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刻板印象内容的新维度*
2015-10-26程婕婷汪新建
程婕婷,张 斌,汪新建
(1.山东大学(威海)法学院社会工作系,威海 264209;2.上海体育学院运动科学学院,上海 200438;3.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社会心理学系,天津 300071)
刻板印象的内容渐渐成为近些年的一个研究热点(佐斌,张阳阳,赵菊,王娟,2006),关于其内容的表征方式始终是研究的核心基本问题。纵然刻板印象被定义为一种特定的社会认知图式,或是某种固定的观念与看法,实则在现实的个体或群体互动过程中,直指双方如何看待彼此这一现象。对此,Anderson和Sedikides梳理早年学者提出的诸多理论观点时,着重剖析了联想的(associationisitc)、维度的(dimensional)和拓扑的(typological)理论视角(Anderson&Sedikides,1991),三者皆为阐释个体多种特质间的关联性问题。为明确刻板印象的内容表征,Fiske等人(2002)提出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tereotype Content Model,SCM)延续维度性观点,建立热情(warmth)和能力(competence)的双维结构。当前,这种结构模型的普适性以及两维度间的相关关系再度成为社会认知领域研究的热点问题(代涛涛,佐斌,温芳芳,2014),被广泛论证与应用的同时,也受到了挑战,尤以探讨道德(morality)内容的独立性与否最为突出。Leach等人(2007)追溯哲学对个体美德中道德地位的界定,剖析道德对于内群体印象形成的重要性,发现道德、社交性(sociability)和能力是表征内群体印象的三个独立维度。随后,Brambilla同多位同事(2011,2012)以表现群体特质的信息为媒介,同样发现道德对于群体印象形成的首要作用,还证实只有增加对外群体的道德感知才能起到调节内外群体沟通的作用(Brambilla,Hewstone,& Colucci,2013)。而且,道德和社交性对于个体或群体的自我概念预估明显起到不同的作用(Brambilla&Leach,2014)。也有刻板印象内容的相关研究在逐渐认可道德维度的独立地位(López-Rodríguez,Zagefka,Navas,& Cuadrado,2014;Loughnan,Haslam,Sutton,& Spencer,2014;Bain,Hornsey,Bongiorno,Kashima,& Crimston,2013),其实,刻板印象内容模型中并没有忽略道德方面的表征,Fiske,Cuddy和Glick(2007)曾明确指出道德属于热情维度,同友善(friendliness)、乐于助人(helpfulness)、真诚(sincerity)、诚信(trustworthiness)一样,是热情的内涵。然而,热情驾驭道德的论断却不断受到挑战。我国学者在对刻板印象内容模型的本土化研究中,同样发现了热情与道德的关系问题,管健(2009)梳理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及偏差地图时就曾预计中国文化背景下道德维度的重要位置。尽管验证模型时未明确指出道德的作用,但心理卷入情境对热情和道德的不同影响佐证了两者的差异(管健,程婕婷,2009),而高明华(2010)则分别以“才能+道德”和“才能+道德社会性”对21个中国社会群体进行聚类分析,发现聚类标准并无本质差异,从而主张道德的根本性作用,理应承担表现刻板印象内容的重任。
可见,道德与热情的关系成为当前刻板印象内容研究所面临的焦点问题,即究竟是道德隶属于热情,还是两者平起平坐。对此,国外学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群际互动层面,通过对单一群体的印象描述加以定论,忽略了刻板印象内容模型面向多个社会典型群体的广泛性,而国内学者尚停留于刻板印象内容模型的验证阶段,沿用西方文化下的群体特质表征,可能存在中国群体的适用性问题。所以,为界定适用于中国社会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有必要从最基本的群体特质描述着手,以中国社会的部分典型群体为刻板印象内容的表征对象,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和验证性因子分析的传统降维方法,通过收集和筛选描述群体刻板印象的词汇,实现道德、热情、能力、社交性等存在与否的验证,以及各内容间的关系,尤其是明确道德内容的地位。
1 预研究
收集并筛选描述中国社会群体刻板印象特质的词汇。
1.1 被试
预研究共88名被试,52名大学生和36名上班族,其中男34人,女54人,平均年龄20.5岁(SD=2.79),部分被试之前参与过刻板印象的相关研究,但完成预研究后通过逐一询问确定,在未被告知研究目的前提下,他们并未意识到此研究与刻板印象的关联。
1.2 研究过程
收集国内外以群体刻板印象特征为主题的公开性学术文章,获得描述群体刻板印象内容的词汇。中文文献通过中国知网(CNKI)数据库检索“刻板印象”、“群体刻板印象”主题词获得,外文文献则根据经验以 stereotype 搭配 Black、White、race、Jews、Christian、immigrant、student、old、gender、women、men、homosexuality等主要的刻板印象研究对象名词,检索谷歌学术的数据库信息。中文文献描述刻板印象内容的词汇直接纳入预研究的词汇库,外文文献的词汇则由两名心理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和两名英语翻译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完成中英回译的工作。
