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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不曾说再见

2015-10-26曼森

花火B 2015年19期
关键词:阿姨爷爷

■文/曼森

编辑/眸眸

我总是梦见你看我那最后一眼,你倒退三步,紧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狠狠推了我一把,没有告别。

作者有话说:

有一句电视剧台词大概是“你这个人心狠,可真方便啊”,因为心不动、心不痛,可以任性地选择离开一个人、一个地方、一种生活。但其实这只是台词,没几个人能够做到,生离也好,死别也好,都会使留下的人跌进无底深渊。珍惜当下,善待身边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另外,《眼泪无尽期》你们可别忘了它啊!

楔子

作为绝对男主角,稍晚一点儿出场,也不会损了你的光芒,所以请你等一等。

01.做了一个清醒而又焦虑的梦

我做了一个清醒而又焦虑的梦,在梦里,我还是一个初中生。我千里迢迢地跑去赫连珊家的别墅,找她一起上学。我叩响她家气派的欧式大门,她那个贵妇母亲穿着真丝睡衣,亲自绕过花园,一路小跑来开门,看起来比我还焦虑:“我家珊珊已经和她的同学走了啊!”她慌张地指着门前的柏油路,“你现在追过去还能赶得上,快去!”于是我扭头便走。我应该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走,用竞走的速度。

我走在盘山道上,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奇松长在石头里。盘山道弯弯曲曲,我不停地转弯,转弯。我一边追,一边翻出电话联系赫连珊,让她等我一下。我的微信联系人列表中有她,可是每次当我点击她的头像时,它都会闪一下然后不见,我只好重新打开微信,发现它还在,可再次点击,它还会消失。

我又想要打电话,可怎么都拨不出去。我就这样一直走,一直和手机作斗争。当我再次拐过一个弯时,我终于看到赫连珊和她同学的身影,一个娇小,一个高大,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同样款式的书包,隐在朦胧的大雾里。

02.爱情这东西,你单方面努力是没用的

爷爷的记性变差了,他不记得我和赫连珊认识这回事了。

我冲进爷爷家,带进一阵见缝插针的风。家里的保姆阿姨嚷嚷快点关门,否则花会被冻死,老爷子会不高兴的。

老爷子年纪越大越挑剔,记性越来越不好,却总认为自己是对的,让人哭笑不得。阿姨脾气好,不计较,但偶尔也会诉诉苦。

我对阿姨投去“我懂”的眼神,赶紧带上门,爷爷听了便知道是我,急吼吼地招呼我过去。我动作慢了,是会被“教育”的,这“教育”动辄几个小时,我可怠慢不起,所以我只够时间把沉重的雪地靴脱掉,把围巾顺手塞给阿姨,然后跑去他老人家的身边,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地脱羽绒服。

对面的赫连珊抬眼看我,在对上我的眼神之后,朝我点了下头。她总是喜欢大人的礼仪,我们七八岁认识的时候,她就惯于用这样那样的属于大人的肢体语言。她很美,但因为美过了头,失掉了灵气,像个人偶。从小到大,她都喜欢冷冷地看着别人,一言不发。

她的着装无一不是大牌,她的吃穿用度,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过,听得我心惊肉跳。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很有质感的方形盒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盏中式壁灯,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国内几乎没得卖,并且它有爷爷喜欢的造型。

我在爷爷身边动来动去,他嫌弃地看着我,然后扯了一张纸巾给不停地吸鼻子的我,随即固执地絮叨起来。他告诉我,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叫作赫连珊,在英国读大学,是赫连业的女儿,与我同年。他还说:“珊珊这孩子可好了……”

我知道爷爷有两个最得意的门生,一个赫连业,一个沈大伟;我也知道赫连珊与我同年出生,我在年头,她在年尾,我几乎比她大了一岁。

爷爷又对赫连珊说起我:“这是我孙女狄维,也大三了,学历史的,她有个男朋友,叫……”老爷子忘了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是那个谁的儿子……”他连“那个谁”都忘了叫什么。我的心脏骤然一缩,幸好这时候阿姨过来叫大家吃饭,这个话题便被岔过去了。

起身时,赫连珊撞到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她有没有怎样,她垂下头,从我身边绕过去了。这时我才知道,对我,她是极力回避的。直白地说,她讨厌我,记恨我。

在饭桌上,爷爷没什么话说,便开始找碴儿:“狄维,你怎么来得那么慢?你这孩子,总是慢别人好几拍!”

