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条路
2015-10-26孙勇
孙 勇
村头那条路
孙 勇
一
野蒺藜开出黄色花朵的时候,湿滑的地气被太阳晒透,干涸的小水坑举着一片片泥瓦。
这个季节,村庄披着一身碧绿。
父母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麦田的气息和榆枝柳条的节气,来往于村头的土路上。野蒺藜的芒刺扎疼脚的那天,布谷鸟飞进父母的日子,村子与麦田的距离,一夜之间缩短。
镰刀在父母的腰间上窜下跳,憋了两个季节的它,跟着父母走出村子的一刹那,就迫不及待地舒展筋骨,掀起身后一溜尘烟,呛咳了路边的野蒺藜。
村庄已经入夜,村头的土路上,仍旧人欢马叫。
父母的天,就在这火热的村头土路上,被麦香吞没。
二
我的乡愁,是从我穿上军装开始的。
那天,父母把我送到村头,路边的野蒺藜已经苍老。
庄稼在路两边青立着,桑葚一枚一枚黑在叶子后面,村头的土路越发没了生气,只有我在兴奋,怎么想也想象不出军营里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劝母亲不要哭,三年后,我还要吃母亲做的葱花手擀面,就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我劝父亲不要老抽烟,烟锅里剩下的烟油吸到肺里等于慢性自杀。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父母早点回村,一溜烟儿小跑在村头的土路上。将要走进乡政府的那一刻,我的心被针尖儿扎了一下,当我回头再看村头的土路,一根绳子,从村庄甩出来,栓在了我的心上……
多年来,一闲下来,就看见父母在村头的土路上转悠,把我的脚印,踩成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董。我仿佛看到,苍老的父母,像被庄稼吸收干、原本肥沃的一块好田!
三
村头的土路不见了,坚硬的水泥糊住了野蒺藜的锋芒。
退了颜色的军装,在水泥路上显得既生涩又土气。
路南面的孙家坟,被新农户的院落挡住;路北边的周家冢,被花椒园淹没。锄头和镰刀,早被父亲母亲从家院深处翻出来,打磨得锃光瓦亮,递到我的手中。
我没有犹豫,把旧军装整理好,放到豆腐块儿一样的被子上,端起母亲做好的葱花手擀面,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望着村庄通向远方的水泥路,一口气喝完。
我没有向父母道别。
我知道,当我坐上大巴车的时候,母亲一定又在村头的路边摘花椒,父亲蹲在老槐树下,呆呆地望着水泥路的另一头,抽着本来将要断了的旱烟。
身在他乡,村头的那条路,在我的泪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