针对上述过程获得的所有词汇,首先按照近义词的词意特征进行初步简化,形成词汇问卷,指导语强调“描述个体或群体的形容词,其中,有些形容词会经常使用,有些词则较少,请根据你周围的人使用这些词汇的情况,填入适当的分数”,采用Likert七点量表法,1代表“几乎不使用”,7代表“经常使用”,由被试逐一对每个形容词打分。对于一些意思相近、但表述略有差异的词,问卷将其逐一列举在同一描述词单元格内,要求被试按照使用频率最多的那个词计分,以均值大于5(包括“有时使用”、“较多使用”和“经常使用”)为标准筛选最终的词汇。
1.3 结果
共有241个词汇纳入词汇库,经过近义词归类后,形成124类,意思相近的词呈现在问卷的同一个单元格内,被试对124个(组)词进行使用程度的判断,以频率大于5的标准,选出39个(组)词汇(见表1)。
表1 刻板印象内容词汇表
2 研究1:群体刻板印象内容维度的探索性因子分析
以预研究获得的39个(组)刻板印象内容词汇形成问卷,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寻找刻板印象内容的潜在维度。
2.1 被试
来自上海、贵阳、天津、河南各一所省重点高校以及天津某教育部直属重点高校,共217名在校大学生,其中,男94人,女123人,平均年龄21.7岁(SD=2.69)。
2.2 研究过程
选取管健等人(2009)获得的部分中国大陆典型性群体——农民工、穷人、大学生、教师、城市人、富人、乞丐和罪犯为评价对象,39个(组)词汇为测量条目,指导语同样强调“在你看来身边大多数人的看法”,并采用从1代表“非常不同意”到5代表“非常同意”的Likert五点量表直接测量被试分别对8个群体的39个(组)刻板印象词汇的评价。随后,使用SPSS13.0对问卷收集的数据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首先运用主成分分析方法和斜交旋转方法抽取因子,采用特征值大于1,因子载荷不低于0.40等标准删除条目,其次根据同一条目在不同因子载荷较大且接近、同一因子的条目内容差异较大、条目的平均值过于极端等标准继续删除条目。
2.3 结果
8个群体数据的KMO值最高为0.830,最低为0.690,Bartlett球形检验均为 p <0.001,具备较好的探索性因子分析条件,共得出两种因子数目的提取结果。
一种是从农民工、乞丐、罪犯、城市人和富人中提取两个因子,解释的方差依次为57.699%、66.321%、64.443%、50.071% 和 54.202%,尽管不同群体在同一因子的条目组成上略有差异,但根据刻板印象内容模型的界定,均可命名为热情和能力,前者普遍包含“诚实真诚”、“耿直坦率”、“忠厚老实”、“可信赖”和“热情热心”等条目,Cronbach’s alpha介于0.772与0.743之间,后者则包括“善于思考”,“有思想”,“想象力丰富”,“机智聪慧”等,Cronbach’s alpha介于0.779与0.725之间。
从大学生、教师和穷人中则提取三个因子,解释方差依次为 65.669%、65.661%、64.424%,根据国内外学者对道德维度的探讨,可将“耿直坦率”、“有责任心”、“可信赖的”等内容命名为道德,将“讨人喜欢”、“友善亲和”、“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等命名为社交性,第三个因子的条目则类似于二因子结构的能力内涵。三因子结构的Cronbach’s alpha最低为0.682,最高达到0.745,同样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三个群体的因子结构再次出现条目组成的些许差异现象,主要体现在教师和穷人将“诚实真诚”和“忠厚老实”纳入道德因子,而大学生则将“诚实真诚”归为社交性,并未包含“忠厚老实”。
3 研究2:群体刻板印象内容维度的验证性因子分析
针对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的条目不稳定现象,验证刻板印象内容双维度和三维度的结构效度,以确定更加符合中国社会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
3.1 被试
同样来自上海、贵阳、天津、河南各一所省重点高校以及天津某所教育部直属重点高校,共272名在校大学生,其中,男113人,女159人,平均年龄21.5岁(SD=2.48)。与研究1的被试人口学特征相近,且均未参与过研究1的测试。
3.2 研究过程
选取研究1中所有保留于各群体的词汇条目14个,以及“有能力的”(competent)、“有技能的”(skilled,skillful)、“有才能的”(capable)三个普遍被国外学者认可的表征群体能力的印象特质(Fiske,Cuddy,Glick,& Xu,2002;Leach,Ellemers,& Barreto,2007;Brambilla,Rusconi,Sacchi,& Cherubini,2011;Brambilla,Sacchi,Rusconi,Cherubini,& Yzerbyt,2012)。具体研究形式与测量方法同研究1完全一致。通过Lisrel8.7软件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根据拟合优度指数和修正的拟合优度指数达到0.9左右、绝对拟合指数介于2与5之间、近似误差均方根小于0.1、标准化残差均方根小于0.08、相对拟合指数的非范拟合指数、比较拟合指数以及递增拟合指数大于0.9等一般性原则确定模型拟合程度。