阿姨贴心地替我说话:“外面下大雪呢,估计交通早就瘫痪了,狄维能来已经很不错了!”

爷爷消气了,而后他终于想起了你:“我想起来了,我们狄维的男朋友是沈大伟的儿子!那孩子现在在学建筑呢!和他爸爸比起来,他总是……没灵气!”看模样,爷爷对你真是痛心疾首,“珊珊啊,你有男朋友了吗?”他问。

这绝对是个敏感的问题,我停下筷子,竖起耳朵,听到了这样的答案——我努力一下,过几天或许会有吧。

这来者不善的答案令我冷汗涔涔、惊恐不已,做贼心虚的我对什么都没有把握,我抢来的幸福,它并不稳妥。

我完全乱了,而赫连珊平静地吃着饭。我努力地往嘴巴里塞东西,安慰自己,万一是我会错了意呢?赫连珊的话,或许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

吃完饭,我和赫连珊帮阿姨洗碗,她来洗,我负责擦干净。她终于提起了话头,她蹙起眉,很客气地说:“我这次回国是为了跟沈沉琰表白……”她掸了掸手上的水,侧头看我,“狄维,你得明白,爱情这东西,你单方面努力是没用的。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阻断我和他之间的来往,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和我联系。”

03.偌大的世界,似乎只有我自己了

不巧,你就是沈沉琰,而第一眼,你就不喜欢我。

我的爷爷是建筑学教授,有两个得意弟子,沈大伟和赫连业。他们分别是你和赫连珊的父亲。爷爷非常器重他们,同样,他们也把爷爷当成父亲一般敬重。我的父亲半生浑浑噩噩,完全辜负了爷爷的期望,爷爷瞧不起他,所以将我带在身边抚养。高中之前我都住在爷爷家,每逢节日,沈大伟和赫连业过来拜访,我都能和你跟赫连珊见面。最初认识时,我们才七八岁。

和瘦高的赫连珊比起来,七八岁的我简直像只球。你的视线只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秒,你便拉着赫连珊去玩了。我不知天高地厚,不觉得自己有多讨厌,见你们跑开了,就奋起直追。

为了不让我追上,你们累坏了,后来你受不了了,干脆拉着赫连珊的手,对我说:“狄维,我们要去的地方太远,你手脚太短,不要跟来!”而你身边的赫连珊一脸傲娇。

到了初中,你和赫连珊成了校草和校花,而我只能和其他女生一样非常迷恋校草。到了这个时期,你不再会对我露出“你手脚太短,不要跟来”的可恶嘴脸。在学校,我们遇见,你会皱起眉,轻轻地叫我的名字,而我看见你唯一的感觉便是害怕。每次看到你,我都主动贴着墙根走,给你让路。

你和赫连珊同班,大家都拿你们编排故事。当事人都不否认,八卦便愈演愈烈,于是大家都把它当成了真的。

初三下学期,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五一劳动节之前,我举着水管在学校的花园里浇水,你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顿时,我的心如小鹿乱撞。我不敢正视你,只是颤抖着浇花,你却一直不走。我哪敢主动跟你说话,只能沉默地干活。

后来,花浇完了,我就跑去盥洗室关水阀。我知道你在注视着我,走路都不自然了。从盥洗室出来,我又看到了你,你一路跟过来,只为告诉我一句:“狄维,我要去加拿大读高中了。”

长长的走廊洒进金色的阳光,只有我们两个人站在尽头。

我没敢在你的面前哭出来,甚至没有回应就跑掉了。

一路上,我都在哭。我会哭,不只是因为你要走了,更因为在你之前,我遇见了赫连珊。当时,她冷冷地注视着我:“狄维,我要去加拿大读高中了。”她冷着脸耸肩,挺不屑的,“其实,你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就是个错误。”

