杯交给代理人保管。

禁止在窗外晾晒人皮。

“人皮”两个字一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头皮发麻，再也看不下去了，甚至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不听使唤了。很明显，周漠南也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手机从手中滑落，险些掉在地上，幸亏我反应快，及时接住了手机。

“走，走，走！”我连说三个走字，连忙抓起周漠南的胳膊，向着电梯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周漠南却“咦”了一声。沿着他目光投向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间宿舍原本关着的房门打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月光从外面照进去，打在地面上，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房间里很有条理地摆放着几个透明的玻璃水箱，里面的液体还莹莹闪烁着光芒，而整个房间似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不要怕，是海风将房门吹开了。”

周漠南的那句话看起来是在安慰我，却分明是在为自己壮胆。要我说，交友不慎害死人，这家伙在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形后，不但没有选择赶紧逃命，居然缓缓地向着那扇门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为自己找理由：“虽然我喜欢看志怪小说，但我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今天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关于这一点，我是理解他的，他每看一部悬疑小说之前，都会翻到最后一张，先把结局弄清楚。

房门洞开处，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个盛满海水的玻璃缸，左侧两只，右侧两只，看起来就像四个水晶棺！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里面是海水，那是拜周漠南所赐，这家伙居然把手指伸进其中一个“水晶棺”里，蘸了一些水，伸进嘴巴里。

“噗噗噗！咸的！”

三、海市蜃楼

我已经忘记那一天我和周漠南是怎么逃出那个神秘楼层的了。

我只记得，当我们回到自己的宿舍时，远处海滩上那群“十五党”还在开party，我甚至隐约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形酷似苏小安。这不免让我有些失落，我从未想过她居然也是这种夜不归宿的坏孩子。

但是，这种失落跟“七上八下”的“人皮”二字相比，就只能用九牛一毛来形容了。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我们就急急忙忙将这件事情反映给校方，然而，被我们强行拉到男生宿舍楼下的负责人却对那个神秘的楼层视而不见，数来数去明明是17 层，非得狡辩说是16 层。

而且，我们在电梯里同时按下“7”和“8”两个数字，也没能到达那个神秘的楼层。

这样一来，我和周漠南便被认为是无理取闹，扰乱学校教学秩序，还每个人写了500 字的检讨书。

那天晚上的情形历历在目，绝非梦境！

因为临近期末考试，百思不得其解后，我只得把这件事情先搁置在一边，借了同学的课堂笔记，投入到突击复习之中。

从不去自习室的我，就是那时候遇见苏小安的。要是早知道她经常去自习室，我一定特别爱学习。

空旷的大阶梯教室里，她就坐在我的前一排，我甚至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正沉浸在幸福的不期而遇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坐直了身体。

这香味……这香味跟神秘楼层里的一模一样。

慌乱之中，打算落荒而逃的我撞翻了椅子，而此时，一只纤细好看的手却搭到了我冷汗津津的胳膊上。

一瞬间，我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不对，是被冷冻在了那里。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冰冷无比，仿佛来自遥远的海底，没有任何温度。

我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对面面带微笑的苏小安，想要抽身，可是除了思维是清晰的，全身的肌肉仿佛已经完全被她控制。我想要呼喊，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对面，苏小安缓缓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站起身来，而我居然也鬼使神差地跟她一起站了起来，宛如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出了教室，向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禁止在窗外晾晒人皮！”

那一行触目惊心的禁令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停下脚步，可是无济于事。

我只能跟在她的身后，向着电梯间走去。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似乎根本看不到我们，因为我在电梯里遇见了大口吃麻辣串的周漠南，而他却没看到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苏小安同时按下了“7”和“8”两个数字，电梯在那个神秘楼层停下时，里面还有一个男生骂骂咧咧道：“真是活见鬼了，这电梯每次都在这里停顿一下。”

听着身后的电梯门重新关闭，我只能跟在苏小安身后，一步步向前走去。楼层之中，那种香味更加浓烈了，而我看向她的眼神中开始充满祈求，祈求她不要杀我，我的味道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好。