3.3 结果
按照表3和表4对因子条目的划分,分别对8个群体进行二因子MA模型和三因子MB模型的验证性分析,各拟合度指数表明MB模型的拟合性更好。另外,MA和MB作为嵌套模型,后者比前者增加两个因子相关系数的参数,伴随df减少2,各群体的χ2减少值远远高于 α等于0.01时的 χ2临界值9.21,有理由选择三因子MB模型为更优者(见表2)。
表2 验证性因子分析的拟合指数
续表2
对比MA和MB模型的因子载荷情况看(见表3和表4),“耿直坦率”、“诚实真诚”、“可信赖”和“忠厚老实”与道德因子的相关程度,普遍高于它们与热情因子的关联,与此同时,这种相关程度的变化并未影响“热情热心”、“有责任心”、“善解人意”、“友善亲和”、“讨人喜欢”和“乐于助人”与热情因子的显著相关关系。在因子相关系数方面,各群体的三个相关系数均显著不为零。
表3 二因子MA模型因子载荷及因子相关系数
在探索性因子分析过程中,出现同一条目在不同群体的因子归属上存在一定差异。对比MA模型和MB模型结果表明,“诚实真诚”与“忠厚老实”与道德因子的相关程度略高于同热情因子的关联,“有责任心”与道德因子的关系则与二者恰恰相反,而“热情热心”除了在教师群体中,同道德因子的相关系数略高于热情因子外,其余群体亦是持平或略低于道德因子。
表4 三因子MB模型因子载荷及因子相关系数
续表4
4 讨论
研究结果证明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建立热情和能力的二维体系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合理性,尽管三因子模型优于二因子模型,但尚缺乏充足的理由否定这种合理存在性,毕竟,Fiske等人(2007)没有忽视道德对于群体刻板印象内容的表征作用。而对于能力和热情维度的划分,Fiske(1993)认为人际或群体过程中,这两方面是人们本能的想要获悉他人的信息,从两者的具体表征看,又可视为类似于智商与情商的区别,前者可依托个体而独立存在,但后者往往必须以互动为载体方能体现,就此划分出刻板印象内容的两个维度也具有一定的实用性。为此,国内外学者对热情维度的质疑并不是以否定其存在为前提,而是以凸显道德作用为目的。从研究2的结果直观表现看,基本可以形成“热情=社交性+道德”的等式关系,亦是在认可热情内涵的前提下,发现道德不再处于从属地位。
与此同时,分析各因子的相关程度发现,道德和社交性(见表4)普遍表现的强相关乃至完全正相关性,有较强的共变特质,具备隶属于同一维度的可行性,是支持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将道德作为热情内涵的有利证据。然而,根据相关强度的测量标准(库利坎,2011),伴随道德的提出,社交性看似作为热情的另一部分,但两者同能力的相关程度基本处于同一级别,道德与能力则形成弱相关或中等相关,低于社交性或者热情与能力的相关程度,又表明道德与两者之间的差异性。尤其是道德与社交性的不同,Brambilla团队(2012)的研究也发现,道德信息对整体印象的作用明显强于社交性。若继续将道德和社交性作为热情的内涵,已然忽视了两者对刻板印象的影响差异。
另一方面,研究内容侧重于获得更易于中国人理解与使用的刻板印象内容词汇。研究方法模仿Katz-Braly的形容词描述法,未预设理论基础,可以测量不同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佐斌,张阳阳,赵菊,王娟,2006),再结合Fiske基于功能主义和实用性观点得出的原有维度框架,最终所获得的17个词汇实现了内容与维度的有效结合,在涵盖刻板印象内容模型的中国化问卷(管健,程婕婷,2011;高明华,2010)的所有测量指标的前提下,补充了符合中国群体的刻板印象特质描述词。对于所提取的道德维度,测量指标为“耿直坦率”、“诚实真诚”、“可信赖”和“忠厚老实”,单从四个词汇的含义分析,更贴近人们日常生活中普遍表达诚信等内容时的用语,即使仅仅符合道德广泛内涵的一部分,但依然体现道德所界定的行为原则和规范本质,或许,在人际或群际互动的关系层面中,诚信等方面的特质是道德的主要表征内容。
伴随道德维度的提出,原有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假设被打破,新的三维结构若要得以肯定,仍需深入的理论剖析和实证研究,尤其是刻板印象内容模型从竞争性和社会地位入手,将社会结构作为群体刻板印象内容的前因变量,是体现该模型意义与价值的重要方面。但是,国内学者研究发现基于我国当前的社会现状,这些社会结构变量的预测作用具有不稳定性,问题或许来自于多种社会结构变量的合理选择与否,亦或是我国社会正处于转型阶段,导致同一社会结构要素产生不同于西方国家的作用。另外,社会结构的客观表现与群体对其主观感知之间是否存在差异,也可能成为制约社会结构预测刻板印象内容的一个因素。总之,验证道德维度表征刻板印象内容仅仅是初步尝试,也是推动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在中国场域内发展的一个新方向,但仍需要更多的后续研究加以完善,方能发挥刻板印象内容的理论发展以及对我国现实问题的剖析与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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