她用了“我们”,我隐隐猜到那等于你和她,不幸的是,我猜对了。

虽然你在国内,我们也交集甚微,但至少我能看见你,这样我便满足了。可你选择和赫连珊“比翼双飞”之后,偌大的世界,似乎只有我自己了。

半年后,出事了。

赫连珊父亲的团队改动了爷爷年轻时的获奖作品,建筑新楼盘。有心人在他们开工之后爆料,外人巴不得这对师徒关系破裂,就制造混乱,混淆视听。对赫连业的做法,爷爷很寒心,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挑拨他们师徒的关系,心力交瘁的他也不打算出面保全他最疼爱的弟子。

当时,那个大项目已经启动,一旦停工,赫连业将面临破产,于是,赫连珊第一次向我示弱。

她从小便是公主,由奢入俭难,她倍儿清楚。她知道爷爷最疼我,便让我去劝爷爷,爷爷不追究,外人也没办法。

可我凭什么要这样做呢?按我和她的关系来说,看到她家败下去,我是最高兴的人之一。但是我这样做了,因为从赫连珊的博客中,我知道你铆足了劲儿在追她。于是,我与她的交换条件便是,让她拒绝你、伤害你,将你逼回国,并且保证以后不和你联系。

赫连珊很有本事,她做到了。

这年冬天,你回国了,恰好转进我所在的班级。

可是,你们瞧,这世界还蛮公平的,你曾经鄙视过别人,终有一天,别人会以同样的理由鄙视你。你觉得别人是傻瓜,可终有一天,你会犯同样的错误,也被当成傻瓜。

当年,我逼你离开她;现在,她逼我离开你。

04.原来,和我比起来,你更愿意相信赫连珊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不光彩的,即便你是我的正牌男友,我也硬气不起来。心虚的我,提不起精神和赫连珊这种角色吵一吵。

这时我才意识到,侥幸站在你身边的我,无法坦然面对这段感情。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我却总感觉四面楚歌。害怕的已经发生,我只能一退再退。如果赫连珊把我们当年的“交易”告诉你,你会怎样看我,我完全不敢想。

我要面子,不想在赫连珊面前表现得心慌意乱。我“镇定”地继续擦盘子,“镇定”地与爷爷告别,甚至没忘记带走自己的围巾,可是出了单元门我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可我没有勇气回去,因为我不想再看见赫连珊一眼。

街灯渐次亮起,雪花迎着灯光飞舞,雪片在眼皮上融化,雪水顺着眼角淌下来,很像泪。

我努力深呼吸,冰凉的空气直抵心肺,挤走氧气。有那么几秒,我找不到去往有氧宇宙的入口,窒息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小区基本看不到人,只有物业的工作人员在扫雪,他们像看鬼似的看着我。我的拖鞋在雪地上踢踢踏踏,像在奏一首怨曲。

我绝望地走着,丝毫不觉得冷,不但不冷,还觉得热呢!我甚至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那个熊猫模样的垃圾桶戴上。你看它那么可爱,怎么就不幸沦为垃圾桶了呢?

我走出爷爷家的小区,你猜怎么着?我竟看到你的车停在路边,它落了很厚一层雪,像造型任性的和果子。

我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但并不是因为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根本不知道我来了爷爷家,那么……可怕的答案在我的脑中炸开——你是在等赫连珊!

你不但知道她回国了,还知道她去了爷爷家,你们的联系如此紧密。

愤怒反而让我清醒,纵然我有万般错,你可以不爱我,可以讨厌我,但不可以骗我!

我经常旁敲侧击地问你关于赫连珊的事情,而你每次都笃定地告诉我,你不知道有关她的一切,我尚算安心。

可你竟然骗我!

我是从那一刻真正冷起来的,脚下的拖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袜子早已湿透,湿气沿着双腿蹿上来,直击心脏。我疯狂地抖着,无法走成直线,但我还是成功地拉开了你的车门,将待在温暖车厢中的你拽了下来。

你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忽然被一个“悍匪”拖进雪中,就下意识地反手推我。我毫无招架之力,一屁股坐进了雪堆里。

“狄维!”你惊呆了,赶忙上前扶我,“你怎么在这里?”你又注意到我的脚,大吼,“狄维,你疯了吧?你的鞋子呢?你的围巾呢?你被打劫了?”你紧紧拥着我,“快上车,你这样会生病的!”