再次进入其中一间摆满“水晶棺”的宿舍时，我才发现，宿舍里其实是没有窗帘的。

身前的苏小安已经停下了脚步，笑着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的四肢便恢复了知觉。

“不要吃我！不要杀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我一边后退着，一边连连摆手解释，对面的苏小安却咯咯地笑了起来：“谁说我们人鱼族爱吃人了？我把你请到这里只是想让你帮个忙。”

“人鱼族？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鱼族？”我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有了，我不就是吗？”

“不，不，我不相信，你们明明是聊斋中那种画皮鬼！”

听了我的话，苏小安笑得更灿烂了：“世界上哪有鬼？不信你问问你的好朋友周漠南！”

说话间，她示意我向后看。

我猛地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周漠南已经跟到了我的身后，此时，他正将最后一粒鱼丸咬在口中，口齿不清地对我说：“是啦程铁，他们的确是人鱼族。”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几天前，他还跟我一起探险、找校领导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以前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引导你慢慢相信人鱼的存在罢了，有时候，恐惧才会让人产生兴趣。”

见我还是不相信，苏小安上前一步，提示道：“你有没有看到过海市蜃楼？”

“看到过，不过是在电视中，我还看过一部专门报道海市蜃楼的纪录片。”

“那你仔细想一想，海市蜃楼里的那些城市，现实世界里有没有？”

这件事情在那部纪录片里被专门提到过，有个团队专门拿着照片在全世界搜寻海市蜃楼中出现的城市，可是最终都一无所获。

看出了我的疑问，苏小安继续说道：“那就对了，人类以为折射的是陆地上的城市，其实是海底的城市！”

我的脑袋被一连串的疑问填得满满的，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在周漠南插话道：“就是说，海市蜃楼里的城市来自海底人鱼族的城市！”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世界上水陆三七分，海洋的面积远远大于陆地，海底生物五花八门，繁衍出高智商的生物不无可能。

“可是，你们找我干什么？”

终于，我的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跟周漠南一样，做我的代理人啊！身为他的舍友，你难道不知道他下半年就要出国吗？”

周漠南出国的事情我知道，可是，那个什么鬼代理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代理人

人鱼族，有看起来高大上的幻影技，其实那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特殊技能，就像人能看很远，他们只能看几十米远一样，各自的先天条件不同罢了。

神秘楼层，还有海边的“十五党”，其实是他们想让我看见的，而除了我和周漠南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到，这就可以解释当初校领导为什么对神秘楼层视而不见了。

他们必须吸收月光的能量，就像绿植喜欢阳光一样。

他们住在水晶棺一样的玻璃床里，里面装满海水，从不去学校安排的宿舍过夜。

他们感觉太恐怖。

他们寄居在人类的城市里，学习着人类的知识，不断完善自己的种族，同时，也多多少少把自己的技能传授给人类，比如，苏小安无与伦比的游泳技法曾在校游泳队得到广泛传扬。

……

人鱼族看起来无所不能，唯独一件事情例外，所以，他们才需要一个周漠南那样的代理人。

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色彩！

过马路时，他们不知道哪盏灯亮起时通过才能避免被碾成鱼片；

挑水果时，他们不知道哪个已经熟透，哪个生涩得要命；

爱美的他们，不知道哪件衣服穿在身上更合适，怕被其他同学笑掉大牙。

诸如此类。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贴心的代理人，而苏小安的上一任代理人正是周漠南。

本来，他可以陪苏小安一起毕业，把她送回大海的。可他那在海外经商的老爹偏偏为他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无奈之下，他只能负责给苏小安物色另一个忠实的接班人。

其实，我是有些感激周漠南的，虽然他曾让我吓得魂不附体，虽然他明知道苏小安的真实面目隐藏在一副皮囊下。

但是，跟这副精致到无与伦比的皮囊一起上街，真的很拉风好不好？

很多不明真相的同学还以为我真的把苏小安追到了手，整个宿舍的人还在周漠南的怂恿下狠狠宰了我一顿。

据说，全校一共有36 名人鱼，无论男女，全都住在神秘楼层里，对应的，也就有36 名代理人，不，是37 名代理人，有一名马上就要退休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九月，我和苏小安一起去给周漠南送行，苏小安给他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这些年来的照顾。