我执拗地立着不动,强迫你看着我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是的,沈沉琰,我被打劫了,被一个叫作赫连珊的女生打劫了!”

你蹙眉:“你说什么?”然后你又说,“不管了,上车再说!”

我一把推开你:“上什么车?你等的人是赫连珊,我上车算怎么回事?”

你好像反应过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对不起,赫连珊是我们的朋友,我不理她就太过分了。她……我知道她回来了,她说不太想见你,所以……”

“她说?”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你,忍不住摇头,“她说不太想见我,所以你就背着我偷偷来见她。她故意让爷爷把我叫来,是在向我示威。在爷爷家,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回来是为了跟你表白,而你很配合地出现在这里!”

你侧头看我,过了好半天才动了动头,满脸困惑:“什么?”

“算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也没有力气说了。命运是向导,尽管我看似操控了什么,结果还是要向它低头。

“怎么可以算了?”你严肃地看着我,“我们得把话说清楚!”

“我这个样子怎么跟你说清楚?”我指了指狼狈的自己。

你再次拥过来:“咱们先不吵,上车!”

“你别碰我。”我推开你。

“狄维,你这样做很伤人,你知道吗?你上车听我解释行不行?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她联系也不过是说说无关痛痒的事,”我不作声,你顿了几秒,又说,“原来,和我比起来,你更愿意相信赫连珊。”

“你错了,你和赫连珊,我都不信。”

你别过脸去,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这时,保姆阿姨从小区里走出来,看到我们,大叫起来:“哎哟,你们闹什么呢?狄维啊,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你这孩子,怎么还能忘穿鞋呢?”说着,她弯下了腰。

我怎么好意思让她帮我穿鞋,便急忙弯下腰去:“我来。”

这时,你丢下一句“我最讨厌别人不信任我”之后,扬长而去。

05.这样好的你,在赫连珊出现之后,丢下了我和你一起创建的世界

我感冒了,很严重。我睡了一天,越睡越冷。我的冰箱里没有速食,我连煮一锅粥的力气都没有。不得不说,这种时候,我非常想你。

我不甘心自己的爱情就这样破败,可是对手来势汹汹。我不停地说我错了,对过去的自己,也对现在的自己。我应该跟你说清楚,我该听听你的解释。因为心虚,我太过武断地去判断。我错了。

我睡得昏昏沉沉,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事情,情不自禁地掉眼泪。爷爷打电话让我过去,他说沈沉琰也会来,要我快一点儿,他有事情要说。

我本想告诉爷爷,我病了,病得快要丧失理智了,可是听说你会去,我就强忍着全身的酸痛爬了起来。我想见你,我想跟你说清楚。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让我抱着你就好。

我简单地洗漱,即便没什么精神,但还是选了好看的衣服穿上。因为前一天打车时吃了不少苦头,这一天我决定开车过去。我的技术很烂很烂,但是开得慢就不会有问题,我这样想。

结果,我还是不慎撞到了路上的护栏,那一瞬间,我完全蒙了。

车子彻底失控,挡风玻璃全都碎掉,从我的头顶斜插进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时间好像凝固了,风雪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蹿进我的毛孔。

疼痛自头顶、手背传来,一阵一阵,钻心蚀骨。我知道自己没有死,我艰难地用流着血的手给你打电话——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常年在外地,爷爷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我设置的“紧急联系人”是你。在我遭遇危险的时候,如果还能有时间让我打最后一个电话,我会打给你。

你接通了电话,在我还没有开口之前,不耐烦地吼道:“我不管你,你自己去爷爷家!”随后是无尽的、绝望的忙音。

与打不通的电话相比,和电话那头的人不在同一个频率,能够摧毁一息尚存、想要求生的我。

我闭上了眼。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孤独行驶在莽原的列车,荒凉至极。

我醒过来时,爷爷和保姆阿姨忧心忡忡地站在床边,走廊里也站了很多人。我艰难地转头去看,发现是我们的朋友。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来看我了,可是你没有,赫连珊也没有。

爷爷说:“沉琰那兔崽子没去我家,也联系不上!他去哪儿了?”

你去哪儿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关键是你和赫连珊在一起,我确定。一口气郁结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你要我自生自灭;在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用行动逼迫我走向绝路。

我始终认为我和你之间有着特殊的传播介质,你总是懂我,能够感觉到我。

高中时,我念不好书,被爷爷训,每次看到成绩后都不敢回家,你明白这些,便跑过去跟我一起受罚;我提不动水桶,擦不干净玻璃,连校服都能搞丢,这些对我来讲都是天大的事,解决不了的,我只能靠着大哭来处理,可它们对你来讲,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琐事,你都搞得定。

你不完美,不勤劳,甚至不算上进,但为了给我做出榜样,你完全颠覆了自己。这样好的你,在赫连珊出现之后,丢下了我和你一起创建的世界。

“狄维,”悲痛之中,爷爷缓缓坐下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我的呼吸紧了一下,爷爷说的却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原来,赫连珊这次回国是为了给她爸爸求情。同样的错误,赫连业又犯了一次,他又盗用了爷爷的设计,而这一次,如果爷爷不保他,他将面临的不只是破产,还有法律的制裁。爷爷铁了心放弃人品太烂的赫连业,所以他没跟我提起过,他提起一次便要伤心一次,毕竟,赫连业是他的爱徒。

这场“灾难”让赫家乱了套,赫连珊的母亲已经和她的父亲离婚,撤回了娘家,而她千里迢迢地回国,寻求最后一线帮助,不想爷爷还是拒绝了她。

赫家败了,你家势必要受牵连,但不至于动摇根基。你知道我住院,于是跑来看我。

你没有拥抱我,没有问我伤口疼不疼,只劈头盖脸地对我吼:“赫连珊求你帮忙,你为什么不帮她?看到她家破产,你很高兴吗?狄维,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我震惊了,你居然会对我露出这副嘴脸!

那天在爷爷家,她是在向爷爷求情,可我过去的时候,爷爷已经拒绝过了,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赫连珊告诉你,那天我会出现,是她拜托我求求爷爷,但她其实什么都没说。不,她说她要向你表白。

情势已然很清楚,她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冷静下来分析,反而大吼身心俱伤的我。

你在乎我吗?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小人!

连待在病房里的我的普通朋友白露露都看不下去了,她用削苹果的刀比画着叫道:“沈沉琰,你有病吧?你们之间发生什么,我不清楚,但狄维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闹腾啊?你想想她的感受好吗?她的手筋差点断了,头发都被剃光了,你心疼她一下可以吗?”

“她?”你冷笑,耸肩,“活该!”

06.我也没有痊愈,只要想到你,想到赫连珊,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说过那两个字后,你就后悔了。你悔得每天蹲在我的病房门口,请求原谅。可是白露露不让你进来,我也不希望你进来。

我爱你,爱得自卑、忐忑,但我也有自尊、懂自爱,甚至会自怜。我为自己感到可怜。

紧接着,过年了,我和爷爷到外地的父母那里过年,再回来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我痊愈了,手背上留下浅浅的疤,头发长出来一点儿,衬得我很英气,我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我也没有痊愈,只要想到你,想到赫连珊,就难过得不能自已。

从外地回来,刚下飞机,我就被白露露“劫持”,去参加party。开学前的最后一次狂欢,我兴冲冲地跟着她去了。

在那个会所,我看到了“落魄千金”赫连珊。

参加聚会的人很多,大家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冲过来拥抱我,马后炮地说:“加油!”

我挺感动的,正热泪盈眶呢,白露露推了我一下,指着一个瘦得不像话的高个儿姑娘:“你看。”

就这样,我看到了赫连珊。她太瘦了,瘦得触目惊心。她混迹在人群中,所到之处无不冷场。

白露露“惋惜”地说:“还是不行啊,长得漂亮也没用,家里败了,谁都不待见她。她想往上爬,天天在party 上混,可惜一个富二代都钓不到!”