然后，她伸出没有温度的手指，在周漠南的眉心轻轻一点，他便忘记这段记忆，睡倒在周爸爸派来接他的商旅车里。

我定定地看着调皮坏笑着的苏小安，她一边将手中的玻璃杯递到我的手中，一边漫不经心地跟我解释：“等毕业时，我也会消除你的记忆的，程铁，这是人鱼族的规定。”

我了然，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族群，他们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我的心中却无比失落。

我想告诉她，我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她身上的香味，据说，那种香料来自于海底一种叫作深海玫瑰的植物。那种植物我没见过，但是一定很美。

她递到我手中的玻璃杯里装满了海水，每次口渴，她只能饮用海水。据说是因为身体的分解机理不同，他们一旦饮用淡水，将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周漠南走后，G 大附近的街道里、小摊旁，开始经常出现我和苏小安出双入对的身影。

我骗她第一次品尝了人类的芥末，看她被辣得泪流满面。

她用一款特制的CD 机，邀请我听来自遥远海底的音乐。耳机里，我听见了海底沙沙的声响、水泡破裂的声音，以及那仿佛来自远古的寂静。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寂静也是有声音的，它是那样的空旷，直逼人心。

有时候，我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

跟在她身边的我，甚至不顾被冻得牙齿打战，强行牵了她的手。

我狡辩说，那是为了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对情侣，免得人类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我这么说的时候，她一直笑，笑着笑着脸就变成了海水一样的浅蓝色。

我想，这跟人类脸红应该是一个道理吧。

五、深海玫瑰

我要是告诉你，我第一次看见苏小安褪掉人皮的样子后就彻底喜欢上她了，你会相信吗？

其实，所谓人皮，只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胞衣。

穿上它就可以用皮肤吸收空气里的氧气，而脱下它，就必须将自己全部浸在海水里。

透明的玻璃缸里，面容并无变化的苏小乔敲着玻璃壁，对我眨眼。然后，我看见她的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贝类，海藻一样的长发逐渐伸展，包裹了全身。她的双腿渐渐闭合，上面长出了细小的鳞片。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那样需要被保护……

我一个人走出她的房间，抬头，再次看见了那几条禁令。

我看见另外一个人类女孩正背对着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几条禁令。

跟苏小安长时间的接触后，我已经学会如何分辨人类和人鱼了，人鱼的耳朵后面长着几片很难发现的鱼鳞，而人类没有。

意识到背后有人，女孩转过脸，对我投来一个抱歉的笑，然后，我们两个人双双进了电梯下楼。

电梯里，女孩似乎一直在犹豫着什么，直到走出男生宿舍楼，她才从背后叫住我：“你也是代理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她快速走到我面前，将我拉到拐角处，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情？”

“嗯？”

“人鱼其实是能喝淡水的，不过，一旦饮用淡水，他们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也可以说会发生一种急速进化，进化成陆生人类，再也回不到海洋去了！”

这件事情，我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这件事情是一位早就退休的代理人告诉我的，他现在是G 大的一名老师。”

听她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冷笑起来：“没有退休的代理人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然而女孩却不依不饶，几乎是胁迫着我去了距离学校不远的教师家属区。我们在一座家属楼下等了好久，才等到那个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代理人，跟他一起下楼的，还有他的夫人。

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清晰地闻到了深海玫瑰的香味。

一下子来了兴致的我，跟在女孩身边，加紧几步走上前去，果真，我在他夫人的耳后发现了几片亮闪闪的鳞片。

“现在确定了吧？也许，这就是人鱼族禁止与人类产生感情的真正原因！”

很明显，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也喜欢上了一个人鱼，但她又不想因为一个传言而伤害到自己心爱的男孩，于是，便想到了我。彼时，我和苏小安的恋情早已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苏小安比那个人鱼男孩早一届毕业，她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用心着实有些险恶。也许，她断定我会在苏小安身上做试验，一旦成功，来年她就可以如法炮制，将心爱的男孩永远留在身边。

女孩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而我却一直望着远处那对逐渐消失的背影，久久无法将目光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