我不知是喜是悲,忽地发现了问题,忍不住冷笑:“她还用‘钓’?直接黏着沈沉琰不就行了吗?”

白露露更加“惋惜”地说:“她倒是想,可惜沈沉琰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他。”她看向我,“哦,对了,你走之后,沈沉琰就失踪了,有一阵,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

我迷惑地摇了摇头。

“那赫连珊也不是沈沉琰的菜啊!就算沈沉琰没失踪,赫连珊也够不上他。”

我冷笑,笑得快岔气了:“那可说不定呢!在加拿大的时候,沈沉琰追她,追得都吐血了。”

“没有啊!”同样在加拿大念过高中的白露露跳到我的面前,“你记错了吧?沈沉琰没追过赫连珊。”

“我……”我的确不能确定,我是在赫连珊的博客中看到的。

“那个啊!”白露露恍然大悟,“不是沈沉琰。当时确实有个华人追她,外形和沈沉琰差不多,不过家世和他比就差远了。”

我被骗了!当时赫连珊是故意让我觉得你在追她,让我嫉妒!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可以不追究,但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就是当年你为什么会回国?

我没心情再在聚会上待下去,随便撒了个谎就撤退。走之前,赫连珊看到了我,她只是扫了我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我深吸一口气,冲进夜色里。

回到家,我赫然发现家里的灯都亮着!那一瞬间,我吓坏了,后来镇定下来,仔细一琢磨,应该是保姆阿姨忘了关灯。我把钥匙交给了阿姨,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她每隔几天都会过来打扫。

我进了家门,发现家里很干净,那证实了我的想法,我顿时安心了不少。我刚脱掉外衣,门锁就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已经是半夜了,阿姨还会来打扫?我登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我下意识地抓过桌上的水杯以自卫!可更加让我觉得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杯子里面的水居然是热的!我手一松,杯子“啪”地摔到了地上,这时候,门外的人进来了。

是你!

我去外地之后,你从保姆阿姨那里要来了钥匙,躲在这里。我走了多久,你就躲了多久。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停地重复,想要抱住我,却又不敢碰我。

你错了,那天爷爷让我们一起过去,半路上你被赫连珊叫走。“落魄千金”接受不了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国际大牌,没有大房子,歇斯底里,哭得几近昏厥。你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哭成那个样子,于是将错算在我的头上。你觉得我太坏了,明明说几句话就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我却狠心地拒绝了。你冲我吼叫,说我活该,而后是连绵的忏悔。

“我想过了,赫连珊说要向我表白,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并不喜欢我,但她需要我的钱。我不理她,她便去找别人,对方是谁都没关系,只要他有钱。我却为了这种人,伤害了你。”

我想我能够理解你,赫连珊毕竟不是别人,她和我们一起长大,你会关心她不是你的错。

07.一厢情愿变成两情相悦

但赫连珊始终是个问题,她不可以这样堕落下去,她的做法和想法都很不安全,她会毁了自己的。你和我商量,我们分别找来一笔钱,一起拿给赫连珊,说是爷爷给她的,让她回英国念书,仔细考虑未来,而不是走这种捷径。

赫连珊不屑得嘴都撇歪了:“我从出生起就住别墅,现在你们让我回去英国挤宿舍?别这么多管闲事!不用管我!”

“你在别扭什么呢?”我忍不住呛她,“人是有命运之说的,你出生就住在别墅不代表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住在那里一辈子,有多少人大半辈子都住在地下室……”

赫连珊打断我:“我不是他们!”

“对!你不是他们!因为他们靠着自己的努力,全都住进了大房子!而你,从别墅里跌出来,就再也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能力住回去了!”

我的激将法很拙劣,但对赫连珊这种人是绝对奏效的,果然,她的眼神暗了一下,没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她动了动嘴唇:“你把钱拿回去吧,给我一张机票就好。”

我和你对视一下,决定先把她送走,随后往她的账户里打钱。

三天后,我们拿着机票到她的楼下。她冷着脸接过它,在手里拍了拍,然后拖起自己的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去拦车。我和你站在她的身后,五味杂陈。

不管做过什么,她始终是我们的朋友。

我和你怔怔地站在原地,赫连珊忽然丢下行李,走了回来。她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我,有点哽咽地对我说:“我一直讨厌你,恨你。你明明家境不好,却有个能供你好生活的爷爷。你长得丑,可有些人……”她看了你一眼,“偏偏喜欢你这种长得丑的。在加拿大生活的半年,他无数次提起,有一个家伙,一看见他就主动站墙根儿,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那模样可爱死了。狄维,当年我什么都没有做,那纯属巧合。沈沉琰妈妈受不了和他相隔那么远,一定要他转学回来,而他会回来,却是因为一直非常想念你。狄维,其实我一直偷偷羡慕你,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

还好还好,一厢情愿变成两情相悦。

赫连珊走了之后,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她,再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两个月后,在一个party 上,有人无意提起她,说她死得挺惨的,在机场高速上。

我和你手中的杯子都跌碎了,是我们将她送上了“死亡高速”。留在国内,就算堕落,至少她是活着的,然而……那天,出租车在高速上发生事故,整个车子燃起来,司机和赫连珊都死在大火里。警察找不到任何有关她身份的线索,最后是一直在乎她的那个人因为联系不到她,主动找到警察局的。那个人是谁呢?

“就是那个啊,在加拿大追过她的那个人。他一直喜欢她,只是赫连珊看不上人家。其实,那个人也算是富二代,只不过没有她家没破产之前那么有钱罢了。”

我们去拜访了这个人,他将近一米九的身材因为哭泣弯成了“虾米”。赫连珊,你看,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拥有了这个人,就拥有了全世界!

08.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进了火海

听说这个消息,比我和你更加悲恸的人是爷爷。他的记性已经差得有时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但他记得赫连珊。赫连珊送给他的中式壁灯,他望着挂着它的墙壁一直一直看。

有时候,老人家会哭,他或许也忘了赫连珊,但他知道这盏灯携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周末,我和你一起去看爷爷,在路上,我对你说我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我还是一个初中生,我千里迢迢地跑去赫连珊家的别墅找她一起上学,我叩响她家气派的欧式大门……后来,你们一起走进了雾里。

开车的你腾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狄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的。”

我狠狠地点头。

爷爷家的小区不准进车,我们就把车子停在路边。我刚一下车就发觉小区里的气场不对,静得诡谲,我再换了个角度看过去,赫然看到了滚滚黑烟,来自爷爷家那一栋楼!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拔腿就跑,你也跟了上来。

楼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人群议论纷纷。远看一眼,我绝望了。三楼!三楼!正是爷爷家啊!你带着我挤过人群,人们好心地拉住我们,因为太危险了。

我无助地看向你:“今天家里做饭的阿姨休息,只有爷爷自己在家。”

你惊了一下,然后奋力撞开众人,冲进大敞着的单元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也撞开人群,朝你追了过去。

烟太大、太浓,到一楼我就受不了了,可我还是跟了上去。到了二楼,你脱了T 恤,捂住口鼻,向上冲,看到我,大吼:“太危险了!你给我出去!”

“我要和你一起!”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你倒退三步,紧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因为毫无防备,我直接倒栽下去,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后脑勺,霎时天旋地转,好像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断裂了。我要追上你,可是我的腰好像断了,完全动不了;烟太呛,我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进了火海。

后来消防车到了,无数人从我的身上跨过。后来,有人将我抬了出去。

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09.我要去的地方太远

我梦见初三那年,金色的走廊上,一个帅气的少年对我说:“我要去加拿大读高中了。”我知道这个人要离开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于是勇敢地朝他伸出了手:“带我走。”

我一直做梦,怎么也醒不过来,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不愿醒来。

我的父母回来了,他们去处理爷爷的后事,去你家安慰、安抚你的父母。

你不在,我仿佛跌进了无底深渊。我不想醒,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见到你。我总是梦见你看我的那最后一眼,你倒退三步,紧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没有告别。

但其实你或许说了些什么,你一定说了——狄维,我要去的地方太远,你手脚太短,